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 「深度對話」為你揭祕:斬獲三項金雞獎的電影,魅力何在?

「深度對話」為你揭秘:斬獲三項金雞獎的電影,魅力何在?

「深度對話」為你揭秘:斬獲三項金雞獎的電影,魅力何在?

23日晚,第28屆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閉幕式暨第32屆中國電影金雞獎頒獎典禮在廈門舉行,評選出最佳故事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等共計19個獎項。


電影《地久天長》斬獲三項大獎:阿美、王小帥獲最佳編劇獎,王景春、詠梅榮獲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這是繼第69屆柏林國際電影節兩位主演雙雙擒銀熊而歸、包攬表演獎後,《地久天長》再次迎來它的“高光”時刻。


金雞領獎臺上——

王景春感慨:“我有幸生在中國電影最好的時候,非常自豪。希望中國電影陽光普照,願所有的愛地久天長。”

詠梅坦言:“我一度不知道是否該堅持做演員,直到有一天明白了自己為什麼依然在堅持,答案是因為電影——我是愛電影的。”

王小帥說:“於我而言,攝影機要對準尋常百姓,他們是這個社會的肌理。”


「深度對話」為你揭秘:斬獲三項金雞獎的電影,魅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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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春、詠梅分獲金雞獎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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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美、王小帥獲金雞獎最佳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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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春和詠梅在柏林電影節)

這是一部怎樣的電影?

真實與剋制的鏡頭中,是四季、三餐、兩人、一生的平民史詩;無數歷史散點下,將中國的30年變遷用光影娓娓道來。

很多觀眾抹淚看完電影,感嘆尋常人世的萬般無常——兒子劉星的意外溺亡,讓劉耀軍(王景春飾)與王麗雲(詠梅飾)經歷了一場耗時幾十年的漫長告別,他們告別故鄉、告別親友,兩個曾經最要好的家庭也因此出現嫌隙,漸行漸遠……

但人生之苦中,所幸還有一份地久天長、生生不息的愛與希望——幾十年後,兩家人再次相聚,知曉劉星真正死因的沈浩最終向耀軍夫婦坦白……悲歡離合中,也許成就了活著的意義。

記者對話本片導演、編劇王小帥,暢談創作歷程與背後的故事。


  • 用最樸素的情感打動觀眾 結局是微笑著流淚的大團圓


王 瑨:據說您在2015年便萌發了創作電影《地久天長》的想法,創作初衷是什麼?“地久天長”寓意著友情、親情,抑或永恆向前的時間,您最想表達什麼?

王小帥:我們生活在這個時代,真實的生活就這樣流淌下來,每一代人都會有每一代人的獨特感觸。時間能抹平和解決一些問題,也會讓真相慢慢浮出,而時間裡又牽扯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我是從這個角度構思的。

《地久天長》的故事從上世紀80年代延續至今,我希望通過跨越數十年的社會生活景象,來展示普通中國人在經歷社會、家庭和命運變遷時的真實感受。我常常想,當悲劇降臨到像主人公麗雲和耀軍這樣善良的普通人身上,他們該如何面對?人只有一生,只能活一次,而一次傷痛可能就會影響一生。耀軍和麗雲幾乎用掉一生的時間去告別早逝的兒子,告別他們逝去的青春,而對於將來,我相信善良和希望還在。

電影裡常出現的《友誼地久天長》,很有時代感,也寓意著美好、良善的願望,是整個故事的基礎。劉耀軍和沈英明兩家人基於友誼,甚至兩家孩子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在充滿“巧合”的設定中,劉星意外溺水去世,隨後兩家人接近大半生都不復相見。

這是一種不可控的、來自生活的無常。但美好的情感、精神、願望會地久天長地留存下來。“天造地設一對子,天長地久一輩子”。越是樸素的情感,越能打動更多觀眾。


「深度對話」為你揭秘:斬獲三項金雞獎的電影,魅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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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瑨:電影的主人公們為何會選擇工人家庭的背景,與您個人經歷或者感受有關係嗎?

