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雙十一都過去半個月了,不知道你的快遞到齊了嗎?
如果還有在路上的,你可以留言告訴我,包裹是哪家的。
如果是百世的,麻煩你留言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
雙十一我給朋友買了個禮物,發的是百世快遞,結果物流顯示還在路上,包裹就直接被退回了。
我以為朋友家裡人不知道是啥,給拒收了,結果是壓根就沒收到。
我的朋友上百世一查自己手機號,好麼,9個百世快遞都沒收到,直接打道回府了。
沒有任何短信通知,也沒有電話告知。
給百世客服投訴,答覆是“您當地網店異常”,“您需要自己一個個聯繫發件方所在地的配送站點”,“建議您讓發件人換別家快遞再給您寄一遍”。
沒本事派件,為什麼要攬件呢?
我的朋友雙十一後一直在處理“退件、重發、收件”的事情,耽誤了很多個小時。
更大的問題是,我上微博一查,百世快遞“沒到貨,不告知,就退回”的騷操作在全國各地大量存在。
然後我看了一下中國的幾大快遞,發現百世真是一朵奇葩。
你可能知道,今年雙十一,路上燒掉的(可能是唯一)一車快遞,就是百世的,13噸快遞被付之一炬。
為啥別家車沒事,百世的車燒了呢?可能跟車上的物件有關係,也有可能是百世對車況一無所知。
因為百世的車不是自己的,都是租來的,刷了個百世的標識而已。
百世的配送站點也都不是自己的,全是加盟商的,所以百世的“網店異常”、
加盟商跑路一點都不稀奇。今年雙十一,廣東地區還爆出百世“使用學生工”,一所技工學校一年級新生(未滿16歲)被安排去給百世分揀包裹,一連七天,夜班要從晚上9點幹到早上9點,而學生所學專業(幼師專業)跟快遞毫無關係。
有網友前年雙11的百世快遞,從嘉興市發到上海市,100公里的路,走了10天,然後在上海轉悠幾天,又自己運回嘉興了,賣家也沒收到,快遞就憑空消失了。
重慶的鄧女士等了一個月百世快遞,最後百世的回覆是“面單丟了”;
南昌的快遞到轉運中心呆了6天,不給配送;
深圳多個站點倒閉,半個月不配送,打快遞員電話都是空號,百世總部說這“屬於正常的網點調整”。
有網友過完元旦等了6天,自己去配送站取,看到百世快遞堆到了天花板上,一旁抽菸休息的快遞員跟他說:
“你急用就退貨再買一個,讓賣家發別的快遞。”
百世在西安的臨潼分部,老闆跑路,
拖欠30多名快遞員工資100多萬。西安百世快遞總公司沒有協調處理,反倒理直氣壯地說:你們想怎麼告怎麼告,這是你們的自由。
一個吉林的女生買了蕾絲安全褲,快遞員加微信對她進行言語騷擾:“穿上了嗎”“咋不穿呢,老性感了吧?”
在知乎上搜一下“百世快遞”,沒有一個問題是在誇百世的,全都是負面提問、負面回答。
有網友直接寫道:“百世匯通是我用過的最爛的快遞公司,沒有之一。”
在國家郵政局今年9月做的調查裡,百世的口碑倒數第一。
而在2018年,百世靠低價拼量,營收280億,超過三通一達,僅次於順豐。
但是在中國快遞頭部企業裡,百世是唯一一家還在虧損的,
過去5年鉅虧45個億,今年3個季度也全是虧損,而其他的通達順豐全在盈利。可能每家快遞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百世的問題真是數都數不過來。
2017年,京東因為“服務質量排名末位”,直接封殺了百世快遞。
而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百世的老總周韶寧是中國快遞公司CEO裡學歷最高的知識分子:
復旦大學計算機科學與工程系畢業
紐約城市學院電氣工程學學士
普林斯頓大學工程學碩士
羅格斯大學MBA
