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3 朱大可:马头蚕神是怎样炼成的

朱大可:马头蚕神是怎样炼成的

东亚蚕女的历史影像(作者不详)

蚕神,又称蚕女、马头娘和蚕花姑娘,一种民间地域小神,从未被列入国家祭祀的名单,但在东亚农业文明的养蚕区域,她却显示出异乎寻常的活力,甚至成为农夫(妇)家园理想的最高代表。

据《山海经·海外北经》记载,在反踵国(印度和尼泊尔一带)东边,有一片叫做“欧丝”的原野,有一个女子跪倚在桑树下吐着蚕丝。这个片段从一开始就将蚕丝和女性捆绑在一起。荀子在《赋蚕》中形容蚕虫身躯柔婉而头部状似马首,这是把蚕虫跟大型动物相比拟的最早记录。蚕虫、女人和马,这三件毫无干系的事物,就这样在神话叙事中彼此纠缠起来,最终编织出一幅迷人的神话图景。


朱大可:马头蚕神是怎样炼成的正在吐丝做茧的蚕虫

晋代干宝所著《搜神记》,完整记录了马头蚕神的传奇。说是远古年代有一户贫寒人家,父亲当兵出征,家里只有一个美丽的女儿,而她的唯一伴侣,便是一匹强壮的公马。女儿亲自喂养它,因为思念父亲而跟公马开玩笑说:“你要是能为我迎回爸爸,我就嫁给你当老婆。”公马听到这番话后,就离开女儿,找到了她的父亲。父亲本来就已厌战,见到自家的马前来迎他,便骑马逃回了家乡。

由于公马深知人情世故,父亲便用上好的饲料喂养它。不料马却拒绝进食,每次看见女儿从身边走过,都会扬蹄嘶鸣,表达自己的喜怒。父亲为此深感惊讶,偷偷向女儿打听,女儿就把此前的戏语告诉了父亲。父亲心下担忧,便用弩箭射死公马,还把马皮剥下来,晾晒于庭院之中。

朱大可:马头蚕神是怎样炼成的蚕神马头娘绣像(作者不详)

这天父亲出门办事,女儿跟邻家女孩一起在马皮旁玩耍,用脚尖踢它说:“你本来只是一头畜生,却想要娶人类的女子为妻,结果落得剥皮的下场,唉,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话音未落,马皮居然跳了起来,卷住女儿的身躯跑了。她父亲几天后才在一棵大树上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原来女儿和马皮都已化成又厚又大的蚕茧,结在高高的树枝之间。邻家的女人摘下来加以饲养,产量数倍于常茧,人们因此命名那树叫做“桑”。“桑”据说就是“丧”的谐音。从此,养蚕的百姓,都开始种植这种树了。

蚕神的奇异传说,是中国神话系统里最具特色的文本。只要用精神分析法加以诠释,便能获取它所蕴含的复杂语义。我们经常被告知,在人类家庭结构中,女婿就是父亲的情敌,正如媳妇是母亲的情敌一样。马是男性及其生殖器的隐喻,它是入侵者,更是对父亲的最大挑战,必须加以阉割和杀害。剥皮正是阉割的象征仪式,它彻底解除了公马对女儿的威胁。


朱大可:马头蚕神是怎样炼成的女性肌肤和身语的最高象征

故事的结局尤为耐人寻味。死亡和马皮代表再生的希望。它裹住女孩,完成生命形态的蜕变——女孩变成蚕虫,而马皮则变成蚕茧。这场剧变暗含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反转:柔软的条状形蚕虫由女身而来,却转为男性生殖器的隐喻;椭圆形蚕茧由男性(马和包皮)而来,却变成女性子宫和大母神的隐喻。这令蚕茧看起来像是某种完美的婚姻(性爱)图式——公马(农夫)通过死亡仪式重返子宫,完成了神圣的“婚礼”。蚕茧就这样曲折地说出南方农民的情欲和家庭理想。

是的,如果没有“马头娘”神话为后人引路,我们将继续在外围打转,无法从蚕茧中读取那些蚕桑农民的秘密梦想。它是激情四射的投射和寄寓,包含各种希望、期待、游戏、欺骗、恐惧、谋杀和死亡的生命元素。而后,经过缫丝、漂染、编织和刺绣等程序,这内在的欲望故事被推向外部现实,融解在美丽光滑的绸缎之中。这是蚕桑故事的最后结局,男性和女性合二为一,成为女性肌肤和身语的最高象征。

本文配图皆来自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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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上古神系》为朱大可先生耗费20多年的研究成果。全书以跨文化的全球视野,运用多种学科工具,独辟蹊径地探研中国上古文化和神话的起源,发现并证明,全球各地的上古宗教/神话均起源于非洲,这是继美国学者发现全球智人源于非洲、新西兰学者发现全球语言源于非洲之后,第三个具有原创性的学术贡献,有助于修正人类文化起源的传统观点,向西方主流人文阐述体系注入“中国元素”。这些观点颠覆晚清以来的学界定见,为认识华夏文化的开放性特征、传承本土历史传统、推动中国文化的未来复兴,提供了富有卓见的启示,可视为1949年以来中国学术的重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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