王小帥:電影裡的三對夫婦有一定共性:他們主要投射的人物背景都是工人。工人在中國的社會變遷中非常重要,在諸多歷史節點中都有工人的身影。

三對夫婦又有差異性:耀軍、麗雲夫婦經歷了失獨、下崗,遠離故土;英明和海燕跟隨市場化的腳步,做起了房地產生意;新建和美玉到南方打拼,早早下海,主動投身到社會變遷的浪潮中……

「深度對話」為你揭秘:斬獲三項金雞獎的電影,魅力何在?

要創作與大時代背景息息相關的作品,故事要有切入點,人物要有“根”。我是在母親的工廠中成長起來的,發生在工人身上的故事是我熟悉的,也是揮之不去的記憶,這個背景很自然地就融入進《地久天長》裡。

我一路走來,碰到的長輩都對我很好。甚至我曾目睹他們遭遇不幸,也從未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來,那種堅韌、堅強、慈悲、善良深深感染著我,讓我覺得應該把這些品質通過電影傳播出去。

王 瑨:3個小時時長、非線性剪輯、剋制的情感表達,讓人有種靜水流深的感覺。如何形成這樣的電影敘事節奏,是一開始的構思還是在剪輯過程中逐漸形成的敘事風格?

王小帥:這部電影是橫跨30年的家庭史詩,是劉耀軍和王麗雲兩個好人的一輩子,沒有3個小時是不行的,這是情緒和情感積澱的過程。我沒有刻意煽情或設置強烈的情感爆發點,甚至盡力避開強烈的戲劇衝突,“失獨”本身已是“強刺激”情節。

我希望電影的一切都是自然生髮的。如同聆聽一位長輩為你講述他的過往,也許這種講述很平靜,甚至面帶微笑,但蘊含翻湧的那種人生況味會讓你聯想到之前經歷的一切,沉澱下的情緒才會觸動你。

我和編劇阿美寫劇本初稿時,是按照時間線性邏輯向前推進的。但最終考慮到場景設置和故事張力的問題,決定調整敘事結構。將劇中人幾十年的人生當作一把尺子,我們在人物命運和情節的關鍵點上做文章,再將這些“關鍵點”擺到這把尺子上。

王 瑨:電影目前的結局趨向於和解和團圓:沈浩在母親李海燕死後,向劉耀軍夫婦坦白了其子劉星當年的真正死因;劉耀軍夫婦在沈英明家看望沈浩的孩子,接到養子周永福(王源飾)帶著女友回到家鄉的電話,喊出了一聲久違的“星星”……為何設置這樣一個結尾?

王小帥:並非所有電影結局都要“戛然而止”。對於《地久天長》而言,劇中人的生活要穿透出去,不可能停在那裡,他們需要一個面對和解決問題的方式,生活中沒有“逃兵”——

沈浩在時隔幾十年、母親李海燕去世後,終於鼓起勇氣向劉耀軍老兩口坦白劉星的死因,沈浩說:“時間長了,你們希望我把那件事淡忘。但從那天起,我身體裡就長了一顆樹。我長大,它也跟著我一起長大……”王麗雲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孩子,說出來、說出來就好了”。之後閃回到幾十年前,劉耀軍夫婦當年就已知道真相,還叮囑沈英明,“星星已經不在了,我們要愛護好浩浩”,他們選擇離開故土和喪子的傷心地,讓沈英明一家好好生活,但沈浩的坦白是時間使然、人性使然。

「深度對話」為你揭秘:斬獲三項金雞獎的電影,魅力何在?

王 瑨:有些觀眾認為“結局太圓滿了”、“如果停在劉耀軍和王麗云為兒子劉星掃墓那一幕會更有意味”,您如何看?

王小帥:結尾看似“大團圓”,深層依然有人物內心的暗流湧動——摯友沈英明家三代同堂、闔家歡樂,頭髮已花白的劉耀軍和王麗雲高興之餘,別有一番心酸。就在此時,他們接到了養子周永福回家的電話,成為他們再次構築新的“完整”家庭的希望。

觀者清楚地知曉——這個孤兒和這對失去孩子的父母曾有過矛盾、有過分歧,再次選擇彼此靠近、相依為命。這種無血緣的人情紐帶,正是生活的本真。這是一個帶有心酸的大團圓,不是真正的“好萊塢式”的大團圓,是對生活本真的探究,是微笑著流淚的大團圓。


  • 電影是培育好“土壤” 讓好演員從角色中“長出來”


王 瑨:海報定格在耀軍一家三口吃飯的畫面,熱氣騰騰、充滿生活的煙火氣與電影的氣質一脈相承。如何在電影中構建“生活”?

