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4 我所知道的李德懋先生

我所知道的李德懋先生

富廷玺

我所知道的李德懋先生

前排左三为李德懋

李德懋号官亭,山西省大同市人也。父常为人耘工,家贫无立锥地,亦曾为驼主拉驼运货,往来于西北归绥一带。

先生幼年失学,爱武术,有居大同名武术家者,遗其名,据云系飞刀马德胜,(须待考证)爱其忠厚,且体质甚佳,能吃苦,遂教以武功,为少林派中之人物,先生刻苦锻炼,不数年而功成,先生身形矫健,为同时习武者之冠。约丈许高之房屋,纵身而上,如履平地,肩宽之窗孔,于七八尺之高处,举身上纵,即可穿出。单足跺地,足印能入地一二分深,直至老年,其功尤存。

先生壮年时,曾挟技闯荡江湖,在晋绥一带颇负盛名。在大同有齐凤林者,与先生为金兰契,精招法,先生习之,武功又增。有栽树子武术师者贾姓,为少林寺曹老师父门徒,与吾祖父富德润公为师兄弟,皆习金刚拳于曹老师父之门。地在山西左云县之吴家密村,据传曹老师父系隐名来到吴家窑村,栽树曾习有美人挂画等高级功夫,在华北几省保镖为业。一次镖过归绥南茶坊,栽树师父未随镖行,先生将镖留下,徒辈回告,栽树师亲到归绥讨镖,二人见面,稍事交谈,告明来意,先生云:久慕老拳师之名,无缘相见,特出此策,以图相会,别无他意,镖车分文未动,请原物带去。遂为契友而别。

此后及清廷之没,政治日颓,贪官污吏,剥削民众,民不聊生,而列强各国,复时来侵,割地赔款,任人宰割,清廷无能为力,当时康梁变法未成,革命风潮已开展于我国,康梁失败后,革命声浪更甚,若不推翻满清,国将灭亡,孙中山先生奔走革命于国内外,创立同盟会。先生见国事日非,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不革命,不能兴国,不能拯民于水火,遂决心投入革命潮流中,毅然加入同盟会,往来于晋绥一带,以踢拳卖艺为名,宣传革命,收罗革命志士。时先严富日新老先生正在萨包一带教学,蒙汉弟子甚多,先生每来此间,常居先严家,并由先严担任革命联络站之负责人。该时有王建平、满泰、王鸿文、王定折、李士修、巴文顿、李士元、王肯堂、李栋臣、云亨、安祥、经权等同志,均经先生联络,加入革命阵营。因之辛亥革命之期,萨包两地先进志士,风起云涌,声势浩大,率由先生联络之功也。

当阎锡山由山西向萨包进军之时,先生在大同一带与阎锡山军会合,到包后,因有先前之联络组织,得以顺利进驻。阎锡山于入包之前,因无严密之组织,消息外露,一些革命志士,遭难殒命,诚为可惜。革命军进驻包头后,而由先生召集前所联络之革命志士,进行筹划,统一组线,始将革命阵营归入正规,继续收罗革命志士,扩大军旅。

有张万顺者,加入革命军,追随阎季,数十年如一日,历任营长、团长、旅长、师长等。一九二五年时任营长,与冯玉祥将军部作战,守冀北蔚县城,攻城军为冯部将弓富魁,二人本相识有年,在城上城外互相呼应,意欲招降,张答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决不二心。战事结束,回归太原,阎佳其志行,不数月而升为旅长,又进为师长。

绥远青年,相继去并,图取上进,大多系先生及先严与张万顺三位之力也。诸如马良、周森、李存礼、张翼等,先后于胥军中任军师旅长等职。先生于民国鼎革成功后,回归山西省辅弼阎锡山治晋,一九二六年之前,在山西省境内,不论何地,夜间行止,决无抢劫之事发生,城内秩序井然,可谓路不失遗,夜不闭户,撬门偷盗年不一二,民生安适,工商繁茂。广大群众安居乐业,十有余年间先生亦有力也。

自一九二四年之后,军阀混战,各据一方,阎亦不能例外,企图向外发展,扩军备战,在军事上屡兴大战,在政治上,掠夺民财,而据为私有,当时民众多受其害。

先生别具眼见,先严(富日新老先生)于一九一六年赴太原,欲谋一职,不愿再操教学,而先生本可与一较好职务,却不加关照,只与一普通职务,反请于其家教授二子二女,一九一九年在太原成立大同毛线工厂,请先严任经理,一九二一年在大同市集资成立华北毛织公司,由德国购回纺毛机,仍由先严任经理,先生尝言,今后社会要以搞实业为主,不须图官宦也。余初中毕业后,先生即建议弃学从工,而余未从其意,仍升学读书,及今思之,尤以未宗先生之意为憾。在成立毛织公司之同时,在太原市又成立协同铁工厂,以图达到兴办实业之意。此二厂均于日寇来侵时先后停业,再未恢复。

