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8 許紀霖:一代大家胡適之


許紀霖:一代大家胡適之

▲胡適

簡介

大家,在我們這個技術至上的專業化時代,是越來越稀罕了,隨著二十世紀的落幕,大家也將消失在地平線的蒼茫之中。


許紀霖:一代大家胡適之

在我的書房中,關於胡適的書籍與魯迅的一樣,都佔著書架滿滿的兩大排。然而,當北大的胡適研究專家歐陽哲生告訴我,他編輯的《胡適文集》已經面世時,依然令我貪心頓起。

我從小就有個壞毛病,對好書貪得無厭,尤其是自己喜歡的,不搞到手的話簡直寢食不安。最後,那十二大卷的《胡適文集》運進我的書房,在書架上獨霸一格、傲視群雄時,我也終於如願以償地舒了一口氣。

在《胡適全集》未出版之前,這恐怕是海內外收集最齊全的胡適作品集了。其實,這套文集已經收入了大量的未刊稿,再加上歐陽君編的《胡適通信集》,也與全集相去不遠。不說一般讀者,即便是專業工作者,有了這樣的惶惶鉅著,也可以足不出戶,研究胡適了。

許紀霖:一代大家胡適之

▲北京大學出版社

在中國,凡說到一個文化大師,往往喜歡用“著作等身”來形容。自然,大師之大,不一定以量取勝,倘若為陳寅恪先生編全集,要其“等身”就比較難,好在梁任公早就發過話:我梁某人著作等身,也及不上陳寅恪的一篇論文!(大意)不過,用“著作等身”來形容梁啟超、胡適這樣的“開一代風氣”的大師,就毫不為過了。

海外著名的中國思想史研究學者張灝先生把1895年-1925年那段時間稱為中國歷史上的“轉型時代”。梁啟超和胡適正是這轉型時代學術和思想的領軍人物。

當我一本本瀏覽著《胡適文集》的時候,我發現用現在的標準,似乎很難為胡適的專業準確定位。

哲學家?當然。一冊薄薄的《中國哲學史大綱》(還只有上冊,一生都沒有終卷)竟然打開了通向現代哲學研究的大門,令一向桀傲不馴的傅斯年、顧頡剛等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史學家?亦無愧也。畢其一生的《水經注》考證無論見仁見智,總顯示了其非凡的功力,何況“拿證據來”的激烈主張又掀起了一代“疑古”狂潮;文學家?也說得過去。沒有胡適的導航,也就沒有俞平伯的紅樓夢研究。

詩人、散文家?也是。他的白話散文、白話新詩,至今還作為暢銷書一版再版。時評家?更毋庸置疑。從《新青年》到《努力週報》、《新月》、《獨立評論》、《自由中國》,無論風雲如何變幻,總是能聽見自由主義者胡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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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

其實,用我們現在的“什麼家”、“什麼家”來評定胡適那代轉型人物,都不免將他們說小了。如果一定要稱“什麼家”的話,我看只有一個稱呼才適合,那就是:大家。大家不是經常出現的,只有在大時代,才有大家。何謂大時代?按照魯迅的說法:不是生,就是死,那才是大時代。在中國二千多年的歷史中,這樣的大時代並不多見。依我之見,大約只有四個:一是先秦,二是魏晉,三是明末清初,四是胡適所在的那個“轉型時代”。

在這樣“不是生,就是死”的大時代裡,舊的一切價值、規範和秩序都“禮崩樂壞”了,而新的希望尚在依稀之間。這就需要一批先知先覺的大家開一代之風氣,指引新的文化路向。這方向不是具體的、技術性的,而是根本的、全方位的。用當代科學哲學家庫恩的專業術語,叫做範式的轉移。

範式的變化是一種類似心理學中的“哥式塔”轉換,等於變化了整個視覺,變化了整個觀察世界和理解世界的方式。文化上的範式轉移,因而也會帶來學術和專業的巨大的革命,人文、科學和宗教等等都會因此而地覆天翻。這樣的大變革是很具風險的,所以魯迅說不是生、就是死。

它不僅需要知性的智慧,而且需要道德上的擔當勇氣。在近代中國的“轉型時代”,陳獨秀、魯迅、胡適等大家以啟蒙者的理性姿態,將文化轉型這一大任擔當起來,從而引發了哲學、文學、史學和社會科學的一系列學科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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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恩

大家有大家的風采,也有起其不足,正因為太注重宏觀、注重大局的輪廓,所以在學科的細部不免多有病垢。要是論學科的單項成就,胡適是不及他的學生輩的,談哲學史,比不上馮友蘭;談考證紅樓夢,不及俞平伯,論史學功底,也不如顧頡剛、傅斯年,但學生們對老師依然佩服有加,範式畢竟是老師開創的,新路畢竟是老師指引的。

學生輩也可以編一個十二卷本的文集之類,也許在專業上更精湛,但要論大局、論氣勢,誰都無法望老師的項背。

大家,在我們這個技術至上的專業化時代,是越來越稀罕了,隨著二十世紀的落幕,大家也將消失在地平線的蒼茫之中。世間已無胡適之,因而更顯得其遺作的珍貴。這,畢竟是絕代大家的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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