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旦離開，便絕不回頭。”46年後，大不列顛巨輪終於如願駛離了布魯塞爾的港口。今天，泰晤士河目睹此起彼伏的狂歡，而海峽對岸的布魯塞爾則在嘆息聲中黯然降下米字旗。
英國倫敦時間1月31日23:00，英國正式結束歐盟成員國身份，成為歷史上首個退出歐盟的國家。
但，一切還沒到畫上完滿句號的時刻，46年來的緣分無法說斷就斷，等待英歐雙方的將會是斬不斷、理還亂的經貿糾結。
放手
英國倫敦時間1月31日23:00，也就是布魯塞爾時間1月31日24:00，位於布魯塞爾的歐盟大廈迎來了一個重大而平靜的時刻，隨著幾面英國國旗的徐徐降下，英國正式退出歐盟。
在歐盟長達62年的歷史中，英國是第一個離開歐盟的國家。
當晚，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在向全國發表講話時表示：“這是破曉一刻，也是幕啟之時。”他強調，英國將在“脫歐”之際確保整個國家團結。
戀戀不捨的是歐盟。在1月29日晚的歐洲議會全體會議上，621票贊成、49票否定、13票棄權的投票結果通過了英國脫歐協議。
伴隨著響徹會場的《友誼地久天長》的歌聲，潸然淚下成了當天最重要的主題。歐盟委員會主席、德國人馮德萊恩說道：“我們會永遠愛你們，我們永遠不會遠去。”
“你們離開了歐盟，但你們仍是歐洲的一部分。”歐洲議會議長薩索利這樣說道。法國總統馬克龍也表達了遺憾，稱英國“脫歐”的日子是“悲傷的一天”，對歐洲來說，這一結果是“失敗和教訓”。
相較之下，被折磨了三年多的英國，對於脫離歐盟後的未來似乎更充滿期待。英國”脫歐黨“領袖、歐洲議會議員奈傑爾·法拉奇揮著英國國旗，向歐盟說再見。
“英國再也不用支付歐盟財政、再也不用參與歐盟司法法庭、再也不用被歐盟指使、再也不用被歐盟霸凌、也再也不用面對費爾霍夫施塔特。我們為何要對這樣的結果感到不滿？”法拉奇語帶激動。
英國政府準備了充足的慶祝活動，包括在唐寧街10號的政府大樓前上演燈光秀、發行印有“和平、繁榮和與所有國家友好”字樣的紀念幣，以及在倫敦市內舉辦大型派對等。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甚至曾提議，在倫敦時間1月31日晚23時，讓伊麗莎白塔（舊稱“大本鐘”）鳴鐘以示慶祝，但高達50萬英鎊的裝置費遭遇了反對。
約翰遜在講話中也對脫離後的未來中滿幻想。“1月31日是我們歷史上的重要時刻。”約翰遜辦公室在聲明中表示，“英國在這一天脫離歐盟重新獲得獨立……政府希望藉助這一時刻彌合分裂，重新團結各個社群，展望這個國家10年後的樣子。”
解脫
未來是否美好不得而知，但對於撕扯了三年多的英國，至少是一種解脫。
2016年6月23日稱了英國的轉折點，15個小時後的投票之後，歷史被改寫。52%:48%的結果將英國和歐盟之間的貌合神離擺上了檯面。
彼時，哼著小曲離開唐寧街十號的卡梅倫或許已經深知，等待英國的會是怎樣的糾結。這一點，許諾“會讓英國更加美好，並讓退歐的結果變成一種成功”的特雷莎·梅可能還沒猜到，上臺時意氣風發，對於兩年內完成“脫歐”信心滿滿。
2017年2月1日，英國議會下議院投票通過政府提交的“脫歐”法案，授權首相特雷莎·梅啟動“脫歐”程序。英國將在3月底之前觸發《里斯本條約》第50條，正式開啟“脫歐”談判。彼時，還只是英國外交大臣的約翰遜也充滿期待地表示，這是一次歷史性投票，壓倒性多數通過法案讓英國的“脫歐”談判邁向前進。
之後的情節卻充滿了拉扯不斷的無奈。特雷莎·梅多次被夾在布魯塞爾和下議院之間動彈不得，好不容易獲得了歐盟的首肯，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下議院否決。在自己與歐盟談成的協議三次被否之後，2019年5月24日，在唐寧街10號門外，特雷莎·梅宣佈於6月7日辭去首相職位。哽咽的語調和悲情的背影，為她近三年的努力畫下了休止符。
正如特雷莎·梅的無奈辭職一樣，在in or out的二選一難題裡，熟讀莎士比亞悲劇的英國民眾從未找不到答案。英國和歐盟之間、英國內部政黨之間、英國民眾與政府之間、民眾與民眾之間，沒有那一份方案得到所有的綠燈，意見早已從爭論上升到了拉鋸，撕裂了大不列顛。
2019年7月24日，頂著一頭亂髮，約翰遜上臺了，態度強硬、語出驚人，放言誓要在10月31日截止日期之間“脫歐”。但亂麻難解，英國民眾仍沒能等來10月31日的如期“脫歐”，等來了延期至1月31日的消息。