山西省之武术兴盛,由先生之提倡,大有功绩。先生在其基本功夫之外,集多年之经验,创八法拳、八法枪,于军旅之刺枪手法甚具实战价值,因而在晋绥军内极为兴盛。所有各部队,均有专人教练。当辛亥革命成功后,大部在晋之武术家,均以先生为引领,归其门下,所有来者,均各安置工作,从事发展武术。在太原市成立武术会,建有礼堂办公室及表演锻炼场地,请各项工匠,制造各种器械。每逢星期日及各种假日,先生必亲临观赏指导。因而太原之武术盛极一时,时人莫不称其德,而各校学生,亦风起锻炼,校方亦请武术人士专设课余教练。先生当云“身体不壮,为人生之大不幸。”

一九八三年北京中央体育报,有某同志发表先生事迹。据述一九一九年,先生奉阎锡山之命,赴京聘请于小辫。先生到京,骄傲自大,语言不周,结与于小辫较量,被于小辫击败,二人交手时情形,讲述一清二白。据我所知,不符事实。查一九一八年我到太原时,于小辫已在太原,是一忠厚长者,并不傲大,而先生处人接物,亦无傲慢态度,何况该时先生为阎锡山之副官长,在社会上处人接物均有经验,以情推之,不可能有此举动。据我所知在一九二五年前,先生并未离过太原,更是不符合事实,我是先生弟子,知之甚详,因而我在一九八四年全国挖整武术老拳师事迹材料之时,于一九八四年四月向北京中央《体育报》提出此事,请予询明事实,而作更正,但至现仍未见登出,不知何故。此事有关先生名誉,所以叙入。

先生曾一度任晋缓军师长、军长等职,一九二五年为关怀包萨友好,曾率军经丰镇等地来包,为招讨使,应当时父老之请,当众表演武术,虽已年高身胖,尤不减当年之风。七七事变,日寇来侵,阎锡山任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退入陕境,因先生年事已高,任先生为高级参赞。退居西安。

一九五O年,余赴西安,因先生为父辈,且为余武术师,登门拜谒,惜已行动不便,然尤以治国爱民为念,甚赞社会主义之优,喜我国抬头于世,数亿人民站起来了,不受外侮之侵,共产党之功莫大也。

谈及往事,不甚今昔之感。抗战时先生在太原之财物,寄存于一部下兼大同同乡家中。胜利后全被骗去。其所失之物,为先生一生大部之财物。据先生云,所失之物均不可惜,惟有缅刀一口,从未示人一见,诚为可惜。询之何以不让人知,答以稀世之物,不欲示入,以招物议。

先生询余与董其武主席熟识否,余答以颇熟。先生云你回缓后,请他把我接到缓省,我还要助他治理国家。余告以只要保养好身体,今后是有机会献身于社会之时。

先生身居要职,从不以势凌人,随从多年之幕友,莫不称先生之德。先生之父崇信佛教,终年素食,先生亦常素食,每餐仅三菜而已,余与先生相处十数年,未尝睹有吸烟饮酒之习。忆一日晚先生来余家,一入门而曰今日丢人也,先严问以何事,先生曰,今日上午阎锡山有事见召,若由正路前往,须走一段长路,如跳过一八尺多高之墙,数步可到,遂纵身跃过,不料竟于过墙后倒在地上,阎睹状大笑。该时先生身体发胖,已不复当年,犹能跃过八尺之墙,尚非常人之所能也。

先生勤俭成性,衣着饮食,从不考究。民国之初,阎锡山以俭为尚,所有军政职员,均不让着丝绸衣服。故一般公务人员,皆以市布为面,而夹棉之服,则以绸为里,外皆以市布为面,当时市离民众,亦皆如是,而先生则内外均系用布,未尝以丝绸为里也。每逢庆祝节日,始着军服,革履,平时只着便鞋,每双仅一元耳。曾忆有一农村学生,放假回家,着皮鞋,其祖见而问之,对以每双六元,祖曰胡若是之贵也,以此值可赌耕牛一头,岂知当时皮鞋一双,尚须八元也。

先生每晨起,必锻炼武术,从不间断。锻炼时,认真从事,亦不厌人旁睹,有问必答,故人多喜亲近。

先生待人接物,决不以势凌人,所有下属,若有不合,只以鼻哼两声而已,向不严责,然后告知如何办理。遇有自己不慎,下属因之做错,而曰谁教汝听吾言,一笑而完,不推过于人。

先生只愿人安守本职,不欲好高鹜远。有随从多年之谢某,已有人办好另谋一较高职务,多次恳请不许,因而仰郁以终。众议以为不当。

先生有子二人,长子聪额过人,七八岁时,当时之语文课本,三日之时,全本读完,而能背熟。可称神童,惜九岁而夭。次子则相差太远。及年长一事无成,依先生之荫而生活,解放后常来往太原北京之间,前数年闻已物故,因无往来,不知其子之名。

余自回绥与先生音讯久杳,后闻先生于西安因病谢世,时间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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