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6 王熙鳳:一位中層管理者的危機

人都說,鳳姐是有名的"潑辣貨"、"鳳辣子"、"河東獅",常常是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既是美女,又有個性,人又聰明,所以深得賈母這位賈府最高統治者的喜愛。

王熙鳳作為日常管理賈府的執行董事,看似精明強悍,實則危機重重,今天我們就來看看,這位威名在外的璉二奶奶,到底面臨著怎樣的窘境?

王熙鳳:一位中層管理者的危機

首先,王熙鳳上任時就面臨著整個賈府的經濟危機

《紅樓夢》 第二回 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就曾借古董商冷子興之口說出了賈府目前的狀況:

子興笑道:"虧你是進士出身,原來不通。古人有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雖說不似先年那樣興盛,較之平常仕宦人家,到底氣象不同。如今人口日多,事務日盛,主僕上下都是安富尊榮,運籌謀畫的竟無一個,那日用排場,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沒很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這也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誰知這樣鐘鳴鼎食的人家兒,如今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賈府發家致富的根基是祖先榮寧二公南征北戰創下的家業,一個家族若要興旺,最根本的因素是什麼?人!可賈府此時呢?從上到下都是"安享尊榮",沒有人去運籌謀劃,那麼如果一個家族,沒有人去生產,沒有人去創造收入,天天安於享樂,淫靡奢侈,衰敗就是必然的事。

王熙鳳:一位中層管理者的危機

冷子興是誰?一個遊走於市井的古董商,一個市井商人都能把賈府的情況描述的如此到位,可見當時賈府的危機,顯然不是一日兩日。

鳳姐嫁入賈府時,賈府已然露出了衰敗的苗頭,鳳姐曾說:"我如今也是騎上老虎了,雖然看破些,無奈一時也難寬放。二則家裡出去的多,進來的少,凡有大小事兒,仍是照著老祖宗手裡的規矩。卻一年進的產業又不及先時多,省儉了外人又笑話,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也抱怨剋薄。若不趁早兒料理省儉之計,再幾年就都賠盡了。"

就如同一個老牌公司有著龐大的人力成本,日常運營開銷大,近些年又利潤微薄、效益不好,著實讓總經理犯愁呀!

王熙鳳:一位中層管理者的危機

其次,鳳姐面臨著十分複雜的職場環境

雖然鳳姐很受賈母、王夫人等上層領導的信任和喜愛,但其實鳳姐很累,人們只見到他每天陪著賈母、王夫人的等赴宴,看戲、打牌,其實,她每日都是兢兢業業,如履薄冰。賈母打牌,她要故意輸錢給賈母哄老太太高興;賈母遊覽大觀園,他要拉上劉姥姥這位鄉村老嫗和她一起配合演戲,逗人開心;元宵節家宴,她還要變著法兒的講笑話,插科打諢。這還不算,最讓鳳姐心累的,還是來人際方面的"明槍暗箭":

首先,高層領導中有人對她不滿意。鳳姐是賈璉之妻,賈赦之媳,論理不應在榮國府這邊當家,婆婆邢夫人對其十分不滿,大家都知道"繡春囊"事件吧?,邢夫人從丫頭傻大姐那裡得了一個五彩繡香囊,上面的圖案竟是少兒不宜之事,試想一下若是婆媳兩人沒有嫌隙,邢夫人完全可以私下找來鳳姐,把這事壓一下就過去了。為何大張旗鼓的跑到王夫人那裡告狀?

王熙鳳:一位中層管理者的危機

明擺著是給鳳姐挑刺兒立威,你不是精明能幹麼?我偏偏要讓你的上司看看你是怎麼當家的!

這一招夠厲害,鳳姐一時沒料到,只好跪下求情:

