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有没有发现随着你参加工作，结婚生子以后，你的父母在你面前不再唠唠叨叨，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了？

你越来越成熟，父母越来越苍老。你懂的越来越多，他们越来越融入不了你的世界。

我的父亲今年六十四岁，从去年开始用上了智能手机。我给他设置好一些常用的应用以后就忙着上班了。一开始用的小心翼翼的，生怕戳到哪些地方给弄坏了。

直到有一天我有事给他发视频，连续发了好几次都无法连接，我很纳闷，走的时候明明都给他登录好了，只要不点退出就随时能联系到。

于是我就打电话问问，我说：“爸，你微信怎么回事，我发视频怎么老是不接呢？你这不是带着手机吗？”爸爸这才看看微信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奇怪怎么收不到消息了，一直说让我输密码，我又不会操作。还去问过你二叔，想添加个朋友也没找到在哪里，怕你忙，寻思着不能用就算了，看点新闻也一样…”

父母就是这样，越老越怕叨扰我们，我们做子女的忙工作，忙孩子，总是忘记多关心一下他们。

02

父亲是去年四月份查出来肺腺癌的。

一早醒来感觉胸口疼，去卫生所做了个心电图，看不出来什么，又去了县医院。拍了胸片，发现肺部有一个阴影。医生说没什么事，一会做个穿刺再看看。父亲一听穿刺，当即就问医生：“我这是肺癌吗？”医生说只是做个穿刺排除一下。父亲说：“别以为我们农村人没文化，要不是癌症干嘛要穿刺？”

当天下午做完穿刺后他竟然自己骑着电动车回家了，刚到家医生的电话就来了：“你还真是胆大，做完胸部穿刺还敢骑车回家，不怕见风感染啊？”父亲也害怕了，果然后来天天感觉那个地方疼痛难忍，却没有好办法缓解。

接下来几天父亲独自去医院检查，独自住院观察，只告诉了我叔，连我妈都瞒着。直到一周以后病理结果出来，还是叔偷偷打电话给我。当时我正在上班，叔说：“你先跟单位请一周假吧，你爸身体出了点问题。”任凭是谁，为人子女的听到这种消息都不会淡定如常。我的心突突的跳，赶紧请假回了家，找叔问清楚。“肺腺癌四期，还剩三年时间”，我的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不相信！

我拿着片子拍给我表妹看，她是山大医学院研究生，建议我们去济南进一步检查治疗。于是我们决定转诊去济南齐鲁医院治疗。出来结果以后父亲像往常一样，一直说着没事，其实压力比谁都大。

03

去济南以后需要做加强CT，打上药之后需要家属握着患者的手陪同。那是自我记事以后第一次握父亲的手，手掌布满老茧，手背青筋暴起。我们都不擅表达感情，但那一刻我觉得握住了全世界。

在十几分钟的检查过程中我的眼前像放电影一样，回忆起无数个关于父亲的画面。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是父亲用大梁自行车载着我四处求医问药；我牛脾气上来不愿去上学，是父亲循循善诱送我去；我喜欢涂涂画画，父亲就买来宣纸毛笔颜料给我画；我高中住校过大周，每次都是父亲骑着那辆宗申摩托接送我；我高考落榜，复读费要3960块，我赌气要出去打工不复读，是父亲拿着去县城找神算子算的纸劝我再读一年，说大师都算准了，我要读书读到28岁，来年一定考上本科。

大学毕业时，父亲提着茶叶家乡特产去山大一个老乡家里求人家给我介绍工作，卑微而又渺小的让我不忍直视。人家当然不会看在眼里，随便敷衍了我一下而已。

对父亲而言，应该蛮失望的吧。我没能如当年大师所言，读书读到28岁。考了三次公务员都失败了，考银行，由于内定名额也出局了。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也没有继承父亲的敢想敢拼，辗转换了几份工作都不满意，折腾了两年只好灰头土脸地回家做了一个小会计。

就连恋爱也遇人不淑，父亲越反对我越叛逆，执拗地结婚。果然父辈的眼光还是毒辣的，维持了不到五年还是以离婚告终。我痛下决心离婚，父亲无条件地接纳我和女儿回家，不曾说过半句责怪的话。去年为了参加我的再婚婚礼，父亲推迟了去化疗的时间，亲自牵着我的手交到了现任老公的手上，那一刻我控制不住泪奔。

冰心说：“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觉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

父亲从来都是用行动默默地爱着我们，父爱如山，巍峨挺立。

再大的苦痛都会过去，一事无成也好、婚姻失败也好，什么都是浮云。相比父亲一生受过的磨难，现在身体的痛苦，我们做子女的这些烦闷真的都是浮云。

04

父亲早些年从林场内退，有医保，所以在济南治疗期间没问我要过一分钱。即使我先付了，他也要找机会还给我。大医院检查结果出来，肺腺癌早期，积极治疗五年存活率还是很高的。我和家人都松了一口气，万恶的小城医院，屁大的本事没有，吓唬人的本事挺大，很多癌症患者不是病死的，而是吓死的。我庆幸父亲绝处逢生。