谷歌全球副總裁
……
而比較一下“三通一達”的老闆們,沒有一個上過大學本科的,都是農民出身,跟他沒法比。
感覺這樣的學霸開個快遞公司,至少也應該是順豐那個級別的才對。
而事實是,無論是口碑還是盈利,百世都被順豐和三通一達遠遠甩在後面。
有人對百世的概括很精闢:
速度不如順豐京東
服務不如四通一達
大件運輸不如德邦
那百世還剩下啥優點呢?大概也就是價格低了。
就是這樣一個百世,它是馬雲投資的第一家快遞公司,前後燒錢上百億,融完了ABCDEF到G輪,好不容易上了市,今天的市值(21億)卻只有中通的1/8,申通的1/13,圓通的1/17。
不知道作為最大股東的阿里,看到這個“親兒子”是怎麼想的。
而當我把百世的發展還原到中國民營快遞的發展大潮中時,我才終於明白了百世“精英打出一手爛牌”的謎團。
在“三通一達”草莽破局的映襯下,百世這個“扶不起的阿斗”為什麼排在隊尾,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1
出場人物表:
申通:聶騰飛 → 陳德軍
天天:詹際盛
韻達:聶騰雲
圓通:喻渭蛟
匯通:徐建榮
中通:賴梅松
百世:周韶寧
很多人說,中國民營快遞的元年是1993年,當時中國快遞只有一家——郵政的EMS,從杭州到上海,170公里都要隔日達,第三天才能收到件。
那是鄧小平發表南方講話的第二年,浙江的民營公司突破150萬戶,大量外貿公司需要出口,辦出關手續。
而想不耽誤事兒,從杭州送的報關單,必須第二天送到上海海關——所以很多公司逼急了都派自己人去跑腿。
在杭州印染廠的打工仔
聶騰飛從中發現了商機:從杭州到上海的火車票30塊,如果代跑腿收費100,中間可以賺70;一次送3-4單,就能賺好幾百——而那時他一個月打工只能賺40塊。聶騰飛從老爹聶樟清那兒籌來3萬,讓好朋友詹際盛籌了5000,在杭州創辦了盛彤公司,也就是後來的申通。
他的“生意”就是半夜拎著蛇皮袋上火車,抱著快件,在火車上睡一宿,到上海交件,返程,如此往復,第一年就掙了2萬元。
同年,在廣東順德印染廠打工的王衛,也發現了幫港商報關郵寄的跑腿生意,也從親爹那兒籌了10萬,創辦了順豐。
那年,百世的周韶寧還在“美國移動”AT&T公司做技術經理,後來他加盟另一家美國公司,負責中國業務,推出曾在中國風靡一時的“小靈通”——那是BP機之後,快遞初創時最重要的通訊工具之一。
小靈通手機幾乎全部交由富士康生產,周韶寧也因此和郭臺銘結下深厚友誼。郭臺銘不止一次對周韶寧說“將來你做什麼我投什麼,要多少錢我給多少錢”。為後來百世第一筆融資埋下了伏筆。
1994年,聶騰飛的好友詹際盛跟聶騰飛意見不合,另立山頭,創立了
“天天快遞”。1998年,聶騰飛開著桑塔納2000,在高速路上遭遇車禍身亡,隨後引發了一系列“變故”:
他媳婦的哥哥陳德軍接手盛彤,改名申通;
他弟弟聶騰雲出走申通,1999年成立韻達,當時連車都沒有,只有一部電話。
2000年,做過包工頭的喻渭蛟,帶著5萬塊錢和17條壯漢闖進上海,成立圓通速遞,全公司只有兩輛自行車和兩部電話。
而他之所以如此果絕,是受妻子張小娟的鼓動——張小娟跟聶騰飛、聶騰雲、陳德軍,都是
同一所中學畢業的校友。張小娟覺得老同學們做快遞都發跡了,老公也一定可以。
2002年,喻渭蛟看到外貿企業普遍週末加班、有快遞需求,於是在全行業率先推出“一週七天不休息,全年無休”的服務項目,迅速搶佔市場。
2005年,辦過豬肉加工廠的徐建榮覺得,幹快遞比“殺豬”更有前途,接手了匯通快遞,正是百世匯通的前身。
而這就是後人所說的中國快遞“桐廬幫”的由來——從聶騰飛到徐建榮,他們幾乎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浙江杭州的桐廬縣,有著或親戚、或同學的熟人關係。
