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東晉元帝司馬睿太興三年的冬天。荊州刺史所武昌。
刺骨寒氣順著窗縫鑽入室內,刺史府內,一席盛宴正在舉行,宴會的主人是大將軍王敦,被宴請者是當今皇帝司馬睿的皇叔譙王司馬承。
王爺本該在建康城內閒居,為何溯流來到武昌接受王敦的宴請?
所謂宴無好宴,這場宴席的主題是:試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敦望向這個年過半百的老王爺,心中不覺有些疑惑,如此年紀為何要接受司馬睿的委任來長沙當湘州刺史,一個老王爺有何能耐,能鉗制住我入兵建康的野心?
心中滿是疑惑的王敦舉杯示意坐於上席的司馬承,道:“王爺清雅名士的風範讓人傾倒,但是名士風流者適合居於廟堂清議,如要鎮守一方,指揮軍戎兵陣之事,恐怕力有未逮。”
說罷將酒一飲而盡,頗含深意地朝著司馬承微笑。
司馬承也端起酒杯,眼望燈火掩映在酒杯中的倒影,不覺又想起前不久司馬睿對自己說的話。
司馬睿面色凝重,嘆道:“王敦貪狼難制,自己強索荊州後,又來向朕要湘州,朕快成為惠帝了,湘州處三州交界之處,如此重鎮本想託付給皇叔你的……”
話音剛落,司馬承施臣禮答道:“臣為社稷分憂在所不辭,然而湘州方遭成蜀侵攻,凋敝非常,如果給我三年時間來經營,則鉗制王敦的計劃堪可施行。如若不然……”
司馬承沒有說下去,施禮而去,沒有回頭。
“王爺,請!”王敦的聲音又在司馬承耳邊想起,將他拉回了這個不太願意面對的現實裡來。
司馬承端杯飲盡,同樣面帶微笑地道:“大將軍有所不知,用鉛做的刀尚且有一割之力,我雖老朽願意一試!”
王敦大笑一聲,宴席繼續。
王敦目送司馬承之前往長沙的隊伍消失在視線裡,輕嘆道:“無知者無畏,讓本將軍教你何為將帥之道!”
貳
譙王司馬承做在長沙刺史府內,面露難色,戶口銳減,糧倉空虛,土地遭到戰火蹂躪,百廢而不興,這可如何是好?
想起向司馬睿做出的承諾,司馬承雙目一抬,神光閃動,還有辦法,民心尚在,我作為皇室代表,以身作則,躬行節儉,一定可以讓百姓振作起來。
果然,以王爺的身份外任刺史,這樣的榜樣力量讓百姓煥發了生氣。戰火的痕跡正逐漸從湘州的土地上褪去。
司馬承欣慰的露出笑容,只要三年,一定可以給司馬睿一個滿意的交待。
時光荏苒,兩年過去,王敦“清君側”的上疏傳開了,王敦的野心終於露出了獠牙。
司馬承不甘心,還有一年,就差一年,但是鉛刀尚能一割,即使不敵也要“亮劍”!
“給我傳檄四方,聲討逆賊王敦!”司馬承此時眼中異常堅定,飽經滄桑的面龐似乎有不尋常的輝光。
叄
王敦手下一刻不停地敲打著長沙的城牆,聲音持續如催命的喪音。
“王爺扯往零州桂州吧!長沙城牆不完備且無資糧儲備,困守必敗!”
“你懂什麼!忠義所在不可退,直可亮劍!”司馬承高聲吼叫,不知是對屬下,還是對自己。“傳書梁州刺史甘卓,請他速速出兵斷王敦後路!”
守城的時間是漫長的,或有說討王敦的援軍將至,或有說王敦已經攻下建康。
百天過去,長沙守城兵民人困力乏,此時司馬承拿到了王敦送來的建康的官方文書,證實了建康陷落的消息。
大勢已去了,司馬承如此想著,殘城守百日,也算有“一割”之力吧。司馬承擠出一絲苦笑。
城門處傳來摧枯拉朽的碎裂聲音……
肆
囚車上的司馬承似乎在微笑,他覺得“亮劍”的終局似乎就在眼前了,回想兩年來的歲月,似乎並無遺憾。
突然一騎奔近囚車,與押送官員低語,似是在說自己。
“王爺,”一人走近司馬承,“奉王大將軍之命,免除您的路途之苦,只要您的屍首入建康城即可,得罪了!”
司馬承仍然微笑,直到意識消逝前都在笑,心裡想到了王敦知道自己死守殘城百日時的表情,不覺笑出聲。
即使不敵也要“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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