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1 竇憲,縱有滅亡北匈奴之功,卻終難青史留美名的外戚權臣

竇憲,縱有滅亡北匈奴之功,卻終難青史留美名的外戚權臣

竇氏,動盪起伏的大漢高門

竇憲的家庭出身,算得上高貴,他的遠祖是西漢文帝時的章武侯竇廣國,竇廣國的姐姐,是漢文帝的皇后,竇漪房。作為西漢歷史上,歷經漢文帝、漢景帝、漢武帝三朝的女性政治家,竇漪房的存在,讓竇氏成為西漢一支舉足輕重的外戚政治勢力。

西漢末期,竇氏陷入衰落,直到新莽政權時期,竇憲的曾祖竇融,利用天下大亂的時機,崛起於河西走廊,控制河西五郡之地(武威郡、張掖郡、酒泉郡、敦煌郡、金城郡),被河西民眾推舉為河西五郡大將軍。竇融控制河西之後:

“政亦寬和,上下相親,晏然富殖。修兵馬,習戰射,明烽燧之警…而保塞羌胡皆震服親附,安定、北地、上郡流人避兇飢者,歸之不絕。”

成為西漢末期,一支較為強大的地方割據勢力。

竇憲,縱有滅亡北匈奴之功,卻終難青史留美名的外戚權臣

竇融割據河西五郡復興竇氏

公元25年,劉秀在河北鄗縣南千秋亭登基稱帝,沿用漢朝國號,定都洛陽,史稱東漢,劉秀即為東漢開國皇帝,漢光武帝。得知劉秀即位之後,竇融拒絕了另一個割據勢力首領隗囂讓其割據河西,效法秦末南海尉趙佗稱帝自立的建議。於光武帝建武五年(公元29年)夏,派長史劉均覲見劉秀,獻上書信及戰馬,表示歸順。

劉秀接到竇融歸順的書信後,下旨任命竇融為涼州牧,仍然代理河西五郡大將軍職務,鎮撫河西。同時,劉秀還勸說竇融能從西面,幫助漢軍逼降割據隴右地區的公孫述和隗囂。竇融接到劉秀的任命和建議後,回書劉秀,表示服從。

竇憲,縱有滅亡北匈奴之功,卻終難青史留美名的外戚權臣

竇融以數萬人馬,助劉秀西征隗囂

建武八年(公元32年),劉秀西征隗囂,竇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步騎數萬人,輜重五千餘輛,與漢軍會師於高平第一城。竇融第一次朝見劉秀,劉秀見到竇融之後,十分高興,下詔以安豐、陽泉、蓼、安風四縣封竇融為安豐侯,弟竇友為顯親侯,並任命竇友為奉車都尉。

平定隗囂之後,竇融帶領河西五郡太守,入洛陽覲見劉秀,並奉上自己涼州牧、張掖郡國都尉、安豐侯印綬,向劉秀表示辭去官職和封爵。劉秀接受竇融辭去涼州牧和張掖郡國都尉的官職,將安豐侯的印綬賜還給竇融,數月之後,劉秀拜竇融冀州牧,過十餘日,又遷升其為大司空,位列九卿。

竇融深諳政治,在進入朝堂之後,表現的更加恭謹,史載其:

“每召會進見,容貌辭氣卑恭已甚,帝以此愈親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數辭讓爵位,因侍中金遷口達至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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謙卑守禮的竇融受到劉秀的信任

謙卑守禮的竇融,讓劉秀愈發欣賞,對竇氏一門多有封賞和恩賜。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劉秀下詔對竇融加特進,兼領將作大匠。竇融弟竇友為城門校尉,兄弟二人並掌管禁兵。竇融長子竇穆,娶內黃公主,在竇友死後,接替其為城門校尉。竇穆的兒子竇勳,娶東海王劉強的女兒沘陽公主,竇友的兒子竇固,娶劉秀的女兒涅陽公主。史載 :

