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華的小說，向來有著冷豔、詭譎、犀利的特色。
她本人不喜歡在公眾前露面，但根據她作品改編的很多電影卻是家喻戶曉，比如《霸王別姬》《胭脂扣》《秦俑》等。
今天我想說的是李碧華的另一部代表作：《青蛇》。
沒錯，青蛇。
白蛇傳的傳說在中國家喻戶曉，但向來是以白蛇為主角、青蛇為配角。
在李碧華筆下，青蛇成了女一號。
從懵懂無知到漸曉人事，從單純無邪到魅惑引誘，從熱烈渴望到看透一切，淋漓盡致地講述了女性的成長心路。
這部小說後來被徐克拍成電影，張曼玉、王祖賢分別扮演青蛇、白蛇，趙文卓扮演法海。
精彩的劇情、美豔的畫面、動人心魄的音樂，再加上幾位盛世美顏的精彩演繹，使得這部影片至今仍是經典。
看得人蕩氣迴腸，也讓人後背發冷。
1、
她本是一個青色蛇妖。在西湖底下活了500多歲，實在有點無聊。
這天，她遇到了一個同類。當然，她比她高出很多段位，她已經1000多歲了。
她叫她小青，她叫她素貞。
青白二蛇結伴出來玩，被化身成小販的呂洞賓戲弄，吃了他的“七情六慾丸”。
從此，一切都變了。
素貞開始嚮往凡間生活，希望體驗普通女子的情感與愛。
她說：
“我倆不若‘真正’到人間走一趟吧。試想想：在一個好天氣的夜晚，月照西湖，孤山葛嶺散點寒燈，襯托纖簾樹影，像細針刺繡。與心愛的人包了一隻瓜皮艇，綠漆紅篷。二人落到中艙，坐在燈籠底下，吃著糖制十景、桃仁、瓜子，呷著龍井茶……真是煙水源俄，神仙境界。——小青，只羨鴛鴦不羨仙呀。”她兀自陶醉了。”
活脫脫就是一個思春的小女人啊。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她們幻化人形，在西湖邊行走。
蛇本是沒有腳的，不習慣用兩條腿走路，只能一扭一扭往前走。
扭啊扭，扭啊扭。
身姿太過妖嬈，行人看得目瞪口呆，紛紛落水。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映入眼簾，素貞一見傾心，忽然變得羞澀。
千年蛇妖撩起男人，自然是毫無困難。
羞答答上前搭話，行走如同弱柳扶風，還要一不小心做差點落水狀。
縱是傻子也會被吸引，許仙立刻上前去扶。
呵呵，有戲。
2、
要多少的機緣巧合，一對不相識的男女才可以結為夫妻？
官人名叫許仙，錢塘人氏，二十五歲，自幼父母雙亡，投靠姐姐姐夫，平時在姐姐家的藥房做幫工。
更重要的是，尚未娶親。
當然了，那麼窮苦，寄人籬下，拿什麼娶親？只有白姐姐這樣的人才會喜歡他吧，一半是因為人，一般是因為色。誰說女人不好色？
青蛇心中有點不屑。
但是素貞不管，要定了這個男人。不惜使出千般柔媚，把一個許仙迷得神魂顛倒。
只羨鴛鴦不羨仙。
素貞太愛這個男人了。給了他一個家，一份藥房的產業，然後洗手做羹湯，做他背後賢良的妻。
而許仙也非常疼愛這個妻子，無限溫柔體貼。
在某個月朗星稀的夜晚，青蛇看見許仙暗暗得意地笑了。
原來，他一早就發現異常，猜到素貞不是尋常女人。
他一無所有，而她那麼美，又給了他一切，卻對他沒有任何要求——這，不符合常理。
但他樂得享受一切，又何須揭穿？
何況也不需要付出什麼，溫柔體貼而已。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暗暗的躊躇滿志、洋洋得意起來。
青蛇有些不屑——呵呵，男人，真現實。
也有些好奇——男女之愛，到底是什麼樣一種滋味？能讓姐姐魂不守舍付出一切。
更有些不服——同樣是西湖初見，她也是又美又媚。許仙他，為什麼不可以和自己在一起？
3、
帶著一點點的不懷好意，青蛇開始撩撥許仙。
我們的小青同學，撩起男人也是一把好手，相公明顯有點慌亂。
青蛇暗喜，再接再厲，送他一顆葡萄——用嘴銜著一顆葡萄遞給他的嘴。
許仙驚魂未定，咕嚕一下把它吞掉了。
“咦？你連核也吞下肚中？”
然後伸手，順著他的臉，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洞......
