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術》艱難的拍攝
上次採訪海清時，電視劇《媳婦的美好時代》正火，《黎明之前》也在熱播。海清一邊應對各種採訪，一邊要為當年金鷹獎頒獎做準備。她忙到不眠不休，卻也神采奕奕、樂此不疲。
海清曾非常肯定地對記者說，無論當初選擇了什麼職業，到頭來一定還是會演戲，她需要演戲來平衡她的生活，把那些過於旺盛的精力釋放到角色裡。那時，吳秀波拍三場戲累得不行了，海清拍十五場還倍兒精神。
這次採訪海清，她說話的聲音很小，以至於記者不得不幾次移近錄音筆。面對當年的“豪言壯語”，海清苦笑地搖頭：“現在真沒那麼多精力了。”在這樣高強度之下去創造角色，海清越來越支撐不住。“有時候覺得演戲對我來說不重要，名啊利啊更不重要，想來想去什麼都是浮雲。”
一向對角色高要求的海清，在沒看劇本的情況下就接演了電視劇《心術》中的美小護，只因為編劇六六說美小護的戲份很少，十來天就能拍完。《心術》小說原著裡的美小護是一個胖乎乎的姑娘。海清挺高興，能毫無愧疚感地吃一頓飽飯對於女演員來說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這回終於可以在一齣戲裡不用減肥，還能名正言順以角色的名義一飽口腹之慾了。可是沒想到，戲一拍起來就變了味，美小護不胖了，戲份加大了，拍攝週期也從十天延長到了兩個月——美小護變成了絕對的女一號。《心術》中美小護是工作十年的護士，但對工作卻是激情不減。她喜歡熱鬧，好管閒事，仗義執言，在她的字典裡沒有“憂愁”二字，每一分鐘都過得開開心心。雖然她的人生也有缺憾，32歲還沒遇到愛情，但是她不在意，因為愛情在她看來無非是件錦上添花的事兒。
飾演美小護這樣的樂天派對海清來說並不難。不過在夏天，這樣的角色對她來說幾乎是難以完成的。海清說，那時自己的狀態和角色狀態差距太大了。如果說美小護的“溫度”有38度，而海清這兩年來“溫度”持續下降，少了很多激情澎湃和恣意張揚，最多隻有十幾度；開機不久，海清飾演美小護不到一週，父親突然重病入院，她的情緒更是跌入冰點。
父母怕耽誤海清工作，一直隱瞞病情。而海清和父親好像有心靈感應，那天她正參加飛天獎頒獎，她一直期盼獲優秀女演員獎，可在大獎真正到來的時刻，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就覺得哪哪兒都不舒服，只能用沮喪形容當時的心境。”她想打電話告訴爸爸這個好消息，可是媽媽接起電話卻吞吞吐吐地說爸爸睡下了。海清心裡全是不安，強忍到第二天拍《心術》的空隙，她又給家裡打電話。媽媽聲音沙啞，還是推說爸爸早早睡了。一再追問，母親終於瞞不住，告訴她父親因為消化道急性出血入院，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海清只覺得手腳都在冒涼氣，好像血液都凝固了。
而接下來馬上要拍的，是美小護喜笑顏開的一場戲。“當時我惟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爸爸身邊，那一刻拍戲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爸對我來說才是全部，他就我這麼一個孩子。”海清坐在椅子上想不明白，這個職業帶給她的樂趣到底是什麼？“我在做著我真心不想做的事情，心裡想的全是躺在病床上的父親。那一刻我特別想放棄。”但是做演員要有職業道德，合約簽了，就要去拍。海清只能用意志控制自己的行為和心，強行將自己留在片場，強迫自己把家裡的事情放下。
友誼的溫暖
大家都說戲裡的海清是個“彈跳”很好的人，“溫度”上升很快，一分鐘就可以找到角色的狀態。但是這次海清“跳”不起來了，害怕失去親人的心情無時無刻不在折磨她。以前海清拍戲從來不帶手機，可是那段時間她的手機基本不離身。她帶著手機，卻又害怕電話鈴響。