接下来父亲成了齐鲁医院肿瘤病房的常客，21天就要去报道一次。化疗的周期是21天。头几次都是我和妹妹陪着，肿瘤病房里各种癌症都有，化疗反应也各不相同，怕父亲化疗后反应大，心理压力大，我们俩轮流请假陪护。所幸父亲身体底子好，除了恶心胃痛便秘之外没有大的不适，也没有掉头发，看起来跟以前一样。坐济南客车次数多了，司机都怀疑他是不是真得癌了，走到哪里都很健谈，从不避讳自己的病。

我知道，这也是父亲疏解郁闷的一种方式。

虽然父亲只有小学文化，但参加工作几十年也见惯了人情炼达，跟得上时代的脚步。

接受了自己患癌的事实以后，就坚持自己一个人跑医院，跑社保局办转诊手续；一个人坐车去济南住院，一个人搞定住院出院手续，一个人跟医生沟通；一个人等床位，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泉城广场遛弯…

每次去都认识不同的病友，每次都有熟悉的人离世，医院里最常见的就是面对死亡。我想父亲的心里是害怕的，谁能对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更何况自己得癌了，前路未知，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不知道要是有万一，母亲怎么办，奶奶怎么办。而这些父亲从来不对我说，每次我要请假陪他去，他都说自己什么都能搞定，我去也没用。

每次回家我都给父亲买巧克力，红枣，妹妹也从网上买枸杞桑椹之类的寄回来。父亲自得癌后每天习惯性地搜索抗癌食谱，化疗反应缓解食谱，母亲就照着方法去做。

国人不擅长表达感情，农村人尤甚。长期疏离的相处模式让我说不出安慰的话。

日子长了母亲就忍不住小声嘟囔，埋怨父亲整天抱着手机看这些东西，又分辨不出真假，万一乱吃加重病情就麻烦了。我只得嘱咐父亲，让他只相信主治医生，乱七八糟的尽量少看。但是病灶不在自己身上，永远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05

从最初的21天跑一趟济南，到今年三个月去复查一次，父亲独自跑了近一年。

今年6月份父亲又感觉肋骨疼，去县医院拍了片，无良庸医又怀疑骨转移了。对父亲而言，这不啻于惊天霹雳。万一真的转移了，意味着化疗了一年都没控制住，一旦骨转移，癌细胞就更加肆无忌惮，再想控制就难上加难。

这次检查还是瞒着我，又是我姑姑告诉我的，说父亲回来跟母亲一说这个情况，就开始交代母亲好些事。

要教母亲学会骑电动三轮车，以后接送我女儿上学；教她用手机；给母亲买保险…我母亲听不下去了，就到我姑姑那大哭一场，说父亲操劳了一辈子，伺候我瘫痪的爷爷十六年，全村公认的大孝子，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才六十四岁，还没享儿孙福怎么会得癌呢？！

我还是劝他不要听信庸医的一面之词，赶紧去齐鲁医院复查。这时候我怀孕三个月了，不适合长途颠簸，我妹妹还要照看两个孩子也抽不出身，只好让我老公请假陪他去。

又是虚惊一场，什么骨转移，主治医生说就是去年放疗的病灶钙化了，所以肋骨上有阴影，疼痛还是原来穿刺的地方肌肉黏连。我们悬着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最高兴的还是父亲，此生未完成，怎么舍得这么快就离开！

复查回来之后生活又归于平静，在父亲的督促下，母亲学会了用智能手机，学会了电动三轮车，给母亲买了10年交的防癌险，也建议我买了大病医疗保险。

父亲用他一生的经验告诉我，健康最重要，规划好自己的人生更重要，多给自己一些保障，少给孩子一些负担。

06

未来不可知，我们能做的就是多抽点时间陪伴父母，只要过周末，过假期，我都会带着女儿回家陪他们。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虔诚地祈祷父亲能逢凶化吉，平安度过五年危险期，活到一百岁。

于娟在《此生未完成》中说：“有太多的计划要完成，有太多的事情要应付，总是觉得做好的手头的事情，陪父母也是来得及的。反正人生很长，时间很多。现在想想并不尽然，只有一天天地过，才是一年年，才是一辈子。无头绪的追逐与奔忙，一旦站定思考，发现半辈子已经过去，自己手里的成败并无多少意义，然后转身，才发现陪伴父母亲人的时间已然无多，发现最重要的幸福已然没有时间享用，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如此。”

岁月会把一切都带走，唯有爱可以延续。

哪有那么多来日方长，不要等着父母主动暴露他们的痛处，不要让父母翘首以待，我们平时就要多观察，多留心，让父母放心，给父母更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