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追求比自己小13岁的下属
丁玲,是现代中国最著名的女作家之一,她在上个世纪20年代就凭借着小说《莎菲女士的日记》在文坛一炮而红,30年代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成为了第一位到延安的“大城市来的知识女性”。
丁玲来到延安的那一天,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毛泽东、周恩来全部到场迎接,毛泽东还特意为她题了一阙《临江仙》,其中有“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将军”。这是毛泽东此生唯一为一位女作家作词。
多年后丁玲回忆说:那是她这辈子“最受宠”的一天,而她也是后来才恍然大悟。
丁玲在延安受到重用,担任《解放日报》文艺版主编,成为了当时进步女青年的代表。
丁玲是一个充满了浪漫主义的革命战士,爱情和革命,在她看来都是毕生追求的“光明”。她在此之前已经有过两段婚姻,爱过两个男人,生下一双儿女。
但是,这无法阻止丁玲再一次坠入爱河,她爱上了一位比她小13岁的男下属,名叫陈明。在她眼里,这位当时25岁的小伙子,颇有点初恋情人胡也频的影子,英俊潇洒,多才多艺。
一次两人谈话,陈明偶然提到一句:“主任,你也该找个终身伴侣了吧?”
丁玲立即说:“你看我们两个怎么样?”
这让毫无准备的陈明吓了一跳。此时的陈明,也已经婚配,他一时无法接受这段“惊世骇俗”的感情,在日记中写道:“我要尽早结束这样的感情”。可陈明的心中还是无法克制对丁玲的爱慕,把自己的日记拿给丁玲看,向她诉说自己的苦闷。丁玲这位姐姐笑着说:“我们的感情才刚刚开始,怎么能结束呢?”
就这样,两人结婚了。
丁玲和陈明
这场婚姻轰动了延安,也从一开始就不被祝福。大家都在背后笑话丁玲“嫁了个小丈夫”,闲话很多。丁玲安慰陈明:“他们说一年,还能说几十年吗?”
谁也没想到,这场不被看好和祝福的婚姻,竟然白头偕老,而且经受住了最严格的考验。
在“文革”时期,丁玲被下放劳动、入狱,十几年来过着被打压的生活,是陈明在她身边陪伴,并和她一起吃了许多的苦,坐了很多年的牢。平反后,只要有人说丁玲的不好,陈明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为丁玲辩护。
陈明和丁玲在一起的日子里,心里只有丁玲一个。可是丁玲的心中,却时时刻刻记着年轻时爱过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胡也频,一个是冯雪峰。1986年,在丁玲生命的最后一年,她听着外面新年的鞭炮,伤感地说:“雪峰就是这个时候死的”。
2、
火
1919年5月4日,赵家楼的一把火,烧出了“五四青年”要求进步的呼声。而此时还在湖南长沙读中学的丁玲,也因为在全国风起云涌的“五四之火”,第一次参与到了进步运动之中。
那一年,丁玲15岁,青春萌发,火辣叛逆。她的母亲是影响她成长最大的人。丁玲原名蒋伟,父亲蒋保黔是清末秀才。丁玲4岁丧父,母亲借钱报读了湖南第一女子师范学校,考取了教师资格证,得到了一个小学教员的职位,一家人的经济才有了来源。
母亲读书时要好的同学中有一位叫做向警予的,后来成为了中国共产党的早期领导人之一,中国女权运动的领袖。在与向警予的同窗生涯中,丁玲的母亲也接触到了许多新思想,并将这些思想的火苗又传递给了丁玲。
在这样教育环境中长大的丁玲,满脑子都是进步的思想,浪漫的憧憬,对光明的渴望。她的一言一行,全都发自内心,只要是自己觉得正确的,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哪怕受到再多的阻拦和非议。
爱情,就是丁玲一生向往的光明之火。
在中学期间,丁玲与一位女同学王剑虹非常要好,这种要好的关系,超出了一般闺蜜的范围,用现在的话说,丁玲和王剑虹之间是同性爱恋。丁玲对于这段少年时的“禁忌之恋”也毫不避讳,在后来的小说《暑假中》里,她就就专门写了一段女同之间的爱情故事,小说里的两个女子,会因为情到浓处,“用力地拥着,并恣肆的接起吻来”。
可是王剑虹后来爱上自己的老师,名叫瞿秋白,并跟瞿秋白开始同居。这让丁玲非常难过和失落,于是她一个人来到北京,在北京大学旁听,在北京,她遇见了后来成为她第一任丈夫的胡也频。
胡也频在北京做编辑,也写小说,是个进步青年,当敢爱敢恨,思想同样进步,又正值妙龄的丁玲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见钟情。
后来丁玲经济拮据,无奈离开北京回湖南老家,胡也频竟然向别人借了路费,一路追到湖南。当胡也频敲开丁玲老家的大门,丁玲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受尽了旅途风尘,宛如一个“爱情的乞丐”。
丁玲的爱情之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她紧紧抱住面前的这个男人,深深地爱上了他。两人结婚了,又重新回到了北京,在和胡也频短暂的几年婚姻中,丁玲爆发出了惊人的文学才华,她的处女作《梦珂》在《小说月报》上发表,成名作《莎菲女士的日记》更是轰动文坛。