事還沒完,2002年,木材商人賴梅松成立了“中通快遞” ——三通一達裡成立最晚的一家,也是成長最快的一家。
開業那天,放完了鞭炮,住對門的鄰居送來了中通的第一單,當賴梅松接過快件和15塊錢的時候,苦笑了一下。
因為看好爆發的快遞市場,掙過幾百萬的他,如今要在這十塊八塊的小生意裡打滾,從頭再來。
因為人生地不熟,當時又沒有導航軟件,有時候快遞員一天拿3個件出去送,到深夜都回不來,“找不到,找不到啊!”賴梅松只能讓員工找兩三塊的旅館住下,第二天再回來。
57件,79件,110件,這是中通快遞開業前3天的業務量。
因為一開始沒有淘寶網購,都是公司信件郵寄,公司信件大家普遍願意用EMS,願意用民營快遞的少,民營快遞倘若不做信件,幾乎都要死絕。
三通一達起步最難的時候,連城裡的老鄉都不肯給他們單子做,不信任,怕他們弄丟了重要文件。
申通陳德軍現場給人寫保證書,丟了件就在對方公司無償勞動一年;
韻達前期投入200多萬,頭三個月只做了11票,資金鍊差點崩斷;
圓通有時一個月虧損20多萬,喻渭蛟拎著米袋子到米店借米下鍋;
中通因為寄丟了一個女人的舊手機,花了3800塊買了最新款的諾基亞給人賠罪。
為了開拓業務,“掃街”時只要碰到公司就鑽進去。
名片被人當面扔到地上,快遞員就笑嘻嘻撿起來,再遞上去,對方都不好意思了,只能接過去,就這樣一邊被當做“黑快遞”,一邊積攢著一單又一單生意。
民營快遞沒有退縮,反而以小搏大,做得越來越好,把EMS都比下去了,讓EMS的快件市場份額從97%暴跌到40%。
這就是中國民營快遞的出場方式——看到商機,同鄉試水,第一桶金,互相“傳染”,搭起草臺班子,東躲西藏,卻在百折不撓中生存下來,越做越大。
而他們早期迅速擴張的秘密,也成了阻礙他們自身前進的最大枷鎖。
直到今天,百世匯通把這套東西學了去,都依然“深受其害”。
2
我們說三通一達的早期擴張,靠的是老鄉之間的“傳幫帶”:
一個送快遞的在城裡掙了錢,更多的兄弟投奔過來。
而快遞公司樂意讓老人開新的網點,拉出去支一攤子,招募更多快遞員加入,把公司業務拓展出去——也就是所謂的“加盟制”。
早期的快遞點,連汽車都不用,租間房子,安部電話,買幾輛自行車,6000塊錢就能開個新網點。
每做一單,向總部交1到1.5元的面單費,再扣除運費,剩下都是網點利潤。
比如最早申通的聶騰飛,自己負責杭州,媳婦的哥哥陳德軍管上海,爹媽弟弟管寧波,叔叔管常州,他們都可以發展自己的熟人,壯大這個網絡。
對快遞公司來說,加盟制可以“空手套白狼”,幾乎沒有成本就能建立起快遞網絡,加盟商自己承擔門面、人員、車輛成本,網點自負盈虧,公司實現迅速擴張,還能激勵加盟商多勞多得。
所以申通能在短短幾年裡建立幾百個網點,成為長三角地區規模最大的民營快遞企業。而韻達、中通、圓通也紛紛效仿,成功地快速擴張。
“一年新出幾個百萬富翁,一點也不稀奇。”
但加盟制千好萬好,卻有一個致命的問題:總部對加盟網點幾乎是失控的。
啥意思呢?網點老闆跟你一條心,想多勞多得,那自然是極好的;
網點老闆跟總部離心離德,
那什麼噁心事兒都能幹得出來。2003年,聶騰飛的弟弟聶騰雲成立不久的韻達發生嚴重“政變”,底下加盟商和高管勾結,成立新公司,把韻達人員抽空,連看門老頭都不留,只剩下聶家人管的3個網點,韻達眼看就要完蛋了。
聶騰雲當機立斷,解聘了謀反的高管,其他造反的“叛徒”卻把韻達總部的大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撂下狠話:不僅要把韻達困死,還要衝進去搶件。
一天傍晚,上百叛徒手持器械衝進來,當過兵的聶父聶樟清“橫刀立馬”攔住了他們。
對方質問:“你是誰?”
