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8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BB兩句,萬事,以史為據,以據為實。




有一棟樓,可能大部分的年輕人都不曾聽說,但是它卻是一代人的記憶和童年。


聽說在每座城市,都會有這樣一座標誌性的建築。


而在古城咸陽,有這樣一座樓,見證了改革開放以來社會發展的變遷。


從籌備到建設歷經十年的時間,1986年,在咸陽市商業局等單位的共同投資支持下,在市區人民路與西蘭路交匯處,也就是現在的七廠十字東南角處,建設了這座12層的“凌雲樓”。其中1至3層為商業性質營業大廳,4至12層為客房及餐飲娛樂設施。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凌雲樓

據曾經籌建過“凌雲樓”的建設者講,此樓高聳入雲,一覽無餘,其名取壯志凌雲意,稱之為凌雲樓。


現在的你聽起來可能覺得好笑,因為遍地都是30多層的住宅和上百層的摩天大樓,12層都可以入雲豈不是貽笑大方?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凌雲樓


真實情況是在九十年代初,這座樓可是西北地區地級市中最高的建築,號稱“西北第一樓”,作為咸陽市的地標性建築,是當之無愧的網紅建築,不僅是咸陽市民,三兩結伴,週末休閒的好去處,諸多外地朋友也要專門一覽它的高聳,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1.新世界裡的舊世界


如果單純地找出來這麼多圖片給大家瞎BB,歌頌而為歌頌而懷念,也不是我們BB君的行為準則。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座曾經的輝煌。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建設中的凌雲樓和具有時代特徵的毛主席語錄塔

在這麼多關於凌雲樓的歷史圖片中,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張圖。


建設中的凌雲樓代表了改革開放後的高歌猛進,而與此同時,震盪歲月中的毛主席語錄塔仍在高高聳立,只不過紅黃色的塗料已經斑駁。正如所在地“七廠十字”一樣,這兩棟建築也站在了舊世界與新世界的十字路口。


2.重溫歷史



說到咸陽,很多年輕的朋友可能不大瞭解。現在我們總提古都咸陽,秦都咸陽,一切都帶著厚重的歷史痕跡,這是發展旅遊業後的咸陽。而在這之前,咸陽市可是我國重要的紡織工業基地。


咸陽現代紡織業開始得很早。1940年,就由當時湖北官佈局和咸陽打包公司聯合創辦了咸陽紡織廠。


這裡是國家在“一五”、“二五”計劃時期就建立起來的全國紡織工業基地之一,也是西北地區最大棉紡織基地。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上世紀80年代的國棉七廠大門(七場十字正是以其命名)


國棉一廠、二廠、七廠以及陝棉二廠、八廠沿著人民路一字排開,從業人員將近30萬人!上下班時有說有笑的紡織女工成了當時人民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以西北囯棉一廠為例,這裡曾經是紡織業的旗幟,建成投產僅兩年就收回全部投入成本,走出過舉國聞名的勞動模範趙夢桃,也走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位工人出身的國務院女副總理吳桂賢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中間為國棉一廠紡織女工時期的吳桂賢副總理


依託五年計劃建立起來的棉紡織工業體系,在改革開放初期的十幾年間在經濟發展、出口創匯、勞動就業、物資儲備、國際貿易、城市建設等方面為咸陽、陝西乃至全國社會經濟發展做出了積極貢獻。為國家創造了大量的外匯收入。這也將這座西北工業重鎮推向了輝煌的高潮。


“過去的咸陽紡織工人比市長工資還多兩塊錢。”就是對這一輝煌的真實寫照。


還有一家不得不提的企業就是咸陽市的電子支柱企業:陝西彩虹彩色顯像管總廠(彩虹集團)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彩虹集團大門

在這裡誕生了中國第一支電子顯像管,年產96萬隻彩色顯像管,這在當時是國內第一、亞洲最大、世界第三的彩色顯像管生產基地。1977年4月,中央、國務院正式批准恢復引進彩色顯像管成套技術和設備項目,並列為國家重點引進項目,定名為“咸陽彩色顯像管工程”,陝西彩虹彩色顯像管總廠(編號四四零零廠)隨之成立,1982年建成投產。


據老一輩彩虹職工回憶,彩虹輝煌時有員工2萬人,80年代,人均月收入60-80元,但彩虹員工工資拿到了200-300元,姑娘們都想嫁給彩虹小夥。


1989年4月,以陝西彩色顯像管總廠為主體組建的“彩虹電子集團公司”正式成立。也標誌著以彩虹、偏轉為核心的電子產業蓬勃發展。


再回到我們的凌雲樓

大家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在上世紀90年代前後,咸陽市會率先在西北諸多地級市中,興建起這座12層的凌雲樓。一方面以紡織印染工業為首的龐大工業基礎在持續發力;另一方面80年代在我們“六五”以及“七五”計劃時期興起的電子產業規模和效益在逐漸擴大。還有同時期一些優秀的企業,比如1989年成立的咸陽保健品廠(風靡全國的505神功元氣袋),大家共同鑄造著這座城市的輝煌。而這座標誌性的建築也成為了舊世界的一座豐碑。

