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1 陳忠實《白鹿原》:從五個視角,看亂世眾生相,浮生千面人

陳忠實《白鹿原》:從五個視角,看亂世眾生相,浮生千面人


在我們的道德倫理和中庸之道里,世界似乎只有善與惡,甚至直到今天,在大多孩童的世界裡也是這樣,誰是壞人?誰是好人?困擾著每一個成年未成年的人。

陳忠實《白鹿原》:從五個視角,看亂世眾生相,浮生千面人

《白鹿原》

《白鹿原》可謂是史詩級的民族小說,波瀾壯闊,形形色色的塬上人,是白鹿原世世代代的根和魂。千百年過去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又有幾個人能說得清楚。

很難分析陳忠實筆下人物的好壞,因為很多事情都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非黑即白,人性已然如此,所以對一個人的評判,我們也不能簡單以好壞論之。

陳忠實《白鹿原》:從五個視角,看亂世眾生相,浮生千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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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是著名作家陳忠實獲得了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的一部作品。

講述了陝西關中白鹿原上,白鹿兩個家族以及白鹿原上所有人的沉浮起落。

人物繁多,但是故事情節環環相扣,閱讀起來讓人沉浸其中,彷彿置身事中。

看《白鹿原》彷彿懸著一口氣,這口氣吊著你不斷撥開人性的複雜,在一段時空的長河裡探求。

看完,這口氣卻如巨石橫亙胸口,或許看一遍沒看懂,但是那細膩的人性百態,卻輕而易舉將你擊中,像喝一口老酒,醉倒在無情的歷史中。

彷彿一齣戲,影影綽綽牽出了一眾人物五彩斑斕的面龐。

每個人,都是一段故事。如此之多形色各異的人物,便是呈現了眾生之相。

《一代宗師》裡講練武之人有三層境界: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在陳忠實宏大的野心之下,他想讓你看到的,是清末以來,風雨欲來戰亂頻仍的白鹿原,一個時代的眾生相貌。

但是陳忠實設置了頗為精巧的閱讀體驗,用酣暢淋漓的文字,將一個宏大的史詩故事圈在白鹿原上,然後從四個視角分別切入,讓讀者自己去體味人性的複雜。

所以你會先看到,以白嘉軒的"傳奇"開場,以鹿子霖的悲催離開,一道完美的弧線把所有人圍在白鹿原上。

陳忠實運用了四個切入視角,帶著精神訴求,從人性的根子往上順滕摸瓜,人性是真是假是善是惡,任由讀者自己掂量,從而隱藏千萬讀者爭執不休的所謂人性善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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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視角,是以白嘉軒為代表的傳統文化信仰者。包括朱先生、冷先生、鹿三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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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白鹿原》白嘉軒與朱先生劇照

舊時代的傳統觀念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白家老爺子更是此"真理"的忠實執行者。

從白嘉軒娶親的過程,可以看出中國舊時代傳統觀念的弊端,娶親更像是物品和人的交換,其中有多少悲劇故事的發生是可想而知的。

慶幸的是,任何年代都有真摯的愛情,至少是合適的婚姻。

白嘉軒遇到了仙草,格外珍惜她,雖然仙草沒有逃過瘟疫,但是白嘉軒盡到了一個丈夫所有的責任。

白嘉軒亦正亦邪,但總的感覺還是正大於邪。他不敢違抗父親的訓令,尊崇著將白家香火傳遞下去的信念。

種過鴉片,認為鴉片只是做藥;知道多數人被鴉片所迫害,整天沉迷於鴉片的毒性時,也可以帶頭焚燒鴉片,甚至在村裡立下規定,禁止種植鴉片。

耍花招和鹿子霖換了一塊風水寶地,從這些方面來看,我們可能以為他只是一個愚昧不堪,偷奸耍滑之輩。

但也要看到,他就是那個時代的人,那個時代的產物,分析每一個人都要結合那個時代的特定背景。

對這一視角的人性,陳忠實的態度是推崇的,目光仰視,毫不掩飾自己內心對他們的喜悅之情,是小說的正面形象,是傳統文化禮義廉恥等精華的堅定守護者。

情感上的偏好突出了他們在社會價值評判標準中善的一面,人物在人格模型和行為模式上出現的難以自圓其說的塌陷和失真,是這些人的善有了瑕疵,好在瑕不掩瑜。

白嘉軒在風水寶地一事上暗藏私心,經過美化,胸襟肚量和仁義做派不遜劉皇叔。

冷先生明理曉事到傾盡家資去營救一個對自己和女兒毫不負責的女婿鹿兆鵬,不要家境殷實的鹿子霖出一分錢。

朱先生是小說中的靈魂人物,通天曉地、克己復禮、毫無瑕疵,神一般的存在的人,直到死也沒有從神還原成人。

回過頭想,這不正是人性的多面嗎?