聶父大喊:“我就是我啊,我是韻達的法人,公司是我的,快件是客戶的,誰敢進院搶劫,我就砸碎他的腦袋!我還就不信了,堂堂大上海,還敢公然搶劫!”
說罷,工人用手推車把聶父早就準備好的300根80釐米長的鋼管推出去,幾百名韻達員工嘩啦啦抄起鋼管,衝向前去。
劍拔弩張,眼看一場快遞史上驚天動地的血腥肉搏就要拉開大幕。
突然間警笛大作,聶父提前知會的警方及時趕到,叛徒陣營頓時大亂,作鳥獸散,最後30多人被捕,叛徒的新公司也銷聲匿跡,韻達才保住了一線生機。
後來,為了解決加盟商“失控”的問題,韻達辦起了轉運中心——很多人看物流信息的時候,覺得轉運中心就是個臨時堆放快遞的大屋子,但其實它是快遞公司
制約加盟商的神兵利器。在長沙建一個轉運中心,公司就可以“遙控”全湖南的加盟網點。
以前加盟商天南海北,都是發完了件,才給總部補交面單錢——屬於先上車,後補票。
而有的
“老賴”拖著不給,能欠總部上千萬,還有的加盟商直接跑路。但有了轉運中心,所有湖南的加盟商想把快件發往外地,先得運到長沙轉運中心,給轉運中心交錢,才能把件送出去——先買票,後上車。
一個快遞公司想要迅速做大又不失控,建立轉運中心是必須的,韻達也從此回到了發展的正軌上。
在韻達“政變”後一年,2004年,(後來百世的)周韶寧跑到國內出差,在高速路上堵了半個小時,看著前方超載大貨車冒出的滾滾黑煙,萌生了“用科技改造中國物流”的想法。
“一定需要有人出來改變這一切,進行資源整合。”但他並沒有立即去做。
2005年,他離開“小靈通”,
加入谷歌擔任副總裁、大中華區總裁,與李開復共事,1年後才離職創業。2007年,周韶寧自投1000萬人民幣做起了百世,次年和馬雲、郭臺銘一起吃飯,他說要做中國的UPS,於是獲得了大佬們1500萬美元注資,直至今日,阿里巴巴成百世第一大股東,持股超過27%,那是後話。
話說回三通一達,21世紀初的10年裡,初見規模的
圓通與韻達類似,也踩過加盟商的大坑,而他們採取的行動就是“削藩”。2009年,圓通和加盟商“北京眾和圓通”發生激烈衝突,眾和擠壓了上萬快件,總部強行派人去接管,愣是被眾合轟了出來。
於是總部下決心在北京另起爐灶,建新的轉運中心,
架空眾和圓通,眾和就拉來一大幫桐廬的老人圍堵新的北京圓通總部,在警方的干預下,持續幾個月的鬧事才平息下去。最終圓通割肉,賠了眾和600萬人民幣,轉運中心迴歸總部,削藩完成。
圓通對加盟商的“革命”發生在一時一地,而堪稱改變了中國快遞歷史進程的一次“脫胎換骨”,發生在中通身上。
2007年,中通經歷了有史以來最為動盪的改革,堪稱一場“風暴行動”。
今天我們收寄快遞,我們知道兩頭的快遞員都有錢掙,比如收件的人掙5毛(收淘寶件量大些,容易多掙),派送的人掙1塊5(派送零散更辛苦),這很正常。
而你可能想不到的是,“三通一達”從一開始,只有攬收的快遞員掙錢,寄到那頭派送的快遞員都是免費的,白乾。
這不公平啊,為什麼?因為早期的快遞為了迅速擴張業務,必須鼓勵快遞員多攬件,這樣公司才有收入進賬。
而免費的派件的任務也必須完成,怎麼辦?就強令快遞員必須及時派送,敢不去送的就罰款——上懲戒手段。
多年來三通一達都把這當成了常態,但問題也暴露出來:
江浙滬、北京、廣東地區商戶發達,寄出的件極多,快遞員和網點攬件賺個盆滿缽滿;
可中西部、東北地區多是買家,收到的件多,商家寄件幾乎沒有,快遞員和網點攬不來件,根本“吃不飽”。
比如北京中通,日攬件10000件,是湖北全省的50倍。
想讓湖北這樣的派件地區的快遞發展起來,怎麼辦?簡單,加派件費唄。結果東部富裕的攬件大戶加盟商全炸毛了。
假設北京每1單給外地1塊,1天就是1萬塊,1年365萬,誰能接受?!
