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 散文:隔壁二婶

散文:隔壁二婶

二婶,是我的本家二婶,不是特别亲。

小时候住在水宅子里,二婶家和我家接屋连山。

二婶和很多农村妇女一样,没迈过学堂门槛子——不识字。

二婶个子不高,却很结实;眼睛不大,但很有神;走起路来一阵风,显得精明干练;办事如快刀斩乱麻,果断而不拖泥带水。

因为住得比较近,二婶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占了一席之地。

从前不实行计划生育,每个家庭孩子都比较多。又加上住在屁股那么大点的水宅子里,孩子们在一块玩,他们之间难免不产生磕磕碰碰的:磨个牙、拌个嘴、打个架,是家常便饭。遇到有二婶的孩子参与,二婶从不审问(呵斥)其他人家的孩子,而是把自己的孩子叫回家,问明情况,悄悄的数落,情节严重的、又确实有错的要挨打,甚至罚跪搓衣板。

那时一个宅子的人吃饭都爱端着饭碗串门子,不是雨雪特殊天气,一般情况下都在我家门口大槐树下集合,或坐或蹲或站,边吃边唠,说东道西,家长里短,能叙的花瓜一般(话语投机、对胃),有时一碗饭吃完了都舍不得回去盛。这时每家吃什么样的饭菜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一目了然。俗话说,隔锅饭是香的。有的孩子指名道姓的要吃某某家的饭和菜,要求如果得不到满足,便睡地打着滚哭,弄得某某人脸上挂不住:想给,自己吃不饱;不给,很尴尬,真是两难。每当这时,二婶就会现场说法,教育自己的几个孩子:不看人家碗,不望人家嘴。我在旁边也跟着二婶的孩子上了一课。

土地到户后,庄稼人的种田热情空前高涨。土、肥、水、种、密、保、管、工都做得细致、精确,安排到位。由于受耕牛、农具、劳力的限制,每个家庭进度不一样。二婶干田地活是一把好手,非常麻利,她家的种和收总在别人家前头完成。自家干完之后,她也没闲着,接着帮亲戚邻居干,从不要报酬,受过帮助的人送她一点东西表示谢意,她总是坚辞不受。她有一句话经常挂在嘴边:家门近邻的,谁不用谁,帮点小忙算个啥。

散文:隔壁二婶


种庄稼的间隙,妇女们也没像大老爷们那样闲着,她们往往承载着更多的额外的琐碎工作:打狗撵鸡,烧锅做饭,缝缝补补,洗洗刷刷,一天到晚忙的晕头转向,用她们自己的话讲,慌得屁股不沾板凳,就这样还不忘挤出时间去侍弄自己的菜园。灾荒年月,瓜菜半年粮。有了菜园,平时吃个小菜也方便,省得上集买菜,园的地位真是不可小觑。而男人们很少插手,顶多干一些浇水施肥的蠢力气活。女人们的才能和聪慧便显露无遗了,她们往往根据节令,适时播种时兴蔬菜。种菜里头学问大,可讲究了,容不得差错。不然,园挨着园,种出的菜立马现高低。二婶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她家的菜园里一年四季都有菜,而且菜、果总比别人家的健硕。有时在外面玩饿了,我便和二婶的大儿子一块到她家菜园里摘瓜拽茄子吃。瓜有菜瓜、香瓜,茄子青的青紫的紫,个头真叫一个大,吃一个能撑得直打饱嗝。她家菜园菜畦分明,高低错落有致。有平整的韭菜、萝卜,有搭架子的番茄、眉豆、豆角,有扯绳的丝瓜、瓠子、葫芦,尤其是二婶种的老叨叨(学名刀豆),摘下来,洗净,放在酱盆里,过半个月就可以用筷子夹上来,早晚就稀饭,用牙一咬,嘎嘣脆。其它的腊菜、腌菜这时只能害羞地躲起来。二婶除了种好自己的菜,还手把手地教我母亲和其他的妇女,把她的经验和心得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们。

那时,农村人温饱问题还没解决,更别提供孩子上学了,他们不懂得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一家人老几辈不识字不是稀罕事。我从小就爱看书,干活少,为此,没少遭别人闲话甚至讽刺:祖祖辈辈都是放牛的,还能念出个秀才?还有更难听的:他要能考上,我把眼珠抠出来当炮摔。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二婶就对我父母说,别听他们胡咧咧,他们知道个屁,老话早就讲,三辈不读书,活似一窝猪。孩子喜欢,就由他念吧,反正供孩子上学,历朝历代都没错,别耽误孩子了,将来等我们老了,也省得遭孩子埋怨了。

后来,果真,我成了我们那个乡镇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

现在我家早已迁出去了,二婶也搬到水宅子外的空场边,住了两间土坯墙茅草房,一间小厨房(时下已少有这种屋了),喂了一头猪,不卖,等儿女回来过年杀,还喂有鸡。因为住的紧靠稻田,二婶害怕牲口祸害人家庄稼,所以让二叔砌了猪圈、鸡圈。大儿子、小儿子都在北京打工十几年了,家里盖的有三间平顶房和一套二层小楼,让二老去住,二婶说,住自己的屋子住惯了,哪也不想去。

二婶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奔七的人了,照样身板硬朗、精神矍铄,眼不花,耳不聋,还种有将近十亩地,重复着年轻时的故事。农闲时,二婶不闲,操持家务,领着孙子孙女上学,二叔下网逮黄鳝、钓龙虾,日子过得平淡而有滋味。

逢年过节回老家,二婶家我是必去的。有时人还未到,二婶好像未卜先知似的,赶紧从屋里迎出来,乐得嘴都合不住,像见到自己的孩子似的,拉着我和孩子的手,嘘寒问暖、问长问短,有时激动得连坐都忘了让。

我每每想尽我的一点孝心,送饮料,二婶不喝;给钱,不要。二婶反过来安慰我,不光你,他们(指二婶儿女)给钱我都没要。你们在外面只要记着我们,常回来看看就行了,我和你二叔还能干,不像你们小时候那样寒心(可怜、贫穷)了。现在吃穿不愁,条件这么好,将来等我和你二叔老了,爬不动了再说吧。

唉!我的二婶,让我说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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