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6 相聲漫談: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

多年前,學說相聲的時候,先生說過:“砸掛可以,但是不能砸邪掛。”

什麼叫“邪掛”?用普通人都能聽懂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那種“莫名其妙突然說了一個跟前後語境沒有任何關係、觀眾聽著莫名其妙、捧哏的不知道怎麼給翻、也並沒有起到很好的效果的砸掛”。

用相聲裡的行話說:大洋哏。

相聲裡有一類段子,以學唱為主,通常的人設是“逗哏的不懂裝懂自己是行家,捧哏的懂一點但是不精通是愛好者,虛心向逗哏的求教,二人在表演過程中產生戲劇衝突造成啼笑皆非”,這類段子叫“腿子活”。

例如《黃鶴樓》,馬三立、羅榮壽等大師都留下了經典範本,就是逗哏演員吹噓自己是京劇表演藝術家,捧哏演員是京劇愛好者,虛心向“藝術家”求教,結果臺上車禍現場、災難不斷;

相聲漫談: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

《汾河灣》,人設和《黃鶴樓》差不多,但是逗哏演員和捧哏演員的身份變成了河北梆子演員,很多著名演員的範本,我反而最愛聽的是王謙祥、李增瑞老師的,王謙祥老師的唱功和使相兒真好,李增瑞老師的捧哏略撒狗血但恰到好處,當然,于謙老師醉酒以後的“車禍版”《汾河灣》也是別有風味;

相聲漫談: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

《捉放曹》、《烏龍院》、《洪洋洞》,和《黃鶴樓》的人設略相似,但是又都略有不同,但是通常的表演中,在入活的時候,逗哏的一定要把自己說成“著名京劇大個兒表演藝術家”、“喜連富盛世元韻佔富字科藝名富女”、“著名河北梆子藝術家鐵達子”等,總之,前面吹得越大越離譜,後面的“滿不會”、“二把刀”就會產生越強的戲劇衝突,造成好的舞臺喜劇效果。

相聲漫談: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

在這個階段,我前些年聽過墊話裡“尺度”最大的當屬方清平老師,他在李金斗老師給他捧哏的《黃鶴樓》的入活是這樣的:

相聲漫談: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

方:我是個蛋。

李:像!(指了指方清平的光頭)

方:青衣花旦!

李:哦,唱戲的。

方:我畢業於中國京劇院。

李:了不起!

方:我們同學很多,像李素麗!

李:我們跟這個公交屆的不太熟。

方:不是,李....國盛?

李:什麼亂七八糟的!

方:李什麼來著?

李:李勝素!

方:對!李勝素!李老師,還有於魁智,我們仨人一個宿舍!

李:啊???

方:我們那時候歲數小,分不清男女!

李:你嚇我一跳。

方:後來越長越大,我們就分開了。

李:男女授受不親!

方:於魁智就搬出去了......

李:別胡說八道了你!

嚴格意義上說,這砸的是一個“邪掛”:首先,很多不懂京劇的年輕朋友,不知道李勝素是誰,所以說出來可能莫名其妙,沒有起到很好的效果;其次,懂京劇的朋友,聽完後的感覺是....神馬玩意。

所以,那位說“張火丁”的相聲演員,在攢這個包袱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呢?

你的迷妹們、大多數年輕觀眾,估計不知道張火丁老師是誰,甚至可能不知道張火丁老師是女的,這個包袱就“泥了”;

懂京劇的觀眾朋友,乍一聽這個包袱......大多數的反映是: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哪兒你就這麼一句?

互聯網這麼一傳播......還把張火丁老師得罪了:我認識你麼?跟你熟嗎?我招你了?!

相聲漫談: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

相聲為什麼是語言的藝術?

因為相聲擁有中國語言文化裡,能把人逗笑的技巧,但是這個技巧是有講究的,比如“砸掛”,什麼才是高級的“砸掛”?

猶記得當年馬三立大師在演出中砸掛:“馬季這個名字不好,一匹馬,把腿給季上了,跑了跑不了,憋一身的肉。”

相聲漫談: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

郭德綱老師早期作品裡,砸掛張文順先生:“站著,別動,嗵!(比劃踢出一腳,寓意張文順先生是烏龜)”

張文順先生又砸了回來:“留神,旁邊那小個兒是逗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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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什麼是合理的“砸掛”呢?

首先,得是熟人,關係好的人,最好就是後臺的人,不熟的人最好別逗。比如郭德綱老師逮著于謙老師侯震老師、高峰老師、孫越老師砸掛,再比如當年侯耀文先生、石富寬先生、師勝傑先生、常貴田先生經常在作品裡互砸,郭德綱老師當年砸掛汪洋被人告上法庭的事兒,還歷歷在目;

其次,很少砸“男女”之間的掛。雖然關係好的朋友私下裡“開車”,但是老先生極少有人臺上開這類玩笑,我是沒聽過,尤其拿女性同行開玩笑的,相聲界就從來沒人拿魏文華先生砸掛的;

還有,最好拿大腕砸掛。相聲有一個技巧叫“把點開活”,就是臺下觀眾坐著什麼群體,說什麼類型的包袱,砸什麼類型的掛,你要臺底下今天坐的都是大企業家,善意的砸掛馬雲老師是可以的;如果今天坐的都是年輕小姑娘,你可以善意調侃那些小鮮肉流量明星,但是注意,一定是“善意調侃”。

青曲社的苗阜,當年砸掛黃家駒,說人家叫“黃家狗”,還歪唱beyond樂隊歌曲,惹得許多人的譴責,苗阜不得不出來發道歉聲明,稱他絕無汙衊黃家駒之意,如有冒犯誠摯道歉。

先生當年教導過我:砸掛,不能砸與自己關係不好的人;不能砸掛政治等敏感問題;不能隨意砸掛觀眾;不能隨意砸掛長者。

所以......哎,一言難盡。

相聲漫談: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

侯寶林先生為什麼是大師呢?當年怹說過一句話: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這是為了藝術的正常發展。

所以,侯寶林大師的作品《關公戰秦瓊》、《改行》、《空城計》等等,永遠是那個“乾淨”,永遠那麼“幽默”,聽起來恰到好處,而沒有任何生理上的不適感。“說學逗唱”融合在一起,相聲也就變成更具表現力、也更加美的時代藝術,怹在舞臺風度“派頭”瀟灑,在臺上不卑瑣油滑、不貧裡貧氣,怹的自尊和自信、平穩和謙和、輕鬆和親切,給了怹一生無休無止的“好人緣”。

相聲漫談: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

“留有餘地,恰到好處,寧可不夠,不可過頭”——這便是侯寶林大師,對相聲藝術的理解,對幽默的理解,如此通透!

相聲漫談:寧要一個“正好”,不要三個“邪好”

藝術這東西吧,是為了賣票,為傳播於大眾,雖然喜劇的目的是逗人發笑,但是,藝術永遠不是蠅營狗苟的跪舔觀眾的,那不叫藝術。

對嗎?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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