提出派件費的正是中通CEO賴梅松,而中通最有勢力的加盟商們全部強烈反對。
湖北的加盟商一針見血地指出:沒有派費,這個利潤分配就不合理。不合理的話,你這個企業就不會發展!
雙方爭得不可開交,上午會沒完,下午接著開;第一天沒開完,第二天接著開……
“賴總,您快回去吧,我們守不住陣腳了……”
最後賴梅松撂下一句狠話:
你嫌不好可以不在中通幹!“不管你最後同不同意,有些決議都是要執行的。如果中通被你這種人左右了,我們這個網絡還怎麼運轉下去?”
結果在中通的強力推動下,派件費率先開始執行,加上當時淘寶開始時興,湖北中通每日派件從300件暴漲到11萬件,員工從十幾人漲到2800多人,原來全國快遞的“不毛之地”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而對於京滬廣的加盟商,雖然一掏就是幾百萬,很肉疼,但明顯感到外地派件質量提高了,也提升了他們在北京市場的口碑和競爭力。
這就是三通一達用無數慘痛教訓換來的戰果,與加盟商的博弈推動著它們朝更健康的方向發展。
而百世沒有經歷這些,直接走上了“融資、燒錢、搶市場”的快速路。
2010年秋天,從谷歌離職的周韶寧一身便裝、揹著雙肩包,推開了匯通徐建榮辦公室的門, 匯通從成立以來,經營不善,從頭虧到尾,處在資金鍊斷裂的邊緣,徐建榮答應了周韶寧的收購,匯通從此成為百世匯通。
周韶寧主動給徐建榮4000萬股股權,徐建榮沒要,撤得一乾二淨,因為他覺得百世匯通接下去的發展“燒錢就像燒紙一樣”,砸了100多個億,他看不到希望。
奇怪的是,百世做的也是“加盟制”,為什麼會砸100多億呢?
百世沒有買任何土地房產,全靠加盟和租房,連最重要的
轉運中心都靠租。百世沒有買運輸車,靠租賃和外包組建車隊。
那錢呢?
做技術出身的周韶寧,把絕大部分錢都投入了“技術研發”。
高速自動分揀線、自動包裹掃碼稱重一體機、高速擺臂、伸縮機、風暴自動分揀系統、雲計算……這是百世花錢的地方。
能租的東西,百世絕對不買——堪稱把“加盟制”模式推到了極致。
然而這樣的輕資產投入,沒有換來豐厚的利潤,反而是單件薄利和連年虧損。
周韶寧一邊用低價劣質的快遞服務搶市場,一邊用高精尖科技講故事、融資燒錢。
而老百姓沒感受到科技帶來的便捷,反而感受到的是:延遲配送、網點跑路、莫名退回、丟件毀件……
這就是百世和中國其他快遞公司最大的差別。
可以說,如果當年三通一達沒有付出巨大心血,整治加盟商帶來的惡劣問題,他們可能跟今天“瘋狂加盟、網點跑路、總部甩鍋”的百世沒有太大區別。
但讓人感到可喜的是,三通一達終究走上了另一條道路,一條向上勇猛精進的道路,從而讓今天中國民營快遞的格局出現了嶄新的變化。
3
2018年,中國快遞件量突破500億件,連續5年穩居世界第一。
而今年又將順利突破600億件,相當於平均每天1.6億件。
中國快遞業的創始人們也到了各自收穫的季節——誕生了一批快遞業富豪。
而在民間,更是流傳著許多快遞員“暴富”的傳說,他們彙總成一個故事系列,叫“又想騙我送快遞”。
重慶的女工程師李真楨,放棄月薪過萬的工作,承包了3家快鳥驛站,年入數十萬。
基層快遞點老闆齊任強、齊任剛兄弟,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自動化分揀設備,花了1600萬元自主研發了一套超高速交叉帶分揀系統,拿了5項國家專利,一年節省人工成本400萬。
獨腿快遞小哥沈光宇,2年送出20萬票快件,日均350件,是普通快遞員的2倍,月入遠超萬元。
跟馬雲一起上市敲鐘的快遞員竇立國,5年掙了260萬,買了150平米的大房子,人稱“開奔馳送快遞的快遞員”。
京東廣州分部的快遞員黃少波,一個月攬件13萬件,月入8萬,稅後7萬。
然而這真的是中國快遞員的生存真相嗎?恐怕不是。