造神是為了愚民,拜神只能是愚己。

這不是造神,也不是愚民,更不是愚己。小說之所以沒有把挖掘人性作為終極追求,大概也是源於刻畫更多變的人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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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視角,以嶽維山、鹿兆鵬等風雲人物為代表的新主義新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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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白鹿原》劇照鹿兆鵬

對這一視角的人性,陳忠實的態度是冷靜的,目光平視。

在國共兩黨、軍閥勢力之間,正面關注較多,整體描述相對客觀。

彷彿站在某個角落一邊冷眼打量,一邊暗暗思忖這些喊著各種口號粉墨登場的戲子們,言語中有一種避其鋒芒的委婉、調侃甚至嘲諷。

但嚴把尺度,小心翼翼,不動聲色的成分更多。

嶽維山有自己的信仰,殺伐果斷、手段高超,憑藉自己的身份在白鹿原肆意妄為。

鹿兆鵬早期無疑是最有靈性的一個人。孩童時期即展現出過人的膽識和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本應成為梁啟超式的人物,或者胡適、魯迅式的人物,他完全有這個天賦也有這個能力。

直到兩件事的發生,徹底改變了他的一生。

第一是無奈接受了包辦的婚姻,並不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孝,僅僅是因為一時之間動了惻隱之心,最終導致了冷秋月的悲劇。

第二件事是自始至終沒有擺脫白鹿原這片土地。

面對傳統桎梏,鹿兆鵬雖然心底很清楚,自己與之已經格格不入,但另一方面從小生活在白鹿原並浸染儒家經典的他又無法真正突破傳統的桎梏。

在大革命之後實際上對於白鹿原的生活沒有直接聯繫。在小說裡儘管不可愛,但絕對不虛偽,懷抱著締造平等世界的真誠理想,併為之不擇手段、奮鬥不止。

無論嶽維山或鹿兆鵬,在陳忠實眼裡,借朱先生之口道出:都不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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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視角,是以鹿子霖、田福賢、田小娥以及各種小人物為代表的芸芸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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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白鹿原》劇照鹿子霖

鹿子霖心心念念著想要奪權當族長,甚至野心更大,還想在"衙門"裡謀個一官半職,彷彿當了官就能開啟一段嶄新的生活,其實為的就是簡單的能在祖墳前放響銃子。

結果在和白嘉軒的一次次鬥心眼中敗下陣來,靠山田福賢倒臺,功名沒得到,落得凍死的下場。

他的壞夾雜了嫉妒,攀比、虛榮等等因素。但你說他是傳統意義上的壞人壞透了嗎?

也許並不是。

設局毀了白孝文,徹底打斷了白嘉軒心中撐著的骨氣,這時,他是一個壞人。

可是當白嘉軒踏入圈套在大雪天昏倒在田小娥土窯外時,他猶豫了,選擇從陰影中出來把白嘉軒揹回去。這時,他是一個還有良知的人。

你說他沒做壞事?他確實沒有做過不利於國家,如叛國,當漢奸這之前極端的壞事。

可因為嫉妒、攀比,老是使出陰招,禍害鄉民。

所以,最多是一個沒有長遠目光的蠢壞的人,人性的多變,僅僅為了生存而已。

田福賢有利慾薰心的貪婪,有貪生怕死的苟且,也有懦弱無力的時刻,是戰火連天的年代,一個普通人的形象。和後期的白孝文有相通之處,會在亂世中生存。

對這些被慾望掌控,沒有信仰的人群,陳忠實態度是批判的,目光俯視。

這些人本質上既非傳統舊文化的傳承者,也談不上是革命新主張的追隨者,只是一群跟著慾望和感覺走的人。

比如田小娥這一悲劇人物,即便以現在人權平等婚姻自由的觀點去審視,在描述中仍是一個沒有自尊、輕佻放縱,可憐並不可愛的小人物。

田小娥不比潘金蓮惡毒,但並不高尚,都是在社會底層為生存和慾望苦苦掙扎,而失去原則底線的小人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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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視角,是以白孝文、鹿兆海、白靈、黑娃等為代表的人性遊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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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白鹿原》劇照白孝文

孝文本是傳統文化的繼承者,因為倍感壓抑,受小娥引誘而叛逆。

在慾望覺醒看清現實後,很快適應了現實遊戲規則,得以很好的生存下來了,雖然後來再度迴歸傳統,但只是形,不是神。

孝文放棄了所謂的信仰,找到了慾望和現實的平衡點,是真正的現實主義者和成功的投機分子,厚黑式處世方式使他得以生存。

兆海是傳統文化和新主義良好結合的踐行者,是個有信仰的熱血青年,像一把露著鋒芒卻又容易折斷的劍,敢於挑戰複雜的現實利害關係。他的忠孝和愛情觀融合了傳統的專一和新時代的平等,結局雖然合理,但也很惋惜。

