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1 为什么南宋君臣把王安石认定为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

王安石是北宋中后期力主变法的名臣。王安石变法,主要是为了改变北宋积贫积弱的局面,振兴国家。变法一度产生了很好的效果。但可惜的是,最高决策者因为自身及其亲属的原因,对变法的坚持和执行力度不够,最终变法失败。

然而,在王安石变法失败40多年之后,南宋君臣却认为王安石是导致北宋灭亡的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这是为什么呢?

南宋君臣反思靖康之耻,竟然一致认为是王安石的错

东南巡幸后的南宋君臣认为北宋的沦陷实在有点蹊跷。金人两次围开封,最后因为朝廷议而不决,无所适从,以至于丧失良机,坐拥大兵而不能保卫国家。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南宋君臣在稍微安稳一点之后,即开始了对靖康之难的反思。

最早提出反思的是汪伯彦。这位汪伯彦是秦桧的老师,主和派代表人物之一。汪伯彦首先提出,北宋末年“王政沦废”的原因,在于“朝奸变乱于旧章”。

那么,汪伯彦所指的这个“朝奸”是谁呢?

为什么南宋君臣把王安石认定为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

建炎三年(1129年)隆佑太后说:“自道君皇帝(即宋徽宗)任蔡京、王黼,更祖宗法度,童贯起边事,所以招致金人,养成今日之祸。”在宋钦宗继位时,蔡京、王黼已经被当时的朝野人事骂惨了。但是,因为二人在朝的势力太大,人脉连结关系错综,宋高宗在即位之初,也不便于说的太多。

蔡、王位高权重,靖康之难的责任,他们首当其冲,自然可以理解。李光(时任秘书监、侍御史)说,蔡京、王黼相继用事,以致朝纲毁坏。陈与义(时任中书舍人)也把蔡、王视为徽宗朝最大的罪臣。还有多位大臣认为必须定蔡、王之罪,以立朝纲,同时告慰天下人心。

建炎元年,高宗赵构《诏责李邦彦等》批评李邦彦、吴敏、蔡懋、李梲、宇文虚中、郑望之,李邺等人,“或料敌失宜,自成懦弱之势;或过听误事,复忘备御之方。用起兵端,以误国计”。

李纲在宣和七年(1125) 上钦宗的奏状指责朱勔主办的花石纲致民怨沸腾(造作局),李彦豪夺民田敛财,盘剥百姓,依势作威作福;这二人都在陈东“六贼”名单之列。绍兴六年(1136) 李纲又提出批评:“靖康末……以唐恪、聂山、耿南仲父子用事,专以离间为进身固宠之资。” 同样批评这些奸臣小人擅权误国。

至此,这些众多的“朝奸”依然是各自为害,与王安石还没有扯上关系。但接下来,南宋君臣就开始进一步追根溯源了。

他们反思:为什么在徽宗一朝,一下子竟出现了这么多的“小人”呢?

稍微追溯一下,发现这些小人均出自蔡京、王黼之门进一步追溯,他们发现这个问题的源头在王安石身上。

为什么南宋君臣把王安石认定为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

宰相赵鼎说:“自熙宁间王安石用事,肆为纷更,祖宗之法扫地而生民始病。”看到了吗,这里赵鼎指出了源头,“生民始病”,赵鼎直接提出:北宋祸患起于王安石变法。之后赵鼎还说:“至崇宁初,蔡京托名绍述,尽祖安石之政以致大患。”

绍兴六年 ( 1136) ,陈公辅(时任吏部员外郎)也公开指出了王安石的责任。他首先以仁宗朝的政治作为典范,他说:“嘉祐以前,朝廷尚大公之道”;然后他说:“熙(宁)、(元)丰以后,王安石之学,著为定论,自成一家,蔡京引之,挟绍述之说,于是士大夫靡然而同,风俗坏矣。” 至此,得出了结论:蔡京虽然是徽宗朝的“大奸”,但追根溯源,靖康之耻的始作俑者是王安石。

