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在主席臺上宣佈對我的處分——勸其退學。

學生漸漸散去。最後，操場上只剩我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裡，大腦空白。

開會前，魏世端老師寬慰我說—— 不要太擔心，不會太嚴重。而這樣的處分結果，完全超乎了我的想像。

我找到班主任史廣順老師，問他——既然是勸退，那麼我是否可以不接受這樣的處罰，拒絕離開呢？

史廣順老師說—— 勸退，是開除的含蓄說法。你還是接受這個處分，今天就走，不要再給我添麻煩了。

我找到魏世端老師，問他——我該怎麼辦？

魏老師說—— 你暫時先回家，我會繼續想辦法。不管能不能回來、結果如何，你一定要繼續讀書，不要放棄。我相信你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

魏老師給了留了他的家庭地址，說——家裡大人怎麼安排，寫信告訴我。一定要和我保持聯繫，我會一直看著你的，你放心。

我一路哭著，神情恍惚得離開了學校。

回家

哥哥問—— 和你打架的那個人學習成績如何？我答——成績不如我。

一個巴掌！

你成績比人家好，還開除你，這仗打得划算嗎？

哥哥繼續問——班主任對你如何？我答——班主任對我很好的。

又一個巴掌！

班主任對你好，這種情況下怎麼會把你推出來不管了？

哥哥再問—— 你倆打架，怎麼會被學校知道了？在學校打的嗎？我答——不是在學校。我倆約好在外面打的，說好不管誰輸掉，都不要告訴老師。

再一個巴掌！

說好不告訴老師？難道你把人打殘廢了的話，還沒有人管了？

日內輾轉100公里

這是一生中，日內騎車最長的距離。

唐林 → 棗中 → 唐林 → 鄭口 → 大營 → 棗中 → 唐林。

唐林——

家裡集體研究決定，讓我再次求助於班主任史廣順老師。如果不能提供幫助，再讓姐姐幫我轉到鄭口中學。家裡給了我一些錢，給老師買些禮物——這是我憑生第一次求人辦事。不記得有沒有吃早飯，我騎上自行車出發了。

棗中——

帶著買好的兒童玩具與兩盒餅乾，我敲開了史廣順老師的家門。史廣順老師客氣得接待了我。明白我的想法後，告訴我處分是校領導層集體的決定，他個人無能為力。我只能無功而返。

唐林——

回到家，告訴家裡這個情況。沒有停留，我從水缸裡舀了碗水喝下去，繼續上路——奔鄭口。

鄭口——

姐夫告訴我，鄭口中學領導已經知道棗中開除學生的時候，情節很嚴重。這種情況下，不會當即接收我入學的。

姐姐讓我再去求棗中領導，方法是搬著凳子、抱著被褥站到校長辦公室不離開。這種事情我做不來，沒有同意。

姐夫說，不行的話先到大營中學過渡一段時間，等事情平息了，再設法把我轉到鄭口中學。姐夫與大營中學校長相識，當即寫了一封信交給我，讓我帶著信直接去大營。信的內容我不知道——是直接封號給我的。

大營——

大營校長與書記接待了我。

校長說，聽說棗中剛開除了幾個學生，裡面有你吧！

書記說，好好學習，在大營同樣可以考去大學的！然後，帶我到宿舍，安排好我的床鋪，叮囑我下週到校需要準備的事項。

問題解決了！我有地方繼續讀書了，很是興奮——同時，內心升起一種怨恨的情緒。

我決定到棗中去，告訴史廣順。

棗中——

再次敲開史廣順老師的門。

他很是詫異。情緒變得激動與不耐煩，說——我給你講過了，我無能為力。

我說——老師，已經解決好了，我剛從大營過來。下個禮拜到大營讀書，特地告訴老師，免得您擔心。

不記得他什麼反應了。這些話是站在門口說的。說完，我離開了。

唐林——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9點了。家人都很高興，並鼓勵我—— 就像在普通初中讀書也能考上棗中一樣，在大營讀書，同樣可以考上大學。

這時候才想起，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馬不停蹄得四地輾轉，走路已經搖搖晃晃。粗略計算了一下，大約騎行了100公里的路程。

