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浅析张居正与海瑞的最大分歧

文┃倬琰

浅析张居正与海瑞的最大分歧

海瑞刚正,但却固执;张居正通达,但喜权谋。二人都怀有革新除弊、改变嘉万以来明朝腐败与混乱的理想。但这二人,一个手握实权,大刀阔斧却落得个身败名裂;一个清誉满身,却终生都未获得重用。围绕着明朝到底更需要张居正还是海刚峰,一直都争论不断。两个有着同样理想的人,生前身后境遇迥异,这都是因为印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分歧与不同。



┃做人有曲有直

海瑞,如果从品格上来讲,是个完人。官场的虚与委蛇,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不屑于这样做而已。这为他赢得了千古英名,却也让他在活着的时候,长久地都是一个官场失意者。


浅析张居正与海瑞的最大分歧

【海瑞】


早年海瑞担任淳安知县时,左副都御史鄢懋卿受命治理盐法,由于南北各省盐税皆由其管理,因而各地方对鄢懋卿"关怀"备至。唯独海瑞"具供渗薄,抗言邑小不足容车马",不仅没有大肆招待,甚至规格极为简朴。

除此之外,后来海瑞出任南直隶巡抚之时,同样眼里只有自己的原则,而丝毫不顾及恩情旧故。由于土地兼并严重,处理这个问题成为改革时弊的重要方面。为此海瑞选择从高门大户下手,甚至不惜拿救过他的命的徐阶开刀。

徐阶占田广大,确实需要处理。但是面对恩人都毫不客气的海瑞,最终将整个南直隶的绝大多数官绅全都得罪了遍。不得不面对被弹劾的命运,并自此辞官回乡。没多久张居正出任首辅,海瑞至此再也没得到督抚级别的职位。

海刚峰不愧其名号,万事以刚直为本,无论是谁都逃不过他心里的那把钢尺。而张居正则不同,如果说海瑞是钢,那张居正就是水,看似毫无原则,却能处处逢源。

当严嵩当权时,张居正虽然与徐阶、高拱相近,但却依然得到严嵩的认可。当严嵩倒台,徐阶、高拱争位,曾经与二人亲密无间的小学生张居正,则摇身一变盘桓在二者之间,左右逢源。

而当高拱将徐阶斗倒出任首辅之时,两面开花的张居正反而被高拱视为得力助手。面对高拱的跋扈,张居正隐忍退让,最终在万历皇帝即位后自己成为大明朝唯一的话事人。

张居正为官、为人尽显弯曲,在看人的方面,二人同样如做人一样有着截然不同的观念。

其实二人在根本上的观点不尽相同,都认为明朝走到当时的腐败局面是因为选人用人的失当。甚至,二人在选材的大体方略上都非常一致。海瑞认为选材要"言才于德",张居正同样认为"官以操守为先,廉且能者上也,即不能兼,先取廉者"。

然而在具体的操作上,海瑞的"刚峰"本色再一次显露。他始终强调 "德义"为本,"天下孰为重,德义为重",只有有了德义,为官就能政治清廉、致君泽民。

张居正则同样灵活依旧,"德才并重"是他的最高选择,说得简单些就是有最好,没有也并无关系。他真正欣赏的"有非常之事,而有非常之功",只要才可效一节只用,就足以看作是人才。


浅析张居正与海瑞的最大分歧

【张居正】


总之,张居正和海瑞的第一大不同,便是这曲直之别。海瑞如同一个圣人,对人对己都秉承着最严格的要求,自己做到的和想要做到的,他同样要求别人也要做到。

张居正则如同无形无体的水,如果必要,他会为任何需要而改变。而他自己这样做人,同样也赞赏并喜爱同样能够尽识"时务"的人。



┃祖宗不能偏信

除了为人和看人,海瑞和张居正的另一个重要分歧与不同,便是他们对于手里共同的武器——"祖制"的态度与看法。

海瑞一向秉持"祖宗成法……上以利国,下以便民"的观点,讲明王朝的祖宗家法看做解决明朝危局的特效药。海瑞出身平凡,而且常年担任地方官员,对于民间疾苦体会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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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祖朱元璋】


