08.14 做了30年脆餅,他用柔軟匠心直面生活的殘忍

做了30年脆餅,他用柔軟匠心直面生活的殘忍

老張站在郵局門口,仔仔細細數了數信封裡的紙幣,紙幣有新有舊,沾著些油漬。

他似乎有些猶豫,想了想,又添了幾張紅色紙幣,然後用郵局的膠水封上封口,用力摁了摁,寫上了那個熟悉的地址,再三確認後,捧著信封放進了郵筒裡。

1

“賣脆餅咯,新鮮出爐的脆餅噢!”一個帶有歲月磨蝕後沙啞的嗓音從雨後的深巷中傳了出來。我剛從街旁避雨的小店走出,聽這聲音頓時一掃心中的煩悶。

我走進小巷。往前不過20米,在小巷的左側,有一塊凹進去的方形空間,吆喝聲正從那裡傳來。

依舊是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物,穿著一雙軍綠色的解放鞋,上半身綁著一個不應景的粉紅色圍裙,圍裙的兜裡放著一塊兩塊的紙幣。黝黑的臉龐,和長滿老繭卻乾乾淨淨的手掌顯得格格不入,被煙燻黃的牙齒和牛一樣粗的脖子。

老張拾起凳上的泛黃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笑嘻嘻地對我說:“小王,又來啦?來,吃個餅先。”

小攤的牌子有些發黑,但依稀可見幾個字“張記脆餅,一塊五一個”。還是熟悉的筆跡。

2

十年前,我還在讀小學。教導主任是個嚴厲的中年婦女,眼中迸射的光芒似乎能穿透調皮的小孩,看穿他內心的想法。

“我已經強調了多次,不要去購買路邊的三無食品.......”無聊的早會,千篇一律的教導我早已厭煩了,聽著她說著路邊的小攤兒,我反而想起了老張的脆餅,思緒已經不在操場。

小時候的快樂真的很簡單,五毛錢就能滿足我們最原始的快樂,化解我們放學的嘴饞。而如今微信的一掃一付,反而沒有了當初為了挑選一包零食拿著皺巴巴的紙幣站在小賣鋪門口張望的珍惜。

校門外的小吃攤兒總在放學的的時候一字排開,食物的香氣隨著熱氣蒸騰,老張的脆餅攤,也在其中,那是我們童年不可抹去的美好之一。

“張叔,來兩個脆餅。”

“好嘞。”

我們幾個小夥伴總是相約放學以後去老張的流動攤位上買一兩個脆餅,因為那時候沒錢,我們總是拼著自己僅有的零花錢買餅來分著吃,深深的情誼也隨著陣陣的餅香融入我們的胃裡。

老張為人善良,記憶力也超群,熟知每個來他這買餅的小孩的姓名,就像這麼多年不見,他依舊親切地叫我小王。

老張的餅價格不貴,一塊五就是一張,對於一週零花錢只有五塊的我們來說,湊錢買個餅吃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 小傢伙,你們又來啦?”

我們有些猶豫,我們的錢只夠買一個餅。

“張叔,我們.....”

我捏著只夠買一個餅的錢,可憐巴巴地望著老張。老張也是爽快人,大手接過我們的錢,將一個剛炸好的餅放進紙袋裡,又夾起一個餅,“咔擦”一聲脆響,多給了我們一半。

“啊,謝謝您張叔!”

老張看看我們,也只是笑笑不說話。

3

清晨,初升的太陽將生機帶給大地,老張手揣著褲兜走進了菜市,面對喧囂的市場,老張似乎已經有了目標,直衝沖走向了菜市場最裡邊的肉鋪。

“嘿,老張,又來啦?”賣肉的師傅臉上堆滿了笑。

“給我稱兩斤上好的夾心肉,三分肥七分瘦呢!”

“好嘞,您放心吧,看這塊還結實吧?”

老張看著師傅手裡的肉,皺了皺眉頭:“你這肉太肥了。”

“那您等等哈!”師傅左挑右選,選上一塊自認為稱心的肉,“您看這怎麼樣?”

老張皺了皺眉頭:“這塊又太瘦了,算了算了,剁成肉餡包好吧!”

賣肉師傅依舊滿臉堆笑,有惱也憋著,畢竟不能得罪了老主顧。老張可是這兒的常客,整個市場賣肉的都怕他,這位師傅也不例外,只是他已經習慣了老張的脾氣。

“餅都才賣一兩塊錢,選肉怎麼這麼挑剔........”旁邊買肉的大爺嘀咕了一句。

老張順著聲音看去,瞪了那大爺一眼:“我做的不是餅,是良心!”

老張做餅的時候有時會和我們聊天,他說他最厭惡的就是那種以次充好的人,他說在他老家那邊有人甚至用病死的豬肉來做餅,每每說到這裡,老張便會嘬一口痰,狠狠吐在地上,面目有些猙獰,但片刻又恢復往日的慈祥。

他的餅從來都是用上好的料,賣的不貴卻做的極其用心。

老張的餅總是與眾不同,材料卻是和別人一樣平凡。老張攤上不變的就是裹了香油的麵糰和混著小蔥的豬肉餡。

經過捶打之後的麵糰有充分的韌性,在老張的一拉一合之中顯得格外靈巧。老張的攤兒只賣脆餅,我們也只見過他做脆餅,我們走遍很多地方,小吃攤上雜七雜八各種油炸食品,卻沒有老張只用心做出來的這一個餅誘人。

4

天氣入冬,老張攤位前的熱氣總是與街道上散出的冷氣相互映襯,冬季的老張仍然是解放鞋、大花圍裙,身後的凳子上放的不再是泛黃的毛巾,變成了一件厚厚的破棉襖。

有一天,我們又在老張攤前買餅,南方的冬天很少有雪,但那年的冬天落雪卻特別多。那天老張的餅攤前人很少,老張燃了一支菸,蹲在街邊,佝僂著背望著天,又埋下頭點了點菸灰,搖了搖頭,看著不是很繁華的街道嘆了口氣。

“張叔,好好的天兒您嘆什麼氣啊?”