而在此时,那位让丁玲至死都无法忘记的男人冯雪峰,走进了丁玲的生活。当时冯雪峰也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并且是共产党员。丁玲拿自己的作品给冯雪峰看,冯雪峰总是能说丁玲的心坎上,这让丁玲感觉遇到了知音。而冯雪峰还给丁玲传播革命思想,丁玲虔诚地听着,充满了对革命生活的向往。
冯雪峰 丁玲
丁玲爱了。她疯狂爱上了冯雪峰,并且对丈夫胡也频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要求:三人同居。而胡也频竟然也答应了……
三人同居的日子没过多久,胡也频终于忍受不了,跑到北京找朋友沈从文倾诉,后来冯雪峰也觉得这段关系太尴尬,于是主动离开了丁玲。
冯雪峰原本也是有家室的,他的妻子是自己的学生,还有一个女儿。
冯雪峰的离开让丁玲肝肠寸断,她写了许多情书寄给冯雪峰,字里行间充满了大胆炽热的爱之火:
我常常想你,我常常感到不够,在和也频的许多接吻中,我常常想着要有一个是你的就好了。我常常想能再睡在你怀里一次,你的手放在我心上。尤其当着有月亮的夜晚,我在那些大树林中走着,我睡在石栏上,从树叶子中去望着星星。我的心跑到很远很远,一种完全空的境界,那里只有你的幻影。……
3、
飞蛾
1931年,胡也频被国民党枪毙,成为了“左联五烈士”之一。冯雪峰离开了丁玲,这次又失去了丈夫,不久她自己也被国民党软禁起来。在追求光明之火,追求爱和革命的道路上,丁玲似乎走到了尽头。
从1933年到1936年,丁玲都被国民党软禁在南京,期间国民党许多大员都来见过她,劝她“弃暗投明”,都被她拒绝。
而这三年时间里,陪伴她一起被软禁的,是一个叫冯达的男人。冯达是个翻译,因为工作的原因认识了丁玲,两人日久生情,后来同居在一起,并生下一个女儿。但是自从1936年在冯雪峰的安排下,丁玲坐火车逃离了南京,奔赴延安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冯达,这男人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匆匆过客。
在丁玲的人生路上,永远都在追求光明之火,她就像一只飞蛾,为了扑火连命都可以不要,哪里还会在乎路上的过客呢?
终于,丁玲来到了延安,在这里,她要追求比爱情还要让她憧憬的革命理想。
作为当时最知名的女作家之一,丁玲在延安担任过“中国文艺协会”主任、《解放日报》文艺刊主编、陕甘宁边区文协副主任等等职务,并用一支笔为革命宣传,也不时写一些她在延安的感受。
其中引起最大风波的,是那篇《三八节有感》。文章里写了妇女在延安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不是骑马的就是穿草鞋的,不是艺术家就是总务科长。她们都得生小孩。小孩也有各自的命运:有的被细羊毛线和花绒布包着,抱在保姆的怀里,有的被没有洗净的布片包着,扔在床头啼哭……”而有着保姆的女同志,每一个星期可以有一天最卫生的交际舞。
这里所说的“有着保姆的女同志”,便是那位从上海来到延安的“蓝萍”。
结果这篇文章让丁玲受到了很大批评,领导跟她说,你在《解放日报》上发这样的文章,这报纸送到前线让战士看到,他们怎么想,他们在前线拼命,而后方却是这样负面,这种坏影响你考虑过吗?
丁玲认错了,此后她的人生,除了1951年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获得了苏联国家文学奖,让她又风光了一阵,其余大半时间在认错和悔过中度过。
幸好,有陈明这位“弟弟”陪伴在丁玲的身边。两个人在最艰难的时候相互约定:“一不准死,二不准疯。”靠着相濡以沫的感情撑了过来。
幸好,冯雪峰还是没有变,。1957年,作协召开了批判两人的会议,冯雪峰发言,丁玲忽然插话:“我知道,你那样讲,是为了维护我!”后来丁玲的秘书张凤珠回忆道:“我心里真难过,都什么时候了,还互相惦记着呢!”
1986年,丁玲去世,在医院的最后几个月,社会各界人士纷纷跑去看她,她已经认不出人了,但不管谁要与她握手拍照,她都微笑着满足。这些人就趁着这个时机与丁玲合影,然后在未来的某天把这张照片拿出来与人炫耀。
这个场景是多么悲哀。
这让我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成语:寿则多辱。
还记得当年的文坛,丁玲和萧红都是出名的女作家,两人还有一段友谊。萧红走得早,她只度过了自己的“黄金时代”就和大家告别了。
萧红和丁玲 《黄金时代》剧照
而丁玲,这只扑火的飞蛾,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被火烧掉了最后一片翅膀,也至死无悔,直到衰老使她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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