明太祖"视民如伤……毫发侵渔者加惨刑,数十年民得安生乐业,千载一时之盛也"的成就极为受海瑞的推崇,因而海瑞效法明太祖"重典峻法",提倡廉洁,希望通过严刑得以惩奸除恶。

与海瑞完全遵照祖宗成法的观念不同,张居正则更有抽象继承的意味。虽然张居正也主张"锐意宪章于高皇帝法",但主要继承的是明太祖治国方式的根本,也即明朝的统治基调——兼具民本和集权的思想。

有明以来,统治大权被完全收归皇帝手中,但仁宣之后,明朝昏君迭出,原本的统治方式逐渐失去效力。张居正依靠"法祖"的手段,反而逐渐恢复起一些祖宗时期的统治效率。

既然都是主张"法古",二人的方法上究竟有哪些不同,为何张居正能得到更好的机会去实现自己的设想。主要是因为张居正对于"祖制"的使用,既是基础,同样是武器。

所有被张居正引用的"祖宗家法"无一不是有助于其改革的推行。当万历皇帝做出有害改革的事情,例如想要支取户部的银两自己挥霍,张居正便会推崇古制,为以劝诫。

海瑞和张居正对于祖制的不同态度,主要有两点,一是对于哪些是祖制,二人有着不同的选择和范围;二是对于祖制的使用,二人也有着截然不同的方式。

对于哪些是祖制,海瑞以其一贯的固执与执拗,坚定地以高祖洪武皇帝当年定下的祖训为"纲领",以恢复洪武祖制为己任。张居正则不拘泥于一人一朝的政令,哪一位前任皇帝的政策有助于改革,就会被张居正拿来作为祖制的样本。

面对名义上相同但实则差距甚远的"祖制",海瑞的最主要的奋斗目标便是"以身为障,回既倒之狂澜;以身为标,开复古之门路",祖制是自己的理想,奉行祖制的年代是自己心中的理想国,将大明改造回那个时候是其毕生所愿。

张居正则完全不同,"祖制"是其为了保障改革顺利进行而高举的旗帜,神宗年幼,张居正可以说是"代王行政",俨然摄政王姿态。在嘉万以来明朝政治逐渐保守、自身境况又极易受攻击的情况下。"祖制"成为他用来保护自己,准确来说是保护自己能够顺利实行改革的最好防御武器。

海瑞所梦想要"打造"的明朝,与其所生活的时代在政治、经济上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就如同孔子想要在春秋恢复周礼一样,靠"行国初之法"来改革时弊,势必无法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浅析张居正与海瑞的最大分歧

【海瑞】


张居正则更灵活的使用祖制,即"托古改制"的方法,用祖制的外壳给改革披上一层迷彩衣,让清流言官没有下口之处,给当时的改革降低了很多困难。

其实二人援引"祖制"的想法都是为了更好地实现自己的改革目标,但张居正灵活的态度和方法,让他提出的措施更容易施行。虽然海瑞的想法更能得到舆论的支持和同情,但在实际操作上,张居正的方式还是更加符合当时明朝的社会现实。



┃时也亦是命也

明朝到底更需要张居正,还是更需要海瑞,这个问题并不能简单地认定某一方。事实上海瑞在任何时期都是需要的,如果放眼整个明朝二百七十六年,海瑞在明朝的前一百年一定能得到更好地施展。

即使是在张居正改革时期,明朝依然需要一个海瑞,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海瑞已经不适合得到更重要的实际职位,如果说前半段的明朝还有机会让海瑞去实现自己道德理想国的愿望,嘉万时期的明朝已经没有余地让海瑞再做实践,一个形象代言人的作用更合适诞生在此时的海瑞。


