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個天使，她並不完美.

嘿，她是一個有問題的天使。

她就是701破譯局歐洲處第五任處長黃依依。

麥家的代表作《暗算》第二部分講的是捕風者破譯局，其標題是《有問題的天使》，開場句就是上面的句子，用很簡短的句子，讓人們對黃依依的身份和故事產生了興趣。

天使是靈，上帝差遣它們來地球幫助需要拯救的人，它們身上發光，頭頂有光環，有的長有翅膀，一身潔白，一塵不染。是聖潔美好的象徵，人類喜愛它，常用“天使”來形容心中的愛人。

黃依依是天使嗎？她美麗大方，博學多才，業務能力強，同時她無拘無束，任性放縱，她的光芒四射，同時又明晃晃刺傷著他人的眼睛。與其說她是有問題的天使，不如說她是荒原上的一朵野玫瑰，野玫瑰之死是一場意外，然而也是一個必然。

1.荒蕪的原野，只有信仰，沒有玫瑰

701存在於是上世紀的六七十年代，作為一個絕密的情報機構，個人絕對服從於集體，沒有自我，裡面的人最大的價值就是將畢生精力獻給事業，如春蠶般吐盡最後一根絲，為的都是信仰。

他們不談愛情，只講婚姻，而婚姻對701的人而言，只是他們生命中並不十分重要的一部分，許多的婚姻也緣於工作需要。安在天與小雨是如此，阿炳和林曉芳是如此，陳二湖與妻子也是如此，特殊的工作環境註定了他們的選擇。

高強度的腦力消耗，701裡的人如在刀尖上跳舞，“破譯密碼是跟死人打交道”“聆聽死人的心跳聲”。破譯者會為密碼而瘋，如江南，曾也是701有名的破譯家，因為破譯紫金號瘋掉了，最後只能整天在樹林裡轉悠；破譯者也會為密碼而死，如陳二湖，退休後無法適應外界生活，最終回到701，破譯密碼過程中心臟病發而亡。

破譯光密——是黃依依來701的最大的任務，也是當時唯一的任務。701招收她來也是破釜沉舟，將唯一的一線希望放在她的身上，事關當時國家利益，事關當時時局需要，一切都迫在眉睫。

黃依依只是想談戀愛，她因偶然間被去招人的安在天吸引，主動去顯露出自己的才華，為的是引起喜歡之人的注意。

進701非她所願，她只是把測試做題當作一個遊戲而已，算是誤打誤撞吧。

安在天有一個名義上死去的妻子，實際上還存活著，這個機密讓他不可能去跟黃依依去談戀愛，即使愛著。更何況，破譯光密是他當時唯一要做的事。所以，縱然黃依依一而再，再而三主動示愛，安在天的拒絕從來沒有猶豫過，堅決而不留情面。

701是一片荒原。

這個荒原上有頑石，有野草，唯獨沒有玫瑰；這個荒原有責任，有義務，唯獨沒有生活；這個荒原有陰暗，有隱密，自然不會有美妙的愛情。

2.插在荒原的玫瑰，找不到愛情

黃依依出現在701這個沉悶的地方，無疑是打破701的平靜。

黃依依當年以優異的成績被保薦到麻省理工學院攻讀數理學博士，在世界著名的數學家馮.諾伊曼手下工作過，被周總理點名歸國，是最年輕的教授。

黃依依是個數學天才，別人苦思良久的數學題，被她輕鬆解答，她的才學與科研精神備受推崇。

黃依依是一朵盛開的玫瑰，有身份有地位，本來就倍受矚目，耀眼過人。再加上她天生麗質的面容，時尚的打扮，張揚的個性，任性的作風，像一朵鮮豔無比的玫瑰插在701，也插在男人們的心裡。