“以後，這裡、這裡、這裡.....都會長出樹苗來——”
許仙任由她的手遊走。
呵呵，男人。
素貞敏感地發覺官人和小青情形不對，開始生氣、吃醋。
她為了許仙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生命，豈能容得他和別人有染？
端午節，一碗雄黃酒讓白素貞無意中現出原形，許仙驚嚇而亡。
素貞上峨眉，盜靈芝，一番惡鬥，只為能救回許仙。
而青蛇，再次誘惑剛剛還陽、定力不強的許仙。
兩姐妹劍拔弩張，卻終究下不了手，因為她們是同類。
更因為，素貞懷孕了。
青蛇想退出，許仙卻說，小青，不如我們倆走吧。
他想帶著她，私奔。
那一刻，不是不快樂的。青蛇的心像一朵煙花，劈里綻放。
但是，他說什麼，“我們也可帶一點銀子？”
他想著帶著青蛇私奔，還惦記著白蛇的銀子？
原來這個看似單純的男人，早已學會了事事想著自己，為自己安排後路。
如果說青蛇曾對許仙有過那麼片刻的動心，但是此時，心涼如水。
4、
不曾想，金山寺那個名叫法海的和尚，一直不依不饒，要帶走許仙。
青白二蛇上前要人，水漫金山。然後混亂之際，素貞生下一個男嬰。
法海毫不憐憫，拿出一個盂缽對著素貞，準備收妖。
看著年幼的兒子、無助的妻，許仙也曾有過些許勇氣，跪在素貞前擋住盂缽，求法海放了娘子。
法海喝到，膽敢阻擋，把你一起收了，同歸於盡！然後拿起盂缽便往素貞頭上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許仙抱頭鼠竄退到一旁，那麼快、那麼無情、那麼可笑。
那一刻，萬籟俱寂，只聽見心碎的聲音。
這就是她們姐妹共同喜歡過的男人？
從前種種恍若一夢，什麼西湖初見、什麼琴瑟和諧，統統不見，只有眼前這抱頭鼠竄。
白素貞更是心如死灰，徹底幻滅。她放棄抵抗，主動現出原形，只求被收。
曾以為，柔情深重、她是他疼愛的妻；
卻原來，他不過自私懦弱俗人一個，自始至終，他只愛自己。
“小青，我白來世上一趟，一事無成。半生誤我是情痴，你永遠不要重蹈覆轍。切記！”
青蛇不假思索，提起長劍對著許仙刺去。
那溫熱的血泡濺在她臉上，然後，一滴眼淚緩緩落了下來。
青蛇終於知道了眼淚的滋味，竟然是那麼炙熱，又那麼疼。
每次讀李碧華，都會心頭一凜。
世間最可悲莫過於，一個痴情的女子遇到一個雞賊的男人。
你以為一場真愛，人家不過當你一盤葷菜。
世間有多少女人，像白素貞一樣把愛情看得太重，最後卻發現，只是自己感動了自己。
愛情自然是美的，也是令人嚮往的。
但世界這麼大，有這麼多美好的事物，人生有這麼多可能，愛情只是其中一部分。
生而為人，應該有很多個支點。
如果把愛情當全部，就很容易迷失自己。一旦愛情不再、或者所託非人，那她的世界就坍塌了。
在這方面，男人就清醒得多。他們很務實，愛情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
讀李碧華讓我們明白：
可以全力去愛，卻無需固執於此。
縱有十分情意，也要留出三分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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