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3日,晚上九點半。
“小姨,來陪我玩嗎?”八歲的侄女拿著一副羽毛球拍站在我面前,期待地推推我。
我抬起頭,心不在焉地對她說:“不了吧,小姨不會打羽毛球。”
“你還在想足球輸了的事啊?你真的很喜歡看球哎。”她很嫌棄地翻個白眼,轉過身飛快跑開。
她不會懂我,就好像在她那個年紀的我也不懂父親在電視機前萬分惋惜的吼叫。但如今的我知道,電視上奔跑在天河體育場的那一群紅衣人,是我的整個青春。
誇張一點說,當天河體育場沒有響起熟悉的鼓點時,我就會覺得這場比賽情況不是太妙。
越秀山麓,木棉花開
一切故事都從我來到越秀山的那一天開始。
我讀的初中就坐落在越秀山半山腰上,彼時的恆大還是一個剛剛衝超成功的球隊,而越秀山正是它的主場。
在我們班乃至整個學校裡,喜歡恆大的同學佔了九成,只有少數是富力球迷。
隔壁山上傳來的動靜總能使所有人心跳加速——尤其是在下午時分聽見陣陣威武的鼓聲,就連我們的美女數學老師也會停下板書微笑著說:“今天又有恆大的比賽呢。”
不瞞你們說,我超級享受這種氣氛。
那時整座越秀山鋪天蓋地都是紅色,剛轉暖的春日裡,漫山遍野盛開著木棉花,遠遠望去就像天邊紅霞落在了山頭;體育場的Tifo和跑道紅得耀眼,更不用說那支紅色的廣州隊。
每逢比賽日,整條路都擠滿了身穿恆大球衣、頭戴紅色頭巾、手拿助威棒的球迷,孩子騎在父親肩頭,臉上洋溢著稚嫩的笑容和期待的神色,賣球隊周邊的小販則在路旁大聲吆喝:“買恆大毛巾贈送報紙一份或礦泉水一瓶!”
賽前準備入場的時候,會有很多公安人員維持秩序,足有半人高的警犬安靜地站在人行道邊,看著熱情的人群有條不紊地向體育場走去。
時值放學,我們在這片紅色海洋中逆流而上,也被激動熱烈的情緒所感染,學校裡遇到的疲憊和煩惱霎時間一掃而空,滿眼只剩下快樂的人潮。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學校側門的石牆上,雕刻有幾個斑駁滄桑的字:越秀山體育場售票處。
越秀山體育場正門
那紅色的海洋是屬於球迷的盛典,快樂屬於他們,也屬於我們。以“主場人”自居的我們,把對恆大的愛融進了學校生活的點滴之中。
我們班教室後方的黑板上,就貼著一張很大的張琳芃海報。
已經不記得是誰貼上去的了,但男生們總是看著海報表示讚賞,興高采烈地討論最近球隊的高光表現;班裡的女生也都知道他是誰,課間我和一群小姐妹喜歡聚在海報下面聊天,時不時抬頭打量“張五爺”——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太多紋身。
後來恆大離開了越秀山,在天河體育場落了腳,把夢想開始的地方交給了廣州富力。
可是這不僅絲毫沒有影響我對恆大和越秀山的愛意,甚至讓我有了一種,日漸長大的兒子離家追求夢與遠方的欣慰。
青春飛奔在越秀山下
初三這年為了準備體育中考,老師每週都會帶領我們去越秀山體育場跑步。
我們從學校出發,穿行在一幢幢散發著煙火氣味的老居民樓之間,不出十分鐘,就能經古樸的小巷鑽進體育場側門。
現在回想起來,它真的不是一座很大的球場,看臺並不高,座位也不算多,計分牌和四周的樹木比肩而立。我們說說笑笑地爬上灑滿樹蔭的山坡,短短一段路,走了短短半年。
同學們總是搶著坐主隊的教練席和替補席,可我動作慢,連客隊的板凳都搶不到,基本上每次只能坐在地上換鞋。
工作人員為了不讓我們這些熊孩子破壞體育場也煞費心思,草皮保養期間還專門立了個牌子寫著“內有劇毒,請勿入內”。
有一次澆灌草皮的水灑到了跑道上,結果我跑著跑著就摔了一跤,冰敷也沒能阻止我的左膝足足腫了一個星期……
我不是很擅長跑步的那一類女生,八百米成績總是全班倒數。於是跑累了的時候我就想辦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比如看看四周的風景,看看“廣州未贏夠”的巨型橫幅和還沒來得及撤下的恆大球員海報。
鄭智、郜林們的身影支撐了我整一年漫長的奔跑,而他們給我帶來的力量卻遠遠不止這麼多。
恆大首次贏得亞冠冠軍,是六年前那一個週末晚上。我坐在電腦前,隨著埃爾克森首開紀錄的進球,窗外突然響起了一陣石破天驚般的歡呼聲,此前我從沒聽過那麼多人能夠在不同的地方一起發出同樣的呼喊。
是我的主隊啊!是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廣州隊!是我們的愛神我們的小熊!巨大的快樂和興奮彷彿把我炸成了一朵煙花,然後我在QQ空間裡寫下這樣一條說說:“57分鐘——我聽見了來自世界的吶喊——為恆大!”