3.時代的謝幕


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依託國家政策興起的工業集群,往往也會因為政策的變化而走向衰退。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中華大地,剛開始大家都發展地不錯。這些傳統的大型輕工業企業一方面吃著政策的紅利,一方面搭著開放出口的快車,過得非常滋潤。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沿海城市的紡織工業開始崛起,紛紛引進先進設備,靈活的管理模式,多樣化的產品結構,大量的私營企業興起,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也在大幅度降低運輸成本,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咸陽市的紡織工業很發達,確實規模很大,曾經佔據了咸陽市工業總產值的一半以上,但是大也意味著轉型困難。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咸陽市主要印染紡織企業成立時間


如圖所示,咸陽市的紡印工業集中建立於1950-1960年間,都是依託計劃經濟而興起的大型國有企業。在面對新興市場的變化中缺乏靈活性。再加上企業對市場誤判的轉型的失敗,典型案例就是西北國棉一廠在1989年決定異地擴建一座化纖廠,由於建設週期長,原材料成本價格上漲,化纖布需求量銳減等原因,這座花費了鉅額貸款興建的工廠還沒有正式投產就陷入了虧損的泥潭,國棉一廠為此承擔了2.38億元的債務,每月支付利息高達200多萬。


這只是咸陽市諸多紡織印染企業的一個縮影,諸多大型國企最終走向破產重組。


還有咸陽市引以為豪的彩虹集團和偏轉集團。從2000年到2006年,隨著液晶面板的逐漸普及,以及彩電市場的飽和,CRT(陰極射線顯象管)和偏轉線圈的需求量大幅度下降,咸陽市電子產業總量出現了斷崖式下跌。

偏轉股份有限公司曾於2009年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最終通過破產重整,注入資產,置換煉石礦業100%股權完成保殼。

彩虹集團先後投資100億元用於玻璃基板、LED外延等,但是由於缺乏核心技術快速減值,2012年彩虹集團整體併入中國電子信息產業集團。

還有曾經的如意(廣電)科技,都不能擺脫市場變革的衝擊。

據《咸陽市年社會發展和統計公報》顯示,2005年全市電子產業產值為74.8億元,整體下降了15%。而此後的幾年間,雖然公報顯示電子產業下降幅度並不大,保持在3-4%之間,甚至有小幅上漲,但是整體工業用電量每年環比下降高達9%以上,其中所蘊含的衰退問題也就不言而喻了。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2011公報內容

如圖所示,2011年公報中主要工業產品產量顯示,彩色顯像管的產量下降了72.9%,儘管在此階段彩虹股份已將業務重心挪移至基板玻璃業務,但仍在2012年歸屬扣非淨利鉅虧近17億元!整體趨勢顯然已經不可逆。


4.舊世界中的新世界


隨著城市建設的發展,經歷了22年風雨洗禮的西北地區第一高樓完成了它的使命,需要被拆除,迎來了最後的時刻。它用一場絢麗的煙火表演帶走了往日的榮光,也帶走了一代人永恆的記憶。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2008年4月拆除前的凌雲樓

咸陽民營企業,裕都置業有限責任公司負責其拆除工作,並將在原址建立“咸陽國際財富中心”建設項目,一、二期工程規劃總建築面積35萬平方米,建築面積相當於28箇舊凌雲樓,成為集購物、餐飲、休閒、娛樂為一體的消費密集區。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拆除中的凌雲樓,彷彿舊世界的墓誌銘

拆遷過程還經歷了一番波折,歷時一年時間,其中還發生了兩次坍塌事故,形成了“雙子塔”的奇特景象。眾人為其倔強的態度唏噓不已。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咸陽市改革開放以來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

從數據顯示來看,過去7年所造就的成就遠遠超過了咸陽市的那個“黃金十年”。產業轉型的陣痛過後依舊也會有新的旗手砥礪前行。民營企業接手地標建築的改造開發,更象徵著一個新時代的降臨。


一座樓裡的一座城(咸陽凌雲樓裡看西北三四線城市興衰)

原址新建的咸陽“財富中心”

原址新建的財富中心商住一體項目已經落成多年,早已成為了咸陽市新的商業娛樂中心。如今高樓林立,凌雲不在,嶄新的大樓在這個基建開掛的國家算不得規模宏大,不過也在堅持完成著服務城市的使命。新的豐碑坡繭重生,早已看不到逝去的墓誌銘。


新世界與舊世界的交替往往充斥著諸多喜劇和幽默,很多看似偶然的巧合往往只是必然的因果。正如許多地處西北內陸的三四線,甚至五六線城市一樣,身上都佇立著曾經的豐碑。我們可能聽過很多這樣的故事,比如,“石油明珠”、“西北的小香港”、“西北的工業航母”、“軍工之城”云云,羨慕過,驕傲過,憤怒過也無奈過。

並不是他們不想跟上時代的步伐。光靠擼起袖子力爭上游是推不動自由市場環境的車輪的,思想上的僵硬和尷尬的地理侷限一步一步限制了變革和轉型。依託資源和計劃經濟時代力量的產物,正在成為這些昔日輝煌無比的城市們轉型的憂傷。

凌雲樓的離去可以說代表了一個時代的落幕,這也是必然的,雖然它生於新世界,但是其本質上就是舊世界的產物。它緣起於那個充滿鬥志,改變命運的時代;誕生於那個創新開放而富於激情的年代,曾經也發揮過無可比擬的作用,見證過過巨大的財富和功勞,但是也抵不過時間的變遷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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