王小帥:美術對環境的構建、攝影對構圖色調的把握、道具和服裝對年代精準度的要求……方方面面都直接影響影片的真實度。我們的場景基本都是重新搭建的。為了找一個暖水瓶,需要在上百個暖水瓶中挑一個;要找一百輛自行車,就找了一千輛自行車堆在倉庫裡慢慢挑選……

現實題材的作品是“吃虧”的,因為它追求的極致就是“不著痕跡”。它不像科幻電影構建的那種視覺奇觀、直觀的“大投入”,它巨大的工作量都在做讓觀眾“看不出來的事情”。

「深度對話」為你揭秘:斬獲三項金雞獎的電影,魅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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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久天長》“老物件”版海報)

王 瑨:耀軍夫婦從80年代住的筒子樓到幾十年迴歸後的樓房,從大環境看是一處地點。從技術上是如何完成的?

王小帥:對,這個場景“很神奇”,本來我們已打算用電腦完成置景了,很有幸找到這樣一個院子,它有東南西北好幾扇門,視覺有些不同,可以滿足不同年代的拍攝。

80年代那個院子裡的場景,我們把雜草都剷平整,做出一條小路,置了很多晾衣杆,小孩子們在裡面玩兒,在耀軍和麗雲離開時,我們在其中一扇門拍攝的,那扇門對面老樓和筒子樓的格局還在。等到他們老年回來後,人去樓空、物是人非,我們把之前鋪的路剷掉,將半人高的蒿草植下去,在另外一扇門完成的拍攝,那裡的背景都已經是現代的樓房建築。

王 瑨:除了實拍事務層面的挑戰,創作層面最大的困難來自於哪裡?

王小帥:我認為依然是劇本——如何讓電影始終關注生活細節和情感捕捉,營造出淡淡的時間感,而非強情節去破壞它。比如十幾歲的星星溺斃的那場戲後,我們對後續那場戲考慮了很久。若直擊矛盾,並非一兩場戲能解決,且節奏拖沓。所以我們通過結構的處理方法,下一場戲就跳到多年之後,將它掩埋在整個故事線中。直到電影結尾,觀眾才看到當年的真相:英明提刀登門,跟耀軍說“一命抵一命”,耀軍選擇“隱藏”真相,讓浩浩健康成長。這當然是種敘述技巧,但也是敘述的真實——片段的不斷拼接才會盡力抵達事件的完整真實。

王 瑨:當初如何確定下來王景春和詠梅兩位主演?您認為導演與演員之間是怎樣一種互相成就的關係?

王小帥:導演最重要的是選擇和判斷。首先電影對人物年齡有要求,大約四五十歲,要演繹年輕到年老的過程,其次要演一對夫妻,一種中國傳統的夫唱婦隨的關係。我和景春之前合作過《我11》,他的表演張力很強;詠梅身上有一種沉穩、堅韌的特質。

電影就是用故事的架構和氛圍的營造給他們培育好“土壤”,好演員就會從角色中“長出來”。

創作過程中,他們的表演始終很冷靜和剋制,常常是他們在微笑,而我們在監視器後流淚。情緒很飽滿,而且有些細節的處理不是我們在劇本里設計的,卻給了我意外驚喜——比如耀軍和麗雲準備出門去給星星掃墓前的那場戲。臨出門前,麗雲都穿戴整齊了,耀軍穿的棉襖拉不上拉鍊了,我在監視器那裡看著正著急,麗雲很自然地一回頭,“砰砰”兩下幫他拉上了拉鍊。我在剪輯過程中反覆猶豫,這個過場戲要不要拿掉,但現在看,我極其慶幸這個細節的處理和保留,這就是老夫老妻的真實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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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瑨:兩位演員繼同時獲得“銀熊獎”之後,此次金雞獎同時獲得最佳男、女主角,在您的預料之中嗎?