我還記得那天的埃爾克森親吻了隊徽,裡皮教練嚼著口香糖笑了笑說“我還能承受更多這樣的快樂”;
我記得紛飛的紙片貼在了他們額角,場邊擊鼓的球迷用紗布裹緊雙手敲出磅礴鼓聲;
電臺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播放著《廣州隊》,廣州隊,越秀山中的霸氣,廣州隊,冠軍終歸這裡……
歌詞末尾那句“祝廣藥快快登上亞冠之路”似乎成了一句吉言,讓這歡欣鼓舞的時刻成真。
再後來,恆大拿了第二次亞冠冠軍。
埃爾克森進球瞬間
當時上高中的我忙著學習,很難抽出時間看球,甚至也沒有告訴身邊人“看,站在亞冠冠軍領獎臺上的是我喜歡的球隊”。
只是在寫作業的間隙,悄悄拿出手機在QQ空間上又發了一條說說:“今晚的恆大簡直不能更帥!”下面獲得一片“那是必須的!”
但在那晚的夢中,我覺得他們是從和我一起出發,從越秀山亭亭如蓋的木棉樹下,跑向亞洲之巔。
重遊故地越秀山
等到回到最初的起點之時,我卻不再是個懵懂的孩子。
幾年後在大學,為了收集論文素材,我再次爬上越秀山山頂,從鎮海樓頂層往下俯瞰。只見那一片樹木掩映著的足球場已然全部塗成了藍色,連同跑道,連同我換鞋時曾坐過的地方,連同寫著“藍色戰魂”的Tifo。
這時我想起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過越秀山了。
越秀山應元路上的中山紀念堂
天色是熟悉的,鳥鳴是熟悉的,空氣的味道是熟悉的,開滿木棉花的山是熟悉的。我站在此地,耳畔隱隱飄來熟悉的鼓點,眼前彷彿又看見那片狂歡的紅色海洋,從風的盡頭,跨越時間而來。
這些年我不再像少年時那麼狂熱衝動,中超也看得越來越少,但恆大依然被我放在心裡一個鮮為人知的角落,它一直是我向前奔跑的動力,是我堅持不懈的守候,是我飲冰十年也難涼的熱血。
如果八年前我初到越秀山,就被告知我即將開始喜歡一支創造了中超奇蹟的球隊,由中甲冠軍,一舉躍升至中超冠軍,再二度加冕亞冠,僅七年之間就擁有了數不清的榮譽,我是不會相信的。
我或許相信這個奇蹟本身,可我沒想過近在身邊的廣州隊就是奇蹟的締造者。
幸好是你,是你真好。
2018賽季轉眼間就結束了。就在我幫小侄女剝螃蟹的那個夜晚,恆大惜敗上港,七年來首次江山易主,留給人們的是一場遺憾長留卻也蕩氣迴腸的對決。
勝利屬於另一支紅色的球隊,戴上桂冠的不是恆大。
不過,這只是漫長旅途上的一個客棧罷了。
曾經跌倒,但從未倒下
2019年來了,越秀山頭木棉再開,願他們歷盡千帆、洗盡風塵,再啟程時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
一個人在他的數十年生命中可能會喜歡上不同國家不同聯賽的很多球隊,但是正如初戀只有一次,家鄉隊也只有一個;
就像你在外闖蕩半生,歸來時候依然鄉音未改——於我而言,越秀山不只是一座山,廣州恆大也不只是一支球隊,它們承載著我的時光,不是過客,是故人。
我見過球迷將自己的主隊比喻為船,載著我們扛過風風雨雨渡過大江大河。那麼恆大,在我年少輕狂的歲月裡,你是最悠揚的歌;在廣州這座城市的舞臺上,你是我唯一的主角。
天氣不似預期,但要走,總要飛;
當世事再無完美,可遠在歲月如歌中找你。
越秀山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在這裡,我和恆大一起度過了無憂無慮的那幾年,時光中沉澱下的是看過了太多失意也未冷卻的熱情,還有遭遇挫折也不後退的愛。
我愛他,並不是因為你能給我帶來許許多多數不清的獎盃和冠軍的快樂,而是因為他已經成為我的青春,成為我日記本上最鮮活的一筆,給予我不顧一切追逐夢想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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