一場戲剛剛拍完，家裡的電話打來了，說父親剛剛搶救結束，病情暫時平穩，但是還沒有脫離危險期。有人說，胃最能感知人的情緒。海清緊張焦慮時，第一反應就是吃不下東西。那段時間她極度厭食。“很餓，但就是吃不進東西，最嚴重時連著幾天粒米未進。”父親重病，母親身體虛弱，四歲的兒子無人照看，海清是全家的頂樑柱。為了照顧家人，也為了能繼續拍戲，海清要保存體力，不得不強迫自己進食。“我深深體會到獨生子女的孤單和無助，真正遇到難處時無處伸手。”海清很少向人傾訴自己的心事，其實她在演藝圈裡好友很多，不過她總是喜歡分享快樂，危難時卻絕不開口，所有的壓力都一個人咬牙扛起來。劇組裡不管誰詢問父親的病情，海清都會微笑著說：“好了，放心吧。”她最怕有人安慰，也不想給劇組增加負擔，更怕面對安慰時，她會全線崩潰。
父親病情最嚴重時，海清請假回家探望。和她演對手戲的演員張嘉譯，本來計劃拍完自己的戲份就可以離開，可海清這一走就耽誤了他的行程安排。病房裡的海清接到張嘉譯的電話，她緊張得連說抱歉，而張嘉譯卻一直說沒關係，“大不了再回來拍兩天。”他還說，如果需要，他也可以去醫院幫海清盯著。電話這頭的海清，已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六六算是海清難得的知己。“其實我們平時不見面，也不是無話不談，但是我們經常心照不宣，相視一笑。”海清說，六六是她的“精神導師”，飯局上只要有六六，別人就基本沒有插嘴的份兒，六六的嘴裡全是段子，幽默裡帶著犀利，犀利裡又有很多的人生哲理。從《雙面膠》的婆媳大戰，到《蝸居》裡的房價暴漲，再到《心術》中的醫患矛盾，她的小說直指當下敏感話題。海清說，六六是姐們兒，演她的戲可以不看劇本；六六說，自己的作品，海清演最放心。可是接受採訪時，六六卻斷然否認和海清的關係，她說和海清根本不熟，更算不上是自己的閨蜜。原來前一段時間，六六在微博上智鬥第三者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心術》宣傳期時她被記者反覆問及此事。海清和六六心照不宣，她清楚六六這樣說是為了撇清朋友，讓她免受打擾。海清羨慕六六的無所畏懼、輕鬆自我。“六六有很多女人都沒有的那種幽默、自嘲和淡定。她可能不知道我擔憂的是什麼，我遇到痛苦也不會給她打電話，但是在六六那裡，我能得到平靜和真誠。”
一切矛盾只因不理解
六六眼裡的海清是難得的靠譜的女演員。本來海清在《心術》裡的戲份很少，可她還是堅持自費去醫院體驗生活。她第一天到醫院，看見兩個二十歲出頭的小護士在包紮屍體，接著手腳麻利地送去停屍房。海清嚇得不敢仔細看，半天才抬眼，卻看見小護士們頭上彆著花花綠綠的夾子，脖子上戴著可愛的項鍊。這讓海清對護士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變，“她們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天使，她們是愛美的女孩子，而她們做的工作卻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海清要求六六加戲，不是加她個人的戲，而是要給整個護士群體加戲。如果想把醫患題材寫豐富，一定要更多從護士的角度客觀描述。六六承認，是海清打開了她的視野。在醫院，護士很重要，他們最接近患者。面對醫患糾紛，護士們也是首當其衝。海清在醫院體驗生活時，跟著一位在醫院工作了十幾年的老護士，經常一天工作14至18個小時，而這些三甲醫院裡的護士月薪只有3900元——這是海清打入護士內部得到的一手資料。
海清說，一切醫患矛盾都來源於彼此的不理解。醫院外，求醫不得的患者可憐，手術檯上，累得暈厥的醫生也可憐，所以最重要的是學會換位思考。《心術》的創作出發點之一就是想讓醫生和患者能夠相互體諒。海清父親病重時住在五人一間的病房，由於沒法加床，從劇組趕來的海清只能坐著陪護。父親血壓一低，海清趕緊按鈴叫護士；輸液快完了，還是叫護士。“我那時候不會想到護士們已經一晚上沒閤眼，已經被無數患者召喚過無數次了。作為家屬來說，躺在這的親人是你的百分之百，是你的全部。但是作為護士，一個樓道里的五十個病人才是她的全部，而你的親人只是她們的五十分之一。所有患者都想在這一刻得到護士百分之百的關愛，如果不能換位思考，醫患矛盾就立刻浮出水面。”海清也抱怨過醫院環境不好，護士不能隨叫隨到，為什麼花了那麼多錢還得不到最好的救護……可是在護士站裡她發現，那些小護士們已經三天沒回家了，工作到下半夜時腳都跑腫了。“這個時候我還能要求什麼呢？只有體諒了。”