这个看法,逐渐成为南宋君臣反思靖康之耻的主导思想。

其实早在靖康元年,当时的国子祭酒(北宋官员预备学校校长)杨时就指出蔡京和王安石学说的关系,并由此说明,徽宗朝朝政腐败的源头因素正是熙宁变法。杨时指出:“蔡京用事二十年,以继述神宗为名,实挟王安石以图身利,故推尊安石。……今日之祸,实安石有以启之。”杨时认为王安石最大的罪名,是变乱祖宗法度,使君子之政中断。“安石挟管、商之术,饰六艺以文奸言,变乱祖宗法度。”杨时还把扰动大半个天下的“花石纲”的问题,也归因于王安石。他说:“其后王黼、朱勔以应奉花石竭天下之力,实安石自奉之说启之也。”这一下把“六贼”中的三人都跟王安石扯上了关系。

赵鼎具体指出,王安石变乱祖法是北宋乱事的开端:“有王安石者用事于熙宁之间,肆为纷更,祖宗之法,扫地殆尽,于是天下始多事。”

总之,南宋众臣把靖康之耻的源头归因于王安石变法。

不但臣僚这么认为,宋高宗赵构也这么看。绍兴六年,宋高宗在一篇制书中,就明确把 “王氏之学”与“今日之祸”联系在一起:“王氏之学行,邪说横兴,陵夷至于今日之祸。”制书中甚至以孟子形容“杨墨之害,甚于猛兽”来比类王安石为“乱臣贼子”,祸国殃民。这种批评算得上十分激烈了。

为什么南宋君臣把王安石认定为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

南宋君臣为什么要以王安石为靖康之难的祸首?

南宋君臣把靖康之耻归咎于王安石,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继承了北宋前辈对王安石道德指责的说法,还陷在君子小人的笼统分类中难以自拔。

古人没有现代的政治学说,认识不到生产力、生产关系、政治、人心等因素与国家综合实力的关系。他们还是一贯从君子小人的角度看问题。

李光就认为:把司马光与王安石做事相对比,两人说话一个正一个邪,两者正好是一白一黑。同时李光说,王氏之学与熙宁变法,正是北宋政治从好向坏、从正向邪变化的分水岭,也是君子之政被小人之政替代的过程。

上述李光的说法,直接指责王安石道德败坏。

北宋吕诲(神宗时侍御史)则写了《论王安石疏》,他在其中做了十个总评,其中九个都是说王安石的德行败坏、政治上专权。比如:慢上无礼、好名欲进、要君取名、用情罔公、挟私报怨、怙势招权、专威害政、凌轹同列、朋奸之迹。

南宋君臣继承了吕诲的评价思路,之后又有所发展。

李焘在《请以司马光苏轼等从祀疏》中说 : “司马光及苏轼风节弥高,其学术专务格君心,安百姓,其欲正人心,息邪说。”李焘也把苏轼反对王安石的论述,比喻为“决洪水,辟杨墨” ;又慨叹:倘若司马光苏轼“其言早听用,宁有靖康之祸?”这些说法,都指向一个共同想象:君主亲贤臣远小人,则天下得治;而北宋则被小人王安石所败坏。

这种笼统的君子小人概念,流于对事件的定性分析,而没有对朝廷具体政策举措的反思,没有新意和突破。

为什么南宋君臣把王安石认定为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

其次,南宋君臣的宇宙哲学观依然停留在天人感应阶段,认为是王安石变法得罪了上天,才降下了大祸。

南宋君臣依然以天人感应的一套理论来解释人间的现象。他们认为王安石的三不足,尤其是天变不足畏这一条,得罪上天,导致上天降下了大祸。

南宋君臣用“天意”来诠释家国的祸患,认为王安石变法违背了天意,进一步把罪责加到了王安石头上。

王安石的三不足对于古人来说,的确惊世骇俗,他主张“人言不足恤、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李纲说:“后世导之臣谄其君,以天地之变不足畏,遂使时君世主不复畏天,而肆情于民物之上,稔成祸乱。”这个 “导之臣”直接指向了王安石。

李纲接着又发出疑问并自答:“(靖康之耻)是岂一朝一夕之故哉?” 他自己回答说:“其本在于不知畏天,驯致使然也。”由此进一步指出,正是王安石不知畏天,才是导致北宋由盛转衰的关键。