白靈不是所謂理想主義者,更不是什麼單純。

她其實就是叛逆心理,沒有一丁點傳統文化的沉澱,從小被父親以及家人寵慣下的成長經歷,讓其特別的驕傲和逆反性格。

白靈是看不起白鹿原的貧窮和落後,也不會看的上愚昧落後的鄉親,所以才要去見識外面的世界,而並不是她有多麼愛讀書。

新學與革命對她意味的不過是時髦與潮流,當她去往根據地,會發現周糟的所謂革命戰士和她的鄉親一樣的又土又俗。這和她想象的浪漫革命決然不一樣,一群"鄉巴佬"和一個城裡大學生的交往多半也是有矛盾的。

所以既桀驁不馴又骨子裡高傲的她悲劇結局也是必然的。

黑娃表面上很複雜,當過麥客,當過土匪,幹過革命,角色最多變,其實本質上一直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但偏偏很極端,是一個無視遊戲規則,赤裸裸的慾望驅動者。

骨子裡嫉恨他人比自己好,害怕傳統文化束縛,也不懂什麼主義,沒有原則底線,誰對自己好就跟誰。

奇怪的是白嘉軒對他的好他卻不領情,從小不識好歹恨白嘉軒腰桿太硬的行為更是他矛盾性格的體現。

誰為難自己就報復誰,做盡了通姦忤逆燒殺劫掠等違背道德禮法的事。

後來又悔悟,做了朱先生的學生並真心實意迴歸傳統文化希望得到救贖。

真正的信徒,處在法制不健全不公平的社會博弈中,要麼自縛手腳克己復禮而死,要麼聽天由命被克而亡。

所以黑娃後期失去土匪的利牙後,想在險惡複雜的權利爭奪中學做好人時,被白孝文之類有利害衝突的人踢出局是大概率事件。

這一視角的人性,陳忠實的態度是模糊的,目光迷離。

這些人在其他視角之間跳躍閃耀,拋開思想和信仰不談,單就人性而言不能簡單定性其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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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還有一個無處不在貫穿始終的

第五視角,就是小說中時隱時現但大量存在的虛妄迷信的文字。

這種附會於民間文學一般的誇張語言,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小說的可讀性、可信度以及穿透力和感染力。

新潮的人說這是魔幻,守成的說這是鄉土,但這些荒誕無稽的文字,其實是作者內心世界迷茫鬱悶時藉助大自然神秘力量搞的惡作劇,展現的是一個目光渾濁,思維混亂的普眾的視角,荒謬、灰暗、壓抑而又無趣。

這一視角正是那個灰暗的時代中,芸芸眾生對心目中白鹿原的迷茫和感傷。

正是這一視角,讓陳忠實能在傳統文化的架構中,去審視、反思更廣闊的人性。

傳統文化信仰幾千年來很好地維護了社會的和諧穩定,但其弊病也是明顯的,很多時候是以壓抑人性為前提,屬於人性歷史階段性妥協的產物,隨著社會的發展,必然會被民主自由等新觀念適時適當地替代。

但這並不意味著傳統文化的全面消亡,所謂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傳統文化中很大一部分依然會被延續繼承下去,其社會價值和功能依然不可或缺和替代,也許是永恆的,也許會越來越具有可操作性,至少目前在社會道德層面依然發揮著巨大的光和熱。

千百年來,廣大的老百姓在紛亂中為自己所尋求的人性安慰,這是這些人對傳統文化一股腦的堅守,不分青紅皂白的堅守,是陳忠實對人性最後的的無奈。

陳忠實《白鹿原》:從五個視角,看亂世眾生相,浮生千面人

陳忠實

以無論人性如何多變,陳忠實是推崇傳統文化的。吧人物放在歷史潮流裡去刻畫,把人性放在傳統文化中去反思,這同樣也是基於現實生活中人性複雜多變的深刻認識而作的反思,無論結局多淒涼,都發人深思。

陳忠實《白鹿原》:從五個視角,看亂世眾生相,浮生千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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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裡的眾生相,浮生中的千面人。

大時代下,人們總是被歷史洪流裹挾而行。

人性裡讓人讚歎的善,任時代更迭,都會根植於內心;令人絕望的惡和表面的偽善,雖比刺刀還要鋒利,比烈酒還要穿腸,但哪個人又不想生存?

這就是最真實的白鹿原,最真實的人性。

這世界在慢慢變好,無論人性善惡如何,彷彿一場鵝毛大雪,在歷經滄桑的白鹿原上紛飛,也飄落在每個讀者的心中。

眾生面相如此可愛可憐可恨可憎,而人生這場盛宴竟如此杯盤狼藉。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善惡同樣如此,這才是最真實的真相。

也許這樣的不完美,是上天留給每個人的一個機會,為的是陽光照射進來,把黑暗帶走,讓光亮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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