黃依依想要生活。為了去森林裡喂小松鼠，她寧願擔誤開會，她追求著一點一滴的小美好，連枯燥無味的解密方式都用意想不到的方法一次次試驗。

黃依依追求愛情。

她是一個沒有愛情就不能生存下來的人。她不在乎世俗名利，只在乎那個她愛的男人是不是也愛她。

她大大方方，坦坦蕩蕩，不遮不掩，向安在天表示好感，希望自己如火般熱烈的愛得到回應。可惜的是，安在天無法給她所需的愛情，用“固執”擊退著潮水般鋪天蓋地的愛意。

任性的她求之不得，轉而投入王主任的懷抱，王主任受了處分，黃依依安然無事。安在天咬牙切齒處理此事時，難道沒有私心？我想是有的。他明明愛黃依依，卻因為堅守著心中的信念，只能把感情壓在最底層。

在光密沒破譯之前，她的任何愛情都不可能修成正果，黃依依終於想明白了。

入鄉隨俗，是701所有人希望黃依依能做到的樣子，像其他人一樣按部就班地工作，講紀律，沒有自我，忘掉自我。可是這種人不似人，鬼不像鬼的日子，黃依依早已厭倦，甚至想逃離。

把一朵美麗的玫瑰花插在荒原上，縱然有圍欄呵護，可是風摧之，雨打它，它一天天黯然失色，搖搖欲墜，多麼痛苦的煎熬！可是，誰也沒有辦法改變環境。

3.玫瑰凋零，以最不可思議的方式謝幕

黃依依將全部精力投入了破譯光密，她成功了，成了蓋世英雄，在701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黃依依變成了人們所期望的樣子，走上人們所期待的路，工作、相親，依然是美麗的玫瑰，只是花枝上的刺一個個被磨掉。

被迫留在701，就如當初無可奈何來到701一樣，人生已經不能由自己作主。黃依依因知道小雨未死的機密，而不能離開701，解密之日遙遙無期，縱然大鬧過，無奈紀律嚴明，終究不得願。

黃依依又戀愛了，相比於對安在天的盲目熱烈之愛，對王主任的一時衝動之愛，這回對張國慶的愛踏實普通，算是日久生情。愛情把熱烈的火紅燃盡，最後只剩一點淡黃色。讓有婦之夫離婚，自己與他結婚，並懷孕，從此，該是過上了平靜的生活罷。

故事的結束讓人目瞪口呆，唏噓不已。

黃依依因吃了藥物，不敢保留胎兒，去醫院做人流，在廁所遇見張國慶的前妻。這個被棄的女人把一肚子怨氣化為憤怒的言語，推門，撞倒了黃依依，不巧的是黃依依頭撞柱子上，死了。

痛惜，惋嘆。

701的世界裡歸於了平淡，那些被黃依依攪亂的節奏都恢復了正常。那朵插過來的玫瑰凋零，化作了泥土，傳奇也好，茶餘飯後的話柄也好，黃依依的故事就此戛然而止。

據麥家的後序寫道，《有問題的天使》拍成電影時，劇本里加了很多黃依依的戲份，讓人物更加豐滿，是《暗算》幾個小故事裡唯一講到愛情的一個。

黃依依是一個悲劇人物，在於她對愛情的理解過於簡單。

她一個接一個去愛男人，是真愛嗎？並不盡然。她只是為打發那些寂寞的時光，滿足身體上的需求，她愛得衝動，不計後果。對於安在天越是退讓，她越是步步緊逼，還是愛而不得，只是不甘心而已。

在那樣的一個環境裡，愛情是奢侈品，承載著更深沉的東西——責任與信仰，黃依依的愛顯得過於輕飄，如池中浮萍，這樣的愛註定無法紮根。真正愛情不僅僅是某一刻的感覺，還需用心呵護，一起前進，沒有共同的信念，她是無法得到任何一段完美的感情。

花兒再美，始終會凋謝，唯有結出豐碩的果實，才能長久雋永。

安在天明知愛而不能，努力剋制自己，將情感壓到內心最深處，有真情流露，卻時時把持。他的壓抑同樣痛苦，可正是有了他們這一些忍常人不忍的先行者，犧牲自我，才能保證進入新時代。

然而，黃依依存在於701也是有意義的，她熱烈地生活，為了追求真我，喚醒了人們的情感，讓冷冰冰的701溫暖起來，讓那些枯燥單調的密碼工作變得輕鬆一點。

黃依依的死看似是偶然，其實也是必然，她的成就不可超越，但她的價值觀在那個時代不為人所容，時勢造就英雄，時勢也毀滅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