李纲接着又从“天人之际,其理一也”的观念出发,演绎“天人相应”的内涵。他指出 : “自古有国家者,兴衰之数,曷尝不系乎天,然而或过其历,或不及期,则人事存焉尔。”这种说法认为人事足可影响天志。对于明君良臣,则“天启其心”,对于暗君劣臣,则“天夺之魄”,天和人相互影响。这基本就是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

李纲最后指出,靖康之初,夷狄以微早有天兆。“知数者,形于谶纬,多能预言……若合符节。天之所以告人者甚明,顾弗察耳。”这进一步指出,天意早已给出了指示,但是宋廷失德,不顾天命,最终才导致了靖康之耻。意思就是:金人的强悍,并不是靖康之耻的主因,小人王安石使北宋朝廷上失天心,下违人意,才是国家祸患的缘由。

我们看到,宋朝此时的哲学观,依然停留在一千多年前西汉的水平,天人感应、谶纬之说,这一套都早已被王莽玩坏了,而南宋君臣竟然还把它们奉为圭臬。

为什么南宋君臣把王安石认定为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

第三, 反思过程中掺杂了个人恩怨与推卸责任,最终把罪过都归于王安石

攻击王安石及其学说最狠的就是杨时,而杨时是程颐的学生。程颐则是守旧派司马光提拔起来的,后来结成了“洛党”。等到宋哲宗掌权后,重新起用变法人士,所谓的洛党、蜀党等全被扫地出门。

等到宋钦宗起用杨时之后,杨时立刻就攻击王安石,并请钦宗"毁去(王安石)配享(孔庙)之像,使邪说淫词不为学者之惑。"宋钦宗下诏罢去王安石孔庙配享,改为从祀。而这在当时就引起了国子监太学生们的强力反弹,他们纷纷起来反驳杨时,御史中丞陈过庭也上疏弹劾杨时。杨时最终在一片反对声中被罢免。

等到南宋建立,宋高宗重新起用了杨时。杨时此时又带头攻击王安石的《三经义》,说这是"邪说淫词"。杨时还在送高宗支持下写出《三经义辨》,从理论上攻击王安石。

臣子们如此努力,宋高宗也没闲着。他为掩盖历史真相,开始篡改历史。高宗命范仲重修《神宗实录》,杨时也著《熙宁日录辨》,肆意篡改王安石变法的历史事实。宋高宗带着一帮逢迎的臣子,一再攻击是熙宁变法造成了靖康之耻,把王安石诋毁成丧权辱国的千古罪人,并以此掩盖宋徽宗、宋钦宗的无能,以及宋高宗自己畏敌如虎逃跑投降的罪责。

为什么南宋君臣把王安石认定为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

结束语

南宋君臣逃出生天之后,就开始寻找替罪羊。最终追根溯源,发现最大的罪魁祸首是王安石。

王安石变法,为宋廷积攒了大量财富,熙丰时各路积存的钱谷,据说可支用二十年。到宋徽宗时,各地仓库也多有余存。东南六路的粮米,自江浙到淮甸,沿途设置七个仓库,常年有600万石的积储,以备丰歉平抑粮价。但这些都被宋徽宗挥霍一空。

王安石变法,也为宋廷加强了军事力量。熙宁六年(1073年)春,宋廷出兵攻占了河州、宕州(甘肃省宕昌县)、岷州(甘肃岷县)、叠州(甘肃省卓民县)、洮州,一举开拓疆土两千余里,这是北宋王朝建立后,八十年来所获得的一次最大的军事胜利。

这些史实在南宋君臣的眼里全都被无视。

南宋君臣的态度和说法,把整个北宋的败坏,仅仅归咎于个别关键人物。这种观念,沿袭了汉代以来批评朝廷政治止于官吏、而鲜及君王的原则。实际上宋徽宗作为北宋最高领导,他是北宋灭亡的第一责任人。

南宋君臣始终跳不出古人认识的巢窠,因而他们没有真正认识到北宋灭亡的本质,因此宋高宗继续主导苟且投降的举措,也就不足为奇了。

(完)

以上是凌烟阁论史今天的原创首发文章,欢迎你点赞、转发、评论、关注,不同观点也欢迎你留言交流。谢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