2018年的權威報告顯示,中國現在快遞員人數超過300萬,平均月薪6200元,遠沒有“騙我送快遞”中說的那麼邪乎,即便是送貨送到手軟的11月,平均月薪也只有7994元,並沒有過萬。
而在多數人薪酬水平不高的情況下,中國快遞依然承受著“加盟制”運營模式的“後遺症”。
這些年,暴力分揀、快遞員騷擾性侵收件人、快遞員拆包偷東西、代發假貨海淘、
洩露快遞信息進行詐騙的新聞屢見不鮮,說到底,都跟“加盟制”模式下總公司對網點的監管不力有關。一些快遞員承受著被逼下跪道歉、被冤枉投訴後吞藥自殺、攬收違禁品一次就被罰款2萬、雙十一累吐辭職留下5000包裹的巨大壓力。
中國快遞還遠沒有到一個全面良性運轉的健康發展階段。
在國人一次次為“中國速度”、為雙11成績感到驕傲的同時,我們還應該看到更多的東西。
今年11月12號,中通實現全年快件量突破100億件,創造了全球快遞公司的歷史紀錄。
隨著天貓的快速增長,和拼多多等電商下沉的紅利,中通已經連續3年保持中國快遞業務量第一,2018年淨利潤42.01億元,跟順豐的45.56億相比,
只差3.55億。明年,中通有可能在淨利潤上超越順豐,成為中國快遞業務量、淨利潤雙料第一。
但在總的業務收入上,2018年三通一達中最高的中通只有176億,而順豐的營業收入是909億,差距非常明顯。
而且單純的數字對比,不能展示出中國快遞業競爭格局的全貌。
去年10月,順豐花55億收購了國際快遞三大巨頭之一的德國郵政敦豪集團(DPDHL)在中國的供應鏈業務,是近年來物流領域最大的國際併購案例之一。
湖北鄂州的順豐機場也在建設中,預計2025年旅客吞吐量100萬人次,貨物吞吐量245萬噸。
王衛很清楚,傍住中國電商的大腿,一年的蛋糕撐死了有多大,全國不到6000億;
而天地更廣闊的國際供應鏈業務,是一個萬億級別的市場。
順豐正在朝著國外三巨頭——DHL、UPS和FedEx看齊。
只是目前,順豐的自營飛機總量不過66架,不到FedEx 718架的1/10。
但順豐正在努力地追趕中。上市以後,順豐表示投在“航材、飛行”上的購置費高達27億人民幣。
的確,在國際市場上,中國快遞還大有可為,目前中國的
跨國快遞一年20億件,只佔到中國快遞總量的3%、收入的8%,這跟“國際巨頭”們的國際業務比例無法同日而語,而順豐最有可能成為快速追趕的領軍者。而在國內快遞件量上遠超順豐的三通一達,目前正努力在國內市場向上攀爬,在高品質業務線上追趕順豐。
圓通的“承諾達”、中通和申通的“次日達”、韻達的“即日達”,都是針對順豐“時效件”推出的高單價服務,也確實有效蠶食了順豐在國內的一部分市場。
很多網友的感受是:在陸運方面,三通一達和順豐陸運的
差距正在越來越小,這是可喜的一面。然而另一方面,三通一達不得不面對的一個現實是:過度依賴電商快遞,利潤越來越微薄。
2018年,以中通為例,運送的85億件包裹中,電商件佔比高達85%,散件、商務件佔比僅10%。
把所有雞蛋都放在“電商件”一個籃子裡,對於三通一達的長遠發展來說是危險的。
今年前三個季度,全國快遞平均單價一路下跌到12.0元/單。
平臺上大量9.9元、19.9元包郵的走量產品,快遞價格也得跟著降。
如果單票成本上下波動1分錢,公司的淨利潤就會跟著波動1億元。
一個加盟商就說:“十年前送一票快遞至少能賺幾塊錢,這兩年只有3毛、5毛。有時候跟客戶談合作,可能就因為每票貴了一毛錢,而不得不選擇放棄客戶。”
“一些加盟商單票利潤甚至跌破5分錢。”
這也是三通一達都在往順豐那樣的“高端線”進軍的最大動力。
而這就是今天的中國民營快遞格局:
順豐正在從國內高端直營走向國際市場,走向電商之外的廣闊天地;
“三通一達”正切入國內高端直營市場,向順豐靠攏,卻一時還擺脫不了對電商的依賴;
而百世的路線最為怪誕:它一面走著“三通一達”早期對加盟商“失控”的老路,卻同時又強調自己走在“高新科技”的尖端。
為什麼要強調三通一達和百世的區別?