《心術》拍攝期間，海清的父親四次病危。戲裡海清演繹一名醫護人員，現實裡她是患者家屬；戲裡她照顧病人，戲外她得到默默的關愛。父親脫離危險後，海清只想馬上去感謝救命的醫生。“就想塞紅包，可是醫生已經不見了，去救護下一個病患了。”作為病患家屬，糾結和心痛貫穿了海清拍戲的全過程。“我知道這忐忑的兩個月是怎麼度過的，我知道這中間自己的沮喪。但是我更瞭解自己飾演的美小護是怎麼樣的角色，我不在父親身邊時，就是這些‘美小護’們在守護父親的生命。”
海清的父親常說，人們生的時候不是自己要生，死的時候也不是自己要死。大家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生下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去。其實故事的開頭結尾早就定好了，所有人的開頭和結尾都是一樣的，只有中間這段是我們可以選擇的，而生死總是那麼無常。
海清眼見了柏寒老師的離去。她和《媳婦的美好時代》中的婆婆柏寒老師私交很好，拍完這部戲後，柏寒被查出腫瘤，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海清有事沒事經常去看望。“她家的樓不是特別好找，天黑了，她說下來接我。我遠遠地看見一個瘦削的身影站在那兒，一下子很難受，哭了。但是當我走近她時又不想讓她看到我的眼淚，馬上破涕為笑。”柏寒安慰海清說，現在挺好的，也不是惡性的，再休息一段時間就可以拍戲了。
沒想到再次住院後，柏寒就再沒能出來。柏寒臨終前，陪在身邊的人是海清。她陪著柏寒走完了全過程，清晰地看到一個人在瀕臨死亡時的掙扎、痛苦和不捨。凌晨四點柏寒被送進了太平間。“如果不能有質量的活，至少讓我有尊嚴的死。”這是柏寒在清醒時對海清說的最後一句話。柏寒走了，海清沒有掉一滴眼淚。“她告訴我，如果愛她，就不要難過。”海清想起之前接受採訪時，接到一條信息，是張嘉譯發來的，他的女兒剛剛降生，六斤八兩。“現在回憶才發現這就是生和死的輪迴，它一直都發生在我們身邊。”
用另一種方式救死扶傷
“記得在醫院體驗生活時，我第一次站在手術檯旁，感覺不是害怕，而是遺憾，我這輩子是再也沒有機會成為救死扶傷的醫生了，我只能用其他方式對需要幫助的人給予關愛。”近兩年海清實在算不上高產，一年時間她只拍兩三部作品，剩下大部分時間她一直在做公益。海清說，演員一旦成為明星，想做回單純的演員就非常困難。她曾一度排斥明星走穴、明星代言，直到有人邀請她做公益。“我從來不敢說自己在做公益事業——太大了，我也只能算是個義工。”2010年海清全力支持“粉紅絲帶”乳腺癌防治運動；2011年，她參與德班氣候大會，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呼籲人們關注氣候變化、關注貧困孩子；2012年，她跟隨樂施會走進貴州貧困山區。
黑龍江的年輕女教師張麗莉為了保護學生被汽車軋斷雙腿，生命垂危。網友從她的QQ空間得知，她最喜歡的女演員是海清。得知這個消息，海清立刻放下新劇的宣傳活動，第一時間趕往哈爾濱探望。海清說，她能喜歡我，就是我今生要珍惜的緣分，我自己無德無能，只能站在病床邊為她祈禱，期盼她能儘快脫離危險。晚間，海清在微博上留下這樣的話：“站在她的病床邊，我感受到了極強的生的渴望！她的每一次呼吸，對她是生的希望，對我們是愛的希望。願死神輕輕鬆開她的手，把她留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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