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8 老北京的面条儿记忆

我还是那个大老师的老公,可以叫我大师公,也可以叫我百屁知---百老师。


每个人的小时候总有一些特别不爱吃的东西,如胡萝卜,青椒,豆腐一类,之于我,就是面条儿。


要说为什么,可能只是小时候单纯的对于我父亲的抵触,他是个顽固的,强硬的,警察。面条这东西,也只有母亲不在家,只剩我们爷俩的时候,他才会图省事儿的下面条儿吃。面也是不现抻,就是小档口买的手擀面,一斤一斤的分袋冷冻在冰箱里,随吃随拿。卤也不是什么炸酱或者打卤,就是简单到一小把花椒,一个大料,一小撮葱末,过油煸香,加酱油和水烧开,所谓的“酱油汆”。煮好面条过了水,酱油汆往上一浇,递给我半根黄瓜,两人就相对无言的低头吃面。偶有交流,无非是他问我上学时的“政治生活,作风表现,学习成绩”一类的,我稍有不耐烦,一定转为单方面的批评教育,把我也当了他在家里也能抓到的犯罪分子。所以在我的认知里,吃面条等于父子时光等于挨教育,一顿面条儿,吃的心惊胆战。


老北京的面条儿记忆

(酱油汆实在是诸多浇头种类里面最简单的。)



关于面条儿的回忆,也不全是不好的。

小时候那年代,世道还不险恶,孩子出去玩,家长不会跟着,胡同里大约年纪的孩子们都聚在一起闹,当时正直三国演义热播,没什么好玩具,孩子们就自己用废弃的塑料泡沫做刀剑盾牌,三两分拨,追逐打闹,攻城拔寨,颇有三国交兵之感。一上午将士们拼杀累了,各回各家的吃饭,准备下午再战,和我要好的一个孩子叫浩的,总把我叫去他们家蹭饭。


老北京的面条儿记忆

(这玩意可是小时候的宝贝,在贫穷却巧手的长辈手里能变成各式各样的玩具)



他们家和我家不一样,在胡同里,大杂院儿里的一间,即使在夏天日晒三杆的正午,也显得黑暗且狭小,那时候我总觉得大杂院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我形容它是“人肉味”。

平时只有他和他爷爷俩人住在这,他爷爷是个慈祥的佝偻老人,每次看浩带着我玩回来了,就匆匆的去公用的厨房给我俩下面条儿。我俩就在屋里做浇头,用水卸开芝麻酱,需要一次一点儿的放水,不停的搅拌粘稠的芝麻酱,直到芝麻酱变得比水稍微稠一点儿,灰褐色里带着微小的黑色星星点点,再往面放一小搓盐,就大功告成了。


老北京的面条儿记忆

(我喜欢这种单一就是麻酱和盐的,不喜欢往麻酱里面放香油和蒜末的版本)



大杂院里有公用的水龙头,平时都是各家洗涮用的,煮好了面,盛出面汤,就着锅,过几遍水,端回屋,他爷爷再从碗柜里拿出两个搪瓷大海碗,我和浩一人一碗,浇上我们自己做的麻酱,黄瓜不黄瓜的也不在所谓,但必然会剥两瓣蒜,三两口面,一口蒜,一边大口的胡塞,一边讨论下午该如何攻城略地。这个时候,老爷子就在旁边点一颗烟,找个小酒盅,倒一钱儿的二锅头,笑眯眯的听着我俩开这军事的会议。我俩吃完了面,倒上面汤,零星的芝麻酱味儿散落在面汤里,老北京,讲究原汤化原食儿。都结束了以后,我俩起身奔赴战场,爷爷才会借着他孙子的碗,把剩下的面和麻酱一股脑的收拾下肚儿。


老北京的面条儿记忆

(冬储的大白菜,挂着的葱姜蒜,屋外地上的尿盆痰桶,这才是大杂院里真实的生活)



这一碗麻酱面,没有学习成绩,批评教育,有的更是国家大事,兵法韬略。回想起来那一碗面汤,就是儿时这些将士们为下午的拼杀,斟的壮行酒。

只是这征程,儿时不过是玩闹,有期。长大后的再会,却可能,无期。

长大以后,其间吃了无数的各种各样,各地各国的面条儿。国内大家熟悉的有河南的烩面,重庆的小面,四川的担担面,山西的刀削面,陕西的油泼扯面,兰州的拉面,台湾的牛肉面,国外的有粗细形状各异,香料浓郁的意大利面,注重汤头的日式拉面,正宗牛肉汤底的韩国冷面,泰国风味奇特的帕太。上到这些,下到大不了泡一碗果腹的方便面,这些面条儿,它们大多不是上的了台面的吃食,却是各地各国,民间饮食界的灵魂人物。


老北京的面条儿记忆

(个人对于泰国的“帕太”,酸甜苦辣一应俱全,市井却真实的滋味)


面条儿的好恶,也不像对于香菜、榴莲、鱼腥草的那种可能一世的不爱。它像儿时的豆腐,胡萝卜,青椒一样,单单的只能是一时的不爱,随着时间与阅历,面条是你我,浇头是各自的文化,我们浸泡在其中,它可能变成你的一生所爱。

渐渐的,它变成了我的一生所爱。

最忘不了,放不下的肯定是,家里大老师给我做的炸酱面,肥瘦的肉丁,一半的黄酱,一半的甜面酱,放泡香菇的香菇水和一点的香菇丁,喜爱吃辣放一点青椒丁,炸出的酱,看着黑黑的,浮着一层油,怎么却又就那么香。面也是家里我姥爷抻的,劲道儿,有着坑洼有致的面身,所以面条儿可以尽可能的挂上炸酱。我不喜欢过多的菜码,赶上春天好时节,有了香椿和青蒜就是最好的调味,要是再有了当年的新蒜,那就完美了。


老北京的面条儿记忆

老北京的面条儿记忆

老北京的面条儿记忆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炸酱面没了这三位,就没那么有滋味了)


说来也奇怪,开店后,经常有外地的客人,问我哪里有好吃的北京炸酱面,我思之虑之,每每到外地,外国,都有朋友能说出当地某个馆子的当地特色面条儿推荐我去吃。而仿佛天下的面条儿,只有北京知名的炸酱面,是只在家里吃着才正宗,换了哪里吃,都不是那个味儿,北京这口儿面条儿,真是家传的宝物,各家都各自珍藏,面对外地的客人,却自私的很,无从奉献。

惭愧的我只能回我这些客人,不好意思,北京的炸酱面,和北京的魂儿,在街面上,殁了。

这让我不禁想起,儿时玩伴,浩,也不知在哪年我俩没了联络,就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他现在也许还在某个大杂院里生活着,而也只是在我的回忆里闪着光,真人,却再也寻觅不着。就像异乡人,寻找当地美食一样,有些东西藏得很深,甚至只存在于传说中,那条胡同,那间大杂院,那碗面条,还真不是凡夫俗子就能碰上的。

美味与人生,都是这样,应执着去寻找,却要看淡结果。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老北京的面条儿记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徐志摩,他对于爱情的浪漫劲头,我用在找美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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