“竇氏一公、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與並時。自祖及孫,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數,於親戚、功臣中莫與為此。”權勢煊赫,繁盛至極。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竇氏的繁華背後,卻早已隱藏著危機。竇融久在洛陽為官,疏於對後輩子孫的管教,竇氏子孫倚仗權勢,胡作非為,橫行鄉里。永平二年(公元59年),竇融長子竇穆,假託陰太后詔令,令六安侯劉盱休妻,將自己女兒嫁給劉盱。

竇憲,縱有滅亡北匈奴之功,卻終難青史留美名的外戚權臣

竇融的去世,標誌著竇氏衰落的開始

此事在永平五年(公元62年)被劉盱棄妻告發,漢明帝大怒,將竇氏一門中,除竇融之外,所有為官的族人,全部罷免,命他們攜帶家眷返回老家,並派人嚴密監視。也是在這一年,竇融去世,竇氏一門的最大庇護,就此消失。

竇融去世不久,漢明帝就以賂遺小吏的罪名,下詔將竇融長子竇穆逮捕入獄,竇穆與其子竇宣均死於老家平陵獄中,竇穆另一個兒子竇勳也因受到牽連,被處死於洛陽,竇氏頃刻間,樹倒猢猻散,走向衰落。

恣意妄為的代價

竇憲出生在竇氏衰落的前夜,他的父親就是身死洛陽的竇勳,少年時期的竇憲,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這種生活,在祖父竇穆以及父親竇勳身死之後,便戛然而止。但是,隨著竇憲的妹妹竇氏嫁給太子劉炟,竇憲又有了可以預期的光明未來。

漢明帝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漢明帝劉莊駕崩於洛陽東宮前殿,太子劉炟繼位,是為漢章帝。漢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劉炟立竇氏為皇后,竇憲以外戚身份被漢章帝任命為侍中、虎賁中郎將,弟弟竇篤被任命為黃門侍郎,竇氏開始走向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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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章帝對外戚格外優待

漢章帝是一位英主,但是他和抑制外戚的父親漢明帝不同,對外戚十分優待和親厚。在漢章帝的豐賜厚賞之下,竇氏“兄弟親倖,並侍宮省,賞賜累積,寵貴日盛,自王、主及陰、馬諸家,莫不畏憚。”不僅讓劉氏諸王和公主心生忌憚,而且逐漸超過陰氏(漢明帝母親陰麗華的家族)、馬氏(漢章帝養母馬太后的家族)等外戚家族,成為外戚勢力的代表。

少年時期失去的權勢和地位,如今重新回到了竇憲身邊,失而復得的巨大心理衝擊,讓竇憲逐漸恃寵而驕。倚仗自己的外戚身份,竇憲以低價強佔漢明帝女兒,沁水公主劉致的莊園和田地。沁水公主雖身為公主,在面對竇氏時,也只能低頭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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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園遺址

漢章帝巡視到公主莊園時,指著莊園詢問竇憲,竇憲為躲避懲罰,竟然對左右呵斥,命令他們不準說出實情。漢章帝得知事實之後,勃然大怒,將竇憲詔入宮中,嚴厲斥責,“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人哉!國家棄憲如孤皺腐鼠耳。”

漢章帝的這句話,讓竇憲心中大懼,拜伏於地,惶惶不敢言。如果不是竇皇后,毀服深謝,降尊求情,竇憲極有可能被漢章帝嚴懲。但是,經過此事之後,漢章帝對竇憲,雖不懲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竇氏一族的勢力受到巨大打擊。

漢章帝章和二年(公元88年),漢章帝劉炟駕崩於洛陽章德前殿,十歲的皇太子劉肇繼位,是為漢和帝,尊養母竇皇后為竇太后。因漢和帝年少,竇太后臨朝攝政,以竇憲為侍中,竇竺為虎賁中郎將,竇景、竇瑰為中常侍,參與朝政,竇氏在歷經漢章帝打壓之後,在漢和帝初期重新回到東漢朝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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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太后臨朝攝政,讓竇憲重新起復