說起快遞服務水平來,顯然更有口皆碑的,應該是順豐和京東。
但三通一達和百世的對比是更有意思的。
不僅因為他們從一開始都選擇了“加盟商”的運營模式,而更在於他們在價值觀上的分野——
說到底,在快遞服務這件事兒上,你更相信人的力量,還是更相信技術的力量?
百世的周韶寧顯然更相信技術的力量,所以他選擇用最輕的方式去運營快遞中的“人-貨-場”,用比較重的精力投入他所強調的“技術研發”;
當然,三通一達也不是不要新技術,該上的自動分揀、智能設備,只要能提高效率,他們一個也不會少。
但當我們回顧三通一達的發家史,我們會發現:
無論是韻達為了“遙控”網點老闆率先提出的“轉運中心”,
還是圓通為了外貿客戶推出“週末無休” ,為了加強控制在北京推動“削藩”,
還是中通為了平衡收派員利益分配,強力執行的“派件也收費”,
你都能看到他們自創業早期,就把“人的因素”看得有多重要。
在今天的中國做快遞,把人管理好更難,但只要努力去做,回報顯然也是值得的。
而提升所謂的“快遞技術”,從而領先對手,是不是短期內可以實現的,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們每個人都想躺在床上,打開窗戶就拿到無人機送上來的包裹、飯菜。
不用穿好衣服下樓取件,也不用被電話鈴吵醒,更不用給快遞員開門,多好。
但問題是,讓14億中國人都享受到這件事,你覺得還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阿里研究院院長高紅冰曾說:“若僅是一兩件商品通過無人機送貨,或許還可行,
但是若真是大規模,比方日均10億的包裹在天上飛,就目前來說,各方面條件都很難實現。”至少肉眼可見的未來裡,估計我們大部分人還是得跟快遞員打交道。
快遞最關鍵的“最後一公里”, 決定了我們每一個用戶最真實的體驗,和一家快遞公司最重要的口碑。
而盲目追求“技術”、忽視了“人”的百世,恰恰輸在了這最後一公里上。
周韶寧說:技術才是百世的核心,在某些方面機器比人聰明。
而他今年又說,要做好“高質量服務”,百世今年進入“質量”元年。
然後他們推出了什麼措施呢?
獎勵雙十一全國排名前100的快遞小哥,每人10萬元。
獎勵簽收量排名前50 的網點200萬獎金激勵。
其他的快遞小哥和網點呢?沒有任何公開的獎勵措施。
這對於數以萬計的百世一線快遞員、全國36000個百世網點有什麼激勵可言呢?
在中國做一家服務業企業,如果把“技術加持”看得比“人的服務”更重要, 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激勵員工提供更好的服務,又能走多遠呢?
在為一本中國快遞傳記寫下的序言裡,馬雲說了這樣一句話:
“機器永遠無法取代人,但會讓我們的服務變得更好,讓快遞員更受人尊重。”
王衛也曾對順豐快遞員說:
“一切可以用錢打造的護城河,或者說所謂的優勢,其實都是短暫的。”
回想一下那些讓你發自內心叫一聲“好”的快遞品牌,他們最終讓你感受到的,究竟是強大的技術,還是人的溫度?
今年有一部很火的快遞題材電視劇,叫《在遠方》,記者問編劇申捷:你怎麼看待中國快遞過去的20年?他只說了八個字:
心在遠方,路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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