老張苦笑一聲,“你們小娃娃啊,跟你們說了也不明白。”

他又嘬了口煙,狠狠嚥下又吐了出來。

“要是我的孩子還在,大概就比你們大一點吧。”

“那您的孩子......啊?”我朋友輕輕撞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再問下去。

我懂事懂得晚,後知後覺說話也沒什麼分寸。但畢竟小孩子的動作還是逃不過老張的眼睛。

“沒事,他和他娘已經離開我很多年了,跟你們講也不礙事......”

老張從小在農村長大,因為家庭特別困難,年過二十卻沒有一分錢的積蓄,到了該成家的年紀,還是沒有討上媳婦。三十歲那年,他跟鄰村的一個老師傅學做了餅,誰曾想這一做就是三十年,後來直到快四十歲才有了一點小錢,修繕了自己的家,蓋起了兩層的房子,有了一個媳婦。

再後來老來得子,生活總算是有了點起色,眼看著日子就要走上正軌,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意外卻降臨在了這個家庭身上。

“我孩子從小就喜歡吃我做的餅,可惜啊,吃不成了。”

老張在一天夜裡騎摩托車出門,燒水忘了關火。警察找到他時,他正在忙於準備第二天的食材。

“煤氣中毒.....孩子和他娘苦命啊......”

我們坐在一旁不敢吱聲,看著老張像是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情緒似的,捏了捏拳頭。

“我每次看到你們都像是看到我的孩子,我.....我一直都把你們當成我的孩子啊。”

老張又嘬了一口煙,頭往旁邊偏了偏,拭掉了眼角的淚花,強擠出一絲微笑看著我們。

5

老張拿著一封信蹲在路邊,翻了翻裡邊的內容,信的開頭依舊是“感謝張xx”,他看了看信,很滿意地將信塞進了棉襖。

破舊的棉服早就破爛不堪,可老張想起家鄉的窮苦孩子這個冬天有保暖的衣物,心中還是泛起一陣暖意。

他燃起一根菸,深吸了一口。看著路邊的乞丐,摸出一張沾滿油漬的紙幣放進乞丐碗裡,乞丐卻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盯著他。

老張的牌子擺在那裡已經多年了,從沒漲過價,他說:“孩子們愛吃啊,我的孩子他....也愛吃啊,我漲了價小朋友們還吃什麼啊。我這餅也不值太高的價錢,哈哈。”最後的兩聲像是在自嘲,又像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時代總是在變,我們長大後也嘗試過形形色色食物,但始終忘不了老張那一口脆餅。

“老張啊,現在形式這麼好,您去開家店多好呢,請幾個工人,又賺錢又閒。”

老張看看我,吐出一團煙霧:“年輕人啊,就想著賺錢囉。錢賺得完嗎?我可不想那樣,師傅叮囑我要把手藝傳下去,現在恐怕有點難做噢。”

他看看天,說道:“現在的社會太浮躁了。年輕人動不動就辭職跳槽,不能安下心來做好一件事,我這一生就把我這張餅做好就行嘍。”

我看看老張,不由得開始敬佩這位老手藝人,小時候我以為他就是靠賣餅賺錢謀生的,但現在我對他有了新的認識,能靜下心來做好自己的一件事,試問當代這個社會還有幾個人能做好呢?

6

大概像老張那樣的手藝人,一輩子沒享過什麼福,就只把自己的人生揉進一個一個脆餅裡,在油溫的煎炸下逐漸升華。

我盯著老張的攤位有些發愣,像是想起了小時侯的種種,攤位前依舊是一塵不染,老張很注重細節,總是有另一張抹布在閒時仔仔細細擦拭自己的攤位,油漬、鹽漬,這些痕跡總是在不斷的擦洗中消失,但是歲月在老張額頭上刻下的劃痕總是無法消逝。

我想起最近很火的一個紀錄片《人生一串》,其中一位老店主說過:“年輕人創業容易,守業難啊。”的確,現在浮躁的氣息散佈在每個角落,能一心一意做好一件事的,恐怕只有像老張這樣心無旁騖的老手藝人才能辦到了。

老張這些年的積蓄,大多都寄給了老家的孩子們,他還是忘不了他自己的孩子,也忘不了自己家庭從小的窮苦。家庭的不幸或許給了他堅持只做好一張餅的決心,這項看似簡單卻又難以堅守的事業,老張這一堅持,就堅持了三十多年。

正如敬業一詞,沒有界限,就像老張,失子喪偶,生活對他殘忍,他卻選擇堅韌,將自己無窮無盡想說的話揉進每一個餅裡,沒有自暴自棄,沒有感嘆上蒼對他的不公。他用他三十餘載的經歷向我們詮釋了什麼是堅守。

我接過老張的餅,沉默片刻咬下。

熟悉的味道和那聲脆響。

“脆嗎?”老張笑嘻嘻地看著我,我的淚已經忍不住了······

-END-

辰聞,在校大學生,愛好寫作,將身邊的故事和自己的故事展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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