竇憲又一次品嚐到了失而復得的甜蜜,但是,他並沒有吸取前一次的教訓,而是重新變得飛揚跋扈,睚眥必報。謁者韓紆曾經是漢明帝時期,擔任審理竇憲父親竇勳案件的主審官。竇憲在重新掌權之後,竟然暗中指使刺客,將韓紆及其兒子殺死,將他們的首級帶到竇勳墓前祭奠。

竇憲不僅暗殺朝廷官吏,竟然還將來到洛陽,為漢章帝奔喪的宗室都鄉侯劉暢暗中殺害,原因是竇憲擔心劉暢會分奪自己的權力,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就連竇憲的妹妹竇太后,都怒不可遏,將竇憲召進宮中,嚴厲訓斥,並將竇憲幽閉宮中,準備降罪處罰。

暗殺朝廷官吏和皇室,皆是死罪,竇憲內心惶恐之下,只得向竇太后請求,帶兵出擊北匈奴,想通過建立軍功來贖罪。竇太后雖然對於竇憲的行為感到憤怒,但也不願竇憲因罪獲死,便同意了竇憲的請求。在朝堂上,卻招致大臣的激烈反對。

東漢初期的匈奴

《資治通鑑》載:

“竇憲將徵匈奴,三公、九卿詣朝堂上書諫,以為:“匈奴不犯邊塞,而無故勞師遠涉,損費國用,徼功萬里,非社稷之計。”書連上,輒寢,宋由懼,遂不敢復署議,而諸卿稍自引止。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爭,前後且十上。”“侍御史魯恭上疏曰:“國家新遭大憂,陛下方在諒陰,百姓闕然,三時不聞警蹕之音,莫不懷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春之月興發軍役,擾動天下,以事戎夷,誠非所以垂恩中國…陛下獨奈何以一人之計,棄萬人之命,不恤其言乎!”尚書令韓稜、騎都尉硃暉、議郎京兆樂恢,皆上疏諫,太后不聽。”“侍御史何敞上疏曰:“…今匈奴無逆節之罪,漢朝無可慚之恥,而盛春東作,興動大役,元元怨恨,鹹懷不悅…今匈奴為鮮卑所破,遠藏於史侯河西,去塞數千裡,而欲乘其虛耗,利其微弱,是非義之所出也…宜且罷工匠,專憂北邊,恤民之困。”書奏,不省。”

竇憲,縱有滅亡北匈奴之功,卻終難青史留美名的外戚權臣

圍繞著出兵匈奴,東漢朝堂爭論不休

大臣的奏疏言辭激烈,且前後上書多達十幾次,之所以反對出兵北匈奴,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原因:

一、 東漢此時正值漢章帝駕崩,漢和帝剛剛繼位的時期,東漢國內朝局不穩,不宜對外征戰。

二、 竇太后此次出兵北匈奴,完全是出於替竇憲贖罪的個人私心,以一人之私心,而大動兵戈,消耗國家的人口和物質資源,是不明智的。

三、 此時的北匈奴,早已經不是漢高祖時期的匈奴,他們被日益崛起的鮮卑族多次攻打,早已經陷入衰落,遠離大漢北部邊疆,已經無力對漢朝進行軍事騷擾,漢朝沒有攻打北匈奴的軍事必要。

大臣的諫言,不是主觀臆測,而是有事實依據的,北匈奴現在確實沒有與大漢直接對抗的實力。

竇憲,縱有滅亡北匈奴之功,卻終難青史留美名的外戚權臣

匈奴國力困頓無力南下

匈奴自從西漢武帝劉徹之後,在漢朝的軍事打擊、自然災害、內部鬥爭三方面的作用下,至西漢宣帝甘露三年,陷入分裂。南匈奴呼韓邪單于內附漢朝稱臣,北匈奴則在漢軍持續打擊下,遠遷西亞,匈奴陷入衰落。但到了東漢光武帝劉秀時期,匈奴利用中原混戰的局面,逐步走向復興。