兩個人

王振營老師—— 第二天中午，在街上巧遇王振營老師。我想過去打招呼，但是他已經看到我。一道冰冷而鄙夷的目光，直接刺向我的內心。我只好轉身離開，什麼也沒有講。王老師的反應是正常的。自從小學五年級開始跟他讀書，我就沒有讓他省心過。

有一次，他懲罰我和王景堂，我們就把他的收音機拆掉元件、耳機線扯斷；

還有一次，趁著夜色，在校門口用鐵鍁給他壘了一座墳頭，用毛筆書寫“王振營之墓”。這次太嚴重了，他把我趕回了家。

最在意的人——下午，清理豬圈，我剛推著一車子的糞出門，老同學卻從我家巷子裡經過，碰個正臉。這讓我很沒有面子，從來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與最在意的人見面。

老同學問我下面怎麼安排的，我說去大營中學。

沒事兒，我們繼續比賽！

這句話，對我已經足夠了。棗中對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只要你在乎的人依然在乎你。

大營中學

同學們似乎知道了我的來歷，刻意躲避著我。我樂意利用他們心目中形成的這種邪惡印象。

這裡的伙食和棗中一樣—— 一大桶清水的表面，浮動著三五片肉。每當開飯的時候，同學們都用期待的眼神注視著傾斜的水桶，希望有某一片豬肉能倒入自己的湯盆中。

我對這樣的場景很是厭煩。那天，我說幫大家分得公平一些，負責打飯的同學把勺子遞給了我。讓同學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我用勺子撇起所有的肉片——直接倒進自己嘴裡。同學們騷動起來，有人指責——憑什麼你一個人吃掉所有的肉？！我解釋給大家聽——三五片肉絕對不夠30個同學分。與其大家心懷期待，不如以後就讓負責打飯的同學吃掉。希望同學們打飯的時候積極一些。大家停止了議論，盼著自己打飯值日那天的來臨。

我心裡想著與老同學的約定——不管在哪裡，比賽依然在繼續。

安定下來後，我即刻給魏世端老師寫信，告訴他我在大營中學的情況，讓他放心——我會用心讀書，不辜負老師的期待。

然而，剛過去兩個禮拜，事情就發生了轉折—— 魏世端老師讓高一屆的同學給我帶來了一封信。內容是，學校改變了開除的決定，讓我以借讀的名義重回棗中。

我找到校長與書記，說自己還是想回棗中去，棗中的書記來信了。校長很生氣，挽留並抱怨了很長的時間，見我決意要走就放行了。書記最後送我到學校門口，說了許多寬慰我的話。

我一直認為這是我做出的一個很糟糕的決定——對不起大營關心我的的老師們。因為不知道姐夫與他們之間如何約定的——是暫時留這裡等鄭口中學的消息，還是在這裡參加高考？於是我自行決定重返棗中。

重回棗中

魏世端老師告訴我學校改變處分的詳情—— 經過長時間的辯論，校長最後接受了魏世端老師的建議。但是，讓我支付400元借讀費。對這一點，魏老師沒有同意，先讓我回學校再談。

魏老師囑咐我——不要給他們錢！不論他們說什麼，都不要給。

66班班主任史廣順與新的67班班主任李春迎，兩位老師來到書記辦公室。他們分別表達了讓我去自己班級的想法。史廣順老師對魏老師說，可以確保我和加平不會再打架，把我們兩個人在教室的座位一前排、一後排，徹底分開。李春迎老師說，應該給我一個新的環境。李春迎老師是哥哥讀高中時候的班主任，我選擇了去67班。

早操過後，同學們看到我出現在校園裡，很是驚異。紛紛用語言表達自己獨特的感受——

玉金說，老武，現在哪裡發財呀？！(頑劣孩子之一，現已遠離同學圈)

華雪說，老武，有空嗎？中午我們一起出去吃飯！（頑劣孩子之一，回來發展不錯）

海龍說，你有臉回來呀，不知道你的名聲已經臭得全校都知道了？（理論上應該是和我親近的同學，公用一個飯盆吃了3年的飯。所以，我很在意他的觀點，後考取大學）

海龍的話讓我難過—— 對欺負、羞辱自己的人予以懲罰，為什麼就成了恥辱呢？

不管如何，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