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张溥杰
在相亲或者恋爱过程中，很多女性往往很在意男生是否孝顺。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玩味的事情，就譬如说男生如果很孝顺父母，对爸妈百依百顺，那么在日后家庭关系尤其是婆媳关系中产生了冲突，男方很大可能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爸妈那边，无论是非，也不管你冷暖。毕竟老话在前，百善孝为先。
所以说，女生在和男方交往的时候，孝顺与否固然是个重要的品质考察项，但也要看他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盲目听从父母之言的人。否则，不明是非，只是一味孝顺，唯父母马首是瞻，那以后有你的苦头吃了。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关于这个问题，也不是现代人才遇到，而是古已有之。蒲松龄老爷子在他的《聊斋志异》里，早就谈论过这个问题。
话说四川重庆有个秀才名叫安大成，自幼失怙，和母亲沈氏及幼弟二成相依为命。在那年头，一个女人拉把两个儿子很是不容易，晨兴夜寐、遭人白眼都算是家常便饭。因而儿子对母亲心存感激，也是人之常情。
大成的媳妇名叫珊瑚，天生丽质，为人孝顺，辛勤操劳侍弄一大家子毫无怨言。但是她的婆婆，也就是大成的母亲沈氏，却是十分蛮横无理，对珊瑚非打即骂。即便如此，珊瑚也从不口出恶言摆脸色，每天早上梳洗的干干净净去侍奉婆婆。
一次大成生病，婆婆不仅不体恤儿媳鞍前马后辛劳的照顾，反而责骂都是她平日里花枝招展勾引，致使自己的儿子耽于美色致病。无奈之下，珊瑚只好卸掉妆再去侍奉婆婆，没想到又遭到劈头盖脸的毒骂。更让人无语的是，婆婆竟然大哭大闹了起来，以头抢地，放声嗷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见母亲如此，大成勃然大怒，不问事情原委，当即鞭打珊瑚，母亲这才稍微消气。自此往后，婆媳关系变得十分僵硬，珊瑚越殷勤，婆婆越厌恶，整日耷拉着脸，仿佛谁欠她钱似的。为了表达孝心，大成决定和珊瑚分房睡以示划清界限。最后还是难以平息母亲的怒气，无奈下之下，只好一纸休书将珊瑚送回娘家。
古代休妻乃是了不得的大事，珊瑚自感无言面见亲爹亲娘，就拿出剪子准备自刎，鲜血顷刻间濡染了衣襟。护送她的老妇连忙抢救，将其送到了大成同族的一个婶子那里。
大成得知后，要老妇人不要声张，以免自己母亲知道。过了几天，大成前去婶婶王氏那里，看珊瑚伤好的差不多了，就让婶婶将她赶走。婶婶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珊瑚有何过错？大成梗着脖子回说她不孝敬婆婆。听闻此语，珊瑚伤心透顶，眼泪簌簌地砸了下来。
奇葩的是大成的母亲听说后，直接追到了王氏家里去骂。王氏绝非逆来顺受之人，何况还是平辈，立马回怼过去，历数大成母亲斑斑劣迹，并撂下狠话：“媳妇已经被你休出家门，还是你安家什么人？我收留的是陈家女儿（珊瑚娘家姓陈），不是你安家媳妇，用的着你来管？”大成母亲被噎得无话可说，脸上红白相间哭着跑回了家。
珊瑚觉着自己会连累王氏，就跑到了大成的姨母——先前对她还不错的于老太太那里。于老太六十多岁（夫家姓于，故有此称谓），膝下只有儿媳跟孙女相依为命。了解了珊瑚的遭遇，于老太心生恻隐之余，直斥妹妹暴虐。
珊瑚就这样和于老太生活在了一起，尽管她的两个娘家哥哥好几次都想让她另嫁他人。但她却始终不为所动。而安大成，因为母亲悍名远播，方圆几里的女子都不愿下嫁，只好是赤裸裸的光棍一条。孝敬你妈，正如你所愿，和你妈过去吧。
眼看大成的弟弟二成渐渐长大，只好先为二成完婚。常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古人诚不我欺。二成的媳妇臧姑，骄横凶暴，言语尖刻远在婆婆沈氏之上。往往还没等发作，臧姑就一阵怒怼。
二成天性懦弱，不敢袒护母亲，沈氏威风顿渐。人性就是如此，你越是客气，别人越觉得你软弱好欺。你越是当面锣鼓，她自然就有所忌惮。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沈氏每天笑脸相迎，甘为婢使，也没能讨得臧姑欢欣。昔日不可一世的大成此时也成了闷葫芦，默不作声，只好自己代替母亲干活，两人暗自抹眼泪。
日夜操劳的沈氏终于累瘫在了病床上，大小便都需要儿子伺候——当然是大儿子，因为二成只要前脚刚踏进门，后脚都会被媳妇拎回去。无奈之下，大成只好请姨母于老太前来陪伴母亲。
陪伴沈氏期间，于老太家不断有人送来吃的用的。沈氏就感慨姐姐有个好儿媳，于老太听闻沉默了一会说，你也曾经有个好儿媳，珊瑚不就是么，任劳任怨，百依百顺。
一番话说的沈氏惭愧不已，她连忙追问珊瑚是否改嫁。于老太看妹妹似有悔恨之意，但也想磨磨她的性子，说回去打听打听。
沈氏病好以后，为了不再受二儿媳妇臧姑的气，决心以最好的田地为代价，分与二成他们，换取分家。臧姑见捞到了好处，也顺水推舟将婆婆与大成他们这个包袱甩了出去。
分家后，于老太接沈氏去自己家玩，沈氏开门就要见外甥媳妇，并极力夸赞贤孝。谁知于老太不屑一顾：“年轻媳妇百样好，但也难保没过失，只不过我向来都能容忍。谁还不是从媳妇熬成婆的，其中的苦，你我都理解。但是你现在呢，就算你儿媳能像我的儿媳一样，恐怕你也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氏连连叫屈，难道我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不知好歹的人吗。于老太看见妹妹又开始嘴硬，白了她一眼：“别的不说就说被你赶出家门的珊瑚，你觉得她先在会怎么想你？”
“她这种不孝顺的妮子，肯定会骂我呗。”沈氏嘴里没好气的回说。
“呵呵骂你？你若确实做到了无啥可骂的地步，那她还能骂你什么？直白点儿说吧，她的确应该原你恨你，但是她没有；她也的确应该一走了之改嫁，但是她也没有。告诉你真想也无妨，她一直在我家住着。你生病期间吃的都是她做的，用的都是她昼夜纺织挣钱买的。”
说到这里，沈氏不再嘴硬，老泪纵横的狠抽自己。在于老太的撮合下，婆媳二人终于扫除了心中的芥蒂。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珊瑚的牺牲之上。而大成，完全不再值得珊瑚去爱去守护。或许以后大成会对珊瑚很好，而这不过是因为母亲态度的转变，他作为儿子的孝顺本分，也会驱使他对自己的媳妇好。
假如说，母亲态度不加转变，他还是会对媳妇拳脚相加，辱骂相向。毕竟在他这种人眼里，青红皂白不重要，母亲的意志最重要。妻子的冷暖不重要，听妈妈的话最重要。简而言之他的眼里，只有母亲，没有妻子，只有愚孝，没有是非。所以也奉劝天下的姑娘们，男人孝顺与否的确需要考察，但也要仔细分辨他究竟是哪种孝顺。（张溥杰）
作者张溥杰，著有《民国情事：此情可待成追忆》（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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