王小帥:既是意料之外,也確實是情理之中,我認為這是一種共情的力量。這對夫妻在電影中就這樣真實的粘合在一起。他們在電影中的氣韻和展示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景春和詠梅兩個演員一以貫之的氣場,呈現出人物的一生,他們就是根據故事情境,“生活”在劇組所締造的環境中,他們的一呼一吸都透露出普通中國人的隱忍、剋制、寬容的氣質。這裡的剋制,體現在無痕跡的表演理念上,沒有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但更加深沉、內斂和宏大。


  • 文藝片不是標新立異的代名詞 應更深刻地挖掘中國的人文肌理


王 瑨:《地久天長》的故事時間跨度大,有些觀眾覺得它相對於您之前電影作品相比,更像電視劇的質感,您有這種感覺嗎?

王小帥:我完全沒有。不見得只有很陰冷的烏雲天空、複雜的故事線才是“電影感”,比如新浪潮電影中的羅馬電影,就是兩個人在說話,非常簡單,但卻代表了非常高的藝術殿堂。電影並非只是在審美層面的“畫面精緻”,更重要的是創作者能夠呈現出何種深度的人文價值。


「深度對話」為你揭秘:斬獲三項金雞獎的電影,魅力何在?

王 瑨:相對於您之前的創作,這部電影更具有平民史詩的氣質,更注重將個體放在時代的座標系中去表現,這是您創作的轉變嗎?或者說隨著您閱歷增長的必然?

王小帥:

這種變化的發生是自然生成的,就是時間。導演的成熟度和世界觀,決定著其作品看待事物的某種“時間感”。之前的一些創作,我都是獨立作為編劇。這次的《地久天長》,我找了一個編劇來合作,把更大範圍的共情放進來,我還是希望能提供更多的角度和可能性。

同時,我一直認為創作還是要具體,要扎到一個具體的個體角度去呈現。時代和社會的背景看似宏大了,實際上個體和家庭的命運始終是我表達的重要元素。

王 瑨:您電影一以貫之的表達和風格又是什麼?

王小帥:可能是“尋找故鄉”這個主題吧。我之前的創作都是從自身經歷出發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在慢慢地豁達,才有了現在的《地久天長》的創作,最終劇中人重新開始新生活,這就是我現在的人生態度。

一路走來,無論是作者型電影還是面向市場的文藝片,我更向往豁達、淡然的表達。我個人更喜歡能沉到我們中國的人文肌理的創作,

像《小城之春》這種類型的電影。這些創作都有大胸懷,浸透著作者的世界觀。

當我們談到“文藝片”時,它不應該是扭曲對抗、標新立異、小情小調的代名詞,它更需要創作者張開懷抱,懷著溫情的態度,直面真實生活、真實矛盾,表達真實的中國人善良的願望。

隨著信息的流通、教育水平的提高、新一代年輕人的成長,加之中國電影市場的人口紅利,創作者只是需要“找到”和挖掘觀眾群。

幾年前《桃姐》《白日焰火》這些電影票房都不錯,我們發現忽然“冒”出了觀眾群,這說明文藝電影是非常有市場的。對於文藝片來說,我覺得最好是有穩定、高質量的創作輸出,才能培養起穩定和持續增長的觀眾群體,同時讓資方、院線逐漸建立起信心。這樣就形成了一個良性、立體的產業鏈和電影市場,而不是單一、同質化的片子。

王 瑨:您很關注青年電影人的成長,在很多青年電影展您都曾擔任評審或主席,也表示應該鼓勵和保護青年電影人。您認為現在的青年電影人不管是在主觀創作和客觀層面,他們最缺乏的是什麼?

王小帥:現在青年電影人發揮才華的平臺非常多,無論是創投資源、網絡平臺、製作成本,還是電影節對年輕人的重視,他們得到了更多機會,也有著更多資源優勢。一方面,他們更放得開手,但另一方面,也存在著一些浮躁心態,覺得獲獎、成功唾手可得,缺乏聚焦於創作的恆心。年輕導演切不可急功近利,還是要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地創作,持續地進步、持續地深入生活和認知創作、持續地創作優質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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