劉秀稱帝初期,忙於統一中原,無暇顧及匈奴,匈奴得以逐漸返回原先的居住地,開始休養生息。

“建武初,彭寵反畔於漁陽,單于與共連兵,因復權立盧芳,使入居五原…單于驕踞,自比冒頓…匈奴數與盧芳共侵北邊。九年,遣大司馬吳漢等擊之。經歲無功,而匈奴轉盛,抄暴日增。十三年,遂寇河東,州郡不能禁。於是漸徙幽、並邊人於常山關、居庸關已東,匈奴左部遂復轉居塞內。朝廷患之,增緣邊兵郡數千人,大築亭候,修烽火…二十年,遂至上黨、扶風、天水。二十一年冬,復寇上谷、中山,殺略抄掠甚眾,北邊無復寧歲。”

這段出自《後漢書南匈奴列傳》中的記載,詳細描述了匈奴在東漢立國初期,對漢朝北部進行的軍事行動。面對日漸強盛的匈奴,東漢不得不將北部幽州、幷州邊民遷入內地,在北地建立烽燧,被迫採取軍事防禦的手段,抵禦匈奴的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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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初期,匈奴曾經短暫復興

如果按照這樣的情形發展,匈奴極有可能重新成為草原霸主,但是歷史卻在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將匈奴的復興進程打斷。

漢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冬,管轄匈奴南部八眾及烏桓的右薁鞬日逐王--比(呼韓邪單于之孫),在八眾部族首領的擁戴下,自立為單于,因為自己是呼韓邪單于的孫子,所以比仍自號呼韓邪,匈奴人稱醯落屍逐鞮單于,匈奴再次分裂為南北兩部。

比在自稱單于之後,帶領南匈奴五萬餘人,來到五原塞,向東漢上書,效法祖父呼韓邪單于,向東漢稱臣內附。東漢接受南匈奴內附的請求,於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將其部眾分為八部:醯落屍逐鞮單于屯西河郡,韓氏骨都侯屯北地郡,右賢王屯朔方郡,當於骨都侯屯五原郡,呼衍骨都侯屯雲中郡,郎氏骨都侯屯定襄郡,左南將軍屯雁門郡,慄籍骨都侯屯代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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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匈奴分裂遷移示意圖

而北匈奴在南匈奴歸附漢朝之後,再也無力維持在草原的霸主地位,只得於建武二十七年,派遣使者來到武威郡,向東漢請求和親,被東漢拒絕。之後北匈奴與東漢之間軍事摩擦不斷:

漢明帝永平五年(公元62年)冬,北匈奴六七千騎入於五原塞,遂寇雲中至原陽,南單于擊卻之,西河長史馬襄赴救,虜乃引去。永平八年(公元65年)秋,北虜果遣二千騎候望朔方,作馬革船,欲度迎南部畔者,以漢有備,乃引去。複數寇鈔邊郡,焚燒城邑,殺略甚眾,河西城門晝閉。帝患之。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乃大發緣邊兵,遣諸將四道出塞,北征匈奴。南單于遣左賢王信隨太僕祭肜及吳棠出朔方高闕,攻皋林溫禺犢王於涿邪山。虜聞漢兵來,悉度漠去。其年,北匈奴入雲中,遂至漁陽,太守廉範擊卻之。詔遣使者高弘發三郡兵追之,無所得。

雖然北匈奴一直在騷擾漢朝邊境,但是在與東漢進行的軍事對抗中,其國力也在不斷衰減,北匈奴貴族率部歸漢的現象時有發生:

漢章帝建初八年(公元83年),北匈奴三木樓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萬八千人、馬二萬匹、牛羊十餘萬,款五原塞降。元和二年(公元85年)正月,北匈奴大人車利、涿兵等亡來入塞,凡七十三輩(注:北匈奴元和二年共有多達七十三批次的人口,內遷漢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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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匈奴對峙示意圖

在漢朝軍事打擊和內部分裂的影響下,北匈奴黨眾離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後,鮮卑擊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復自立,乃遠引而去。

