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我们村的龙娘娘

我们村的龙娘娘

ERDOS(鄂尔多斯)时装说

远亲不如近邻是有点道理的

龙娘娘不是行云布雨的神仙,按照家乡的土话,奶奶的发音就是娘娘,龙娘娘就是我们村一个普通的老奶奶。

在我四十几岁的记忆里,她一直就是个老太太了,虽然不是老态龙钟,但是自打记事起,她就是那个拄着龙头拐杖。

我们村的龙娘娘

一张小脸,皮肤淡黄,皱纹纵横但并不很深,额头好像有一个大痦子,个子矮矮的,两条腿变形成椭圆的O字,老是慈眉善目地笑着,走起路来像鸭子一样左右摇摆,两条圆腿古怪地向前轮着,有点好笑。

我见过有些淘气包悄悄跟在龙娘娘身后摇摇晃晃地模仿,博一群小儿偷笑。

龙娘娘丈夫早逝,没有儿子,女儿嫁到外村,自己一个人过活,一个人但是不孤单,因为太忙。

龙娘娘有接生的手艺,又做的一手不错的针线活,还会做纸活,所以在村里往往是东家出来去西家,忙完婴儿忙老人,走的百家门,做的千件事。

在村里,旧日妇人生孩子都是在家里生,没有像样的医疗条件,每当新做母亲的女人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龙娘娘就凭着经验和胆量接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成全一个个幸福的家庭。

二十几年前,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年富力强的青年,好多都是龙娘娘迎接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

由于本来就是热心人,遇到村里的红白喜事,生日满月时,每当请来的总管先生筹划干活的人员时,习惯成自然地会把内室女工等等活计安排给龙娘娘,她也习惯成自然地欣然接受,仿佛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村里人在在艰苦生活的磨炼下,天然形成了人生角色的分工,就像一个大机器的每一个小零件一样,自然,不露声色地运转起来,似乎无关紧要,但绝非可有可无,我觉得,龙娘娘就是个多用途的齿轮,一天忙忙碌碌地旋转不停。

在我十五岁离家上学前,经常地在大街上碰到她,拄着拐杖,蹒跚着脚步,总是和善地笑着问我:“嬬嬬(家乡对孩子的宠爱称呼),上学去呀?”我也会回答:“哦,龙娘娘。”

这样的一问一答,是我们常常的对话,毕竟是大人和孩子之间,对于她的情况,我一直没有更深的了解,甚至于她男人早逝,没有儿子,女儿嫁到外村的事情也是后来才慢慢知道的。

村庄里的人都是庄稼人,我们祖祖辈辈自称“受苦人”,相对那些有机会跳出农村,当了工人,甚至个别出类拔萃当官的人来说,活在农村,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的日子就是没日没夜地干农活,人们到不了五十岁就弯腰驼背像虾米一样弓了背。

我的父亲也不例外,虽然逮着个机会做了城里的工人,可是心疼自己肩膀稚嫩的弟弟在家做受苦人,毅然决然地和弟弟做了交换,自己回乡做回了受苦人,父亲那兄弟情深的情怀一直深深地浸入了我们子女的心灵深处,影响着我们做子女的家庭,教会了我们团结和睦,关心互助。

可是血肉的肩膀不是可以永远支撑的苦难的生活,在他五十三岁的时候,那曾经一弯腰就能把两百斤麻袋举放到肩上的父亲终于积劳成疾而倒下,几个月无法正常进食,熬得油枯灯尽,离世时剩下一把摸得到每一个缝隙的枯骨。

那是我们子女都在身边,母亲茫然失措,五个孩子老大还没有成家,小妹只有十三岁,要不是堂哥、小舅舅和其他亲戚们扶持,我们简直绝望的无所适从。

父亲是夜里走的,亲戚们看见我们一时间成为孤儿寡母,大家七手八脚地赶紧帮父亲入殓,把棺椁停放到院子的空地上。天黑了,白炽灯泛着昏黄的灯光,没有了父亲躯体的屋子空虚的像一个梦境。

帮忙的亲戚大部分走了,这时,我发现,天察黑时进了家里的龙娘娘坐在炕上,已经开始撕开一匹白洋布,给我们缝制孝服,一边和我妈讲:“今天那,我就不走了,我和你们住下吧,孩子们小,没经见过这些事,不要怕。爸爸没啦,要赶紧给他戴孝,不要黑着个头。”

我们村的龙娘娘

从进门到父亲入土为安,龙娘娘在我家住了五天,忙碌了五天,就和我们住在刚刚挪走父亲的那一盘土炕上。

我在外求学到上班,回家总是有限,有一次回家听妈说龙娘娘已经去世,由于是孤老,她后来成了村里的五保户,后事是由小叔子那边的侄子料理的,那时我不在,母亲也去她的家里帮了忙。

一晃之间,父亲已经去世二十五年了,他的孙子外孙也已经成长的俊秀挺拔,我偶尔回家穿行在老家的街道,路过已经拆倒重建过的龙娘娘家的旧址时,仍然忍不住地想起她。

我们村的龙娘娘

那晃晃悠悠的走路姿势,那皱纹不太深的小脸,额上的痦子,还有春夏交接时节那个凄慌惊恐的夜里,瘦小的龙娘娘坐在我家的炕上飞针走线,门外风道里放着一只箩筐,里面垫着麦秸,刚刚孵出小鸡的黄婆鸡就坐在上面,几个嫩黄色的小鸡脑袋从翅膀缝隙里伸出来,唧唧唧唧的叫,黄婆鸡也啯啯啯啯地回应着,仿佛在说:“莫怕啊,莫怕,有我在呐。”

我们村的龙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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