時至今日，累了，是所有民眾的唯一感受。去年10月22日，支持“脫歐”和支持“留歐”的民眾繼續在英國議會大樓外抗議，稱英國議會與政府之間無休止的相互掐架讓人厭倦、反感，“我們只是想達成一份協議然後‘脫歐’，然後每個人都能有好的未來”。
糾結
“我們熱愛歐洲，我們只是討厭歐盟。”法拉奇一語中的。雖然加入歐盟已經46年，但英國的疑歐主義從未消失，並在新世紀愈演愈烈。
早在1986年6月30日，彼時的首相撒切爾夫人在“布魯日演說”中，就表達了對歐洲一體化的不信任，《泰晤士報》將其稱之為“疑歐”。到上世紀90年代，梅傑政府上臺，英國延遲了對《馬斯特裡赫特條約》的批准，並拒絕加入歐元區。
在英國紳士們心中，隔海相望的大陸可能更像一個拖後腿者，其金融一體化對英國的金融經濟構成挑戰，英國需要捍衛倫敦在金融業中的龍頭地位。歐債危機、金融海嘯、難民危機，成了最後幾根稻草，國內族群矛盾暗湧。
一項問卷調查顯示，三分之一的英國民眾認為在英國本土出生的人和移民之間的緊張關係是造成社會分歧的最主要原因。2011年的倫敦騷亂就是例證。英國民眾對歐盟的人口自由流動原則愈加不滿，擔心大量移民湧入將搶走工作、消耗福利保障。
內外交困下，英國的疑歐情緒前所未有地高漲。
但，巨大的經貿利益是英歐之間一塊強有力的磁鐵。數據顯示，歐盟是英國最大的貿易伙伴，英國與歐盟國家的年貿易額超過6000億英鎊，佔英國貿易總額一半以上。同時，歐盟既是英國最大的對外直接投資來源地，也是英國對外投資的主要目的地。
而一旦脫離歐盟，留在關稅同盟內的紅利會消失，德國的香腸、法國的葡萄酒可能也不再唾手可得了。此外，英國還需要重新就產業標準、自由貿易區等議題與歐盟和世界其他國家談判，這都會是一個很大的成本。
經濟成本之外，政治方面也將面臨考驗。英國一旦“脫歐”，之前站在歐盟內部與外界溝通博弈的英國將獨自面對紛繁複雜的政治事務，國際影響力和競爭力或將遭到削弱。
掙扎
脫離不會是終點。《加州旅館》裡，老鷹樂隊唱到，“你可以隨時結束，但你永遠無法掙脫。”
根據歐洲議會通過的這份協議，英國在1月31日正式脫離歐盟之後，為期11個月的過渡期正式開始，至2020年12月31日結束。在這段期間，英歐雙方將圍繞未來雙方的關係展開談判，其中達成自貿協議是重中之重。約翰遜的辦公室表示，約翰遜打算3年內達成的自由貿易協定將涵蓋英國商業貿易的80%。
在接受北京商報記者採訪時，中國歐洲學會副會長、復旦大學歐洲問題中心主任丁純坦言，“現在的’脫歐’更多可看成是一個”政治決定”，真正的麻煩在於後續的經貿談判。兩者完全脫離磨合的過程會持續非常長的時間，不排除延長過渡期的可能。
雖然約翰遜堅稱，不會讓過渡期超過11個月，並強調這是達成自由貿易協議的充足時間。但殷鑑不遠，歐盟也指出，自己與加拿大、日本或韓國達成類似協議需要數年時間。
事實上，雙方在分手費、漁業等方面已經矛盾突出。英國方面曾表示，它不會同意以不受約束的貿易來換取歐盟規則手冊。歐盟則強調，除非英國同意建立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而且不會削弱歐盟的監管，否則不可能達成貿易協議。
丁純分析稱，由於英國在過去歷時46年時間裡作為歐盟的一員，沒有單獨的經貿政策等。現在脫歐後，不僅經貿，包括醫藥、食品的標準，法律管轄權界定等各領域都需要重新談判和確認。兩者間的經貿、民生領域的磨合都不可能簡單地一蹴而就，每一個細節都需要重新考慮和博奕，每個問題的談判都涉及到國計民生、各方的利益，這一定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丁純進一步表示，“脫歐”之後，英國和歐盟之間經貿可以是一個比較緊密的關係，類似於關稅同盟，也可以是比較鬆散的如世貿成員間關係，土耳其模式、挪威模式等其實就是英歐模式的不同類型，均關係到雙方間的收本與收益的考量權衡，這個還需要之後繼續的談判。
當然，需要警惕的不只是英國。在失去了英國這一主力之後，歐盟的經濟總量和市場規模無疑將會縮小，在進行國際談判時的籌碼和話語權也大大削弱。歐洲經濟和財政政策研究中心一份研究報告認為，英國退出後，歐盟每年新增100億歐元左右的資金缺口。
北京商報記者 陶鳳 湯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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