漢章帝章和元年(公元87年)”鮮卑入左地擊北匈奴,大破之,斬優留單于,取其匈奴皮而還。北庭大亂,屈蘭、儲卑、胡都須等五十八部,口二十萬,勝兵八千人,詣雲中、五原、朔方、北地降。章和二年(公元88年),時北虜大亂,加以飢蝗,降者前後而至。”

此時的北匈奴遭到重創,無力南下,東漢沒有必要主動出擊。反倒是南匈奴休蘭屍逐侯鞮單于屯屠何,想利用北匈奴陷入蝗災和內亂的時機,完成自己吞併北匈奴的野心,不斷上書竇太后,請求出兵北匈奴。

竇憲的自我救贖和野心

面對著大臣理由充足的反對,以及南匈奴吞併北匈奴的狼子野心,竇太后並沒有中止出兵北匈奴的計劃。

漢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秋七月,竇太后拜竇憲為車騎將軍,授其金印紫綬,為漢軍主將,以執金吾耿秉為副將,率領東漢北軍五校尉、黎陽營、雍營、北部邊境十二郡騎兵及羌族部隊,共計八千人,與南匈奴左谷蠡王師子率領的兩千南匈奴騎兵會合後,於永元二年(公元90年),從朔方郡雞鹿塞出兵北匈奴。同一時間,南匈奴單于屯屠何領騎兵萬餘人,出滿夷谷;度遼將軍鄧鴻率八千羌族義從軍聯合南匈奴左賢王安國的一萬餘騎兵,出五原郡稒陽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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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憲帶領著東漢軍隊開始了救贖之旅

三路大軍會兵於涿邪山,竇憲派遣副校尉閻盤、司馬耿夔、耿譚帶領南匈奴左谷蠡王師子、右呼衍王須訾等人的部隊,共計一萬人,與北匈奴單于會戰於稽落山今(蒙古汗呼赫山脈)。漢軍大破北匈奴,北匈奴單于戰敗逃跑,漢軍緊追不捨,一直追到私渠比鞮海(今蒙古國烏布蘇泊)。

稽落山之戰,漢軍共斬首北匈奴士兵一萬三千級,獲生口馬牛羊橐駝百餘萬頭,北匈奴溫犢須、日逐、溫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率眾投降,共計二十餘萬人。這是東漢建立以後,取得的對北匈奴最大的一次勝利,志得意滿的竇憲,帶領副將耿秉,去塞三千餘里,登上燕然山(今蒙古境內杭愛山),刻石勒功,紀漢威德,史稱“燕然勒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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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國杭愛山上燕然勒功遺蹟,字跡依稀可見

竇憲帶兵大勝北匈奴,按照朝廷制度,漢和帝派遣中郎將前往五原郡,拜竇憲為大將軍,封武陽侯,食邑兩萬戶。面對著封侯的恩賞,竇憲表現的很謙卑,他固辭不受,只願意擔任大將軍的職務。面對竇憲的固執,漢和帝只好同意竇憲的請求,收回封侯的旨意。

辭掉封侯的恩賞,絕不代表竇憲學會了低調和謙恭。竇憲是想通過放棄封侯,提升自己大將軍的朝堂地位。西漢時,劉邦在漢中拜韓信為大將軍,位在諸將上總理軍事,韓信被處死後即不常置。僅戰時臨時受封,戰畢即除。 漢武帝時期,以衛青為大將軍,並規定大將軍作為將軍的最高稱謂,位在三公上,卿以下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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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時,大將軍成為常設最高軍事職務

漢武帝之前,漢朝丞相的權力過大,自漢武帝起,權力則逐步轉入中朝(漢代朝官自武帝以後分中朝與外朝。外朝官包括丞相以下的正規職官,為法定的正規機構。中朝官則由皇帝的近臣如侍中、常侍、給事中、尚書等組成。有時藉以牽制丞相的權力。)。

大將軍雖位在三公之上,但並不參與朝廷政治。直到漢昭帝時期,輔政的霍光才以大司馬大將軍的名義當政,權力在丞相之上。從此,大將軍實際成為為中朝官領袖,后王鳳等皆以大司