浅析张居正与海瑞的最大分歧

【张居正】


海瑞的各种措施与方法,脱胎于他刚直、执拗的性格,但同时也因为此而难逃失败的命运。首先海瑞的处、为官方式过于偏激。且不说那篇闻名天下的《治安疏》,尽管出于一片忠诚和对天下的拳拳之心,其中那些激烈的言辞哪怕是最大度的唐太宗也难以一下子接受。除此之外,他在隆庆年间出任应天巡抚,不到一年就遭到弹劾。愤懑不已的海瑞上书痛陈"今举朝之士皆妇人也,皇上勿听之可也",一下子就将满朝文武纳入职责的对象,既是直率,却也过于偏激。

其次,海瑞的目标很理想化,结果就是脱离了当时明朝的实际,就如前所说,此时的明朝,和他想要恢复的那个明初时代已然有了云泥之别。海瑞在地方任上的改革措施,很多都要求过细或失于繁琐。例如在应天整顿吏治,细致地规定"鼓吹旌旗八人者改为一人,舆夫扛夫二十四名改为四人",想法虽好但很难一一具体施行。

海瑞的一系列措施,最终落得个"迂滞不谙事体,科条约束切切于片纸尺帛间"的评价。很多人指责他"更张太骤"、"求治太急",虽然其中不乏既得利益者的攻击,但还是说明其措施有些"纸上谈兵"。

面对抨击和反对,海瑞的反驳同样充满了其性格特点"矫枉过直,古今同之。不过直不能矫其枉。然生之所矫,未见其为过直也"。海瑞的各种措施的"以刚为主",血气虽足,却清醒不够,其实反而给自己增添困难。

如果从结果看,张居正同样没有成功,甚至从个人角度结果更加悲惨。但张居正的那场改革,终究取得了一些效果,尽管因为他的不完美,而让改革在太快的时间内就走偏了方向,但彼时的明朝,依然需要一个张居正,或者另一个有着张居正这样想法和做法的人。

相较于海瑞,张居正的改革措施就实际许多。同样看到吏治是当时改革的根本,张居正没有像海瑞那样企图用道德教化来一蹴而就,而是使用更加有效率的考成法,进行了一场明朝的绩效改革。他恢复了皇帝面奖廉能制度,使忠于职守的官员得到鼓励,在皇帝权威完全集中的明朝,这是从实际效果上极为管用的方式。

同时如同前面所讲到的张居正的为人性格,他改革的过程也同样以揉为主,循序渐进。一条鞭法其实已经是在前人的探索上"因势而行",张居正依然选择先在更加发达的湖广地区试行,然后再行推广。


浅析张居正与海瑞的最大分歧

【万历帝】


其实张居正早已看出"旧染颓俗,久难骤变",因此新政伊始"量处数人,以示大信于天下",避免同时牵连过多,而让自己陷入四处受敌的境地。尽管其倒台后反对者抨击他跋扈无礼,但在改革中张居正却"日夕兢兢,唯恐蹈於矫枉之过",与总人不同反而力求稳步渐进。

海瑞无法得到重用,既不是明朝不需要一个海瑞,也不是张居正嫉贤妒能。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海瑞的方式方法一是不够合适,本身无法取得效果;再者他的方式方法同张居正的中心思想差异过大,作为主政人的张居正,自然也不愿意用一个性格强烈且有可能给自己的施政造成困扰的人了。



海瑞是"古今完人",死后备极哀荣,他确实可以"明学术,扶世道,而救人心风俗于衰",但那时的明朝已不适合、也无法用海瑞来拯救,明朝需要一个海瑞,但却只需要他做好他自己。而作为更加清醒的改革家,"致用"、"功时"是张居正考虑的根本,有用其实是那个病入膏肓的明朝更重要的药。只不过,为了此,张居正摒弃了自身名节,可惜的是其改革没有成功,只能落得巢覆名裂之祸,虽初心甚善,终毁誉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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