鳳姐聽說,又急又愧,登時紫脹了麵皮,便挨著炕沿雙膝跪下,也含淚訴道:"太太說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辯。但我並無這樣東西,其中還要求太太細想:這香袋兒是外頭仿著內工繡的,連穗子一概都是市賣的東西。我雖年輕不尊重,也不肯要這樣東西。再者,這也不是常帶著的,我縱然有,也只好在私處擱著,焉肯在身上常帶,各處逛去?況且又在園裡去,個個姊妹,我們都肯拉拉扯扯,倘或露出來,不但在姊妹前看見,就是奴才看見,我有什麼意思?三則論主子內我是年輕媳婦,算起來,奴才比我更年輕的又不止一個了,況且他們也常在園走動,焉知不是他們掉的?再者,除我常在園裡,還有那邊太太常帶過幾個小姨娘來,嫣紅翠雲那幾個人也都是年輕的人,他們更該有這個了。還有那邊珍大嫂子,他也不算很老,也常帶過佩鳳他們來,又焉知又不是他們的?況且園內丫頭也多,保不住都是正的。或者年紀大些的知道了人事,一刻查問不到,偷出去了,或藉著因由合二門上小麼兒們打牙撂嘴兒,外頭得了來的,也未可知。不但我沒此事,就連平兒,我也可以下保的:太太請細想。"

一番在情在理的話雖使王夫人暫時打消了對鳳姐的疑慮,卻不能免除其他丫鬟的嫌疑,這場風波直接導致了大清洗運動—惑奸讒抄檢大觀園。司棋、芳官兒等女孩子均被逐出,雖然鳳姐沒受到什麼影響,可這畢竟是她直接管理的大觀園吶,出了問題,怎能不讓人膽寒心驚?

平輩妯娌,這些同級別的同事,對鳳姐也是抱怨者多,知心者少。

東府奶奶尤氏,一貫和鳳姐不睦,元宵節老祖宗剛剛講完一個笑話,尤氏就譏諷道:"咱們這裡頭誰是吃過猴兒尿的,別裝沒事人兒!"

珠大奶奶李紈,也經常和鳳姐乾乾嘴仗:"都像你潑辣貨才好。"

下人們呢,不消說,平日裡畏懼鳳姐厲害不敢言語,私下卻誹謗不止,鮑二家的對賈璉說:"多早晚你那閻王老婆死了就好了。"

小廝興兒對尤二姐介紹鳳姐時借邢夫人之語說她:'雀兒揀著旺處飛','黑母雞——一窩兒',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張羅。要不是老太太在頭裡,早叫過他去了。"

這些明槍暗箭時不常的射來,鳳姐又焉有不懼之理?

王熙鳳:一位中層管理者的危機

最後,王熙鳳自身的侷限導致了自己最終的結局

鳳姐有能力,有魄力,可她卻有一個極為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不識字。沒有文化必然導致鳳姐的手段只能侷限在很小的格局之內。對於家族生計,鳳姐不是沒有認真考慮過,可方法卻極不妥當,為了多賺銀子,他就冒著違法的風險去放外面高利貸,家族裡入不敷出,她和丈夫賈璉就聯合賈母的大丫鬟鴛鴦把老太太的私房體己偷出來支應一下。這等下三濫的手段雖救得了一時之急,卻也把自己帶入了泥潭。

家族裡也並非沒有明白人,秦可卿臨終時託夢對鳳姐道:

"嬸孃好痴也!'否極泰來',榮辱自古週而復始,豈人力所能常保的?但如今能於榮時籌畫下將來衰時的世業,亦可以常遠保全了。即如今日諸事俱妥,只有兩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則後日可保無患了。"鳳姐便問道:"什麼事?"秦氏道:"目今祖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第二,家塾雖立,無一定的供給。依我想來,如今盛時固不缺祭祀供給,但將來敗落之時,此二項有何出處?莫若依我定見,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於此。合同族中長幼,大家定了則例,日後按房掌管這一年的地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如此周流,又無爭競,也沒有典賣諸弊。便是有罪,己物可以入官,這祭祀產業連官也不入的。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若目今以為榮華不絕,不思後日,終非長策。眼見不日又有一件非常的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要知道也不過是瞬息的繁華,一時的歡樂,萬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語。若不早為後慮,只恐後悔無益了!"

秦可卿早已料到家族衰亡的結局,臨終還不忘交代給鳳姐補救的法子,只可惜鳳姐雖風風光光為秦可卿辦了喪禮,卻未把她的臨終囑託實行下去。

王熙鳳:一位中層管理者的危機

探春理政時,從賴大家的花園管理中受到啟發,想到了承包到戶的好法子,不但提高了下人們的生產積極性,還減省了好多開支成本,一年到頭不少盈利。如此雙贏的好點子,不知為何到後來鳳姐養好身體復出後就再也沒見到下文,估計這項大好措施也就不了了之了。

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一片之上冰山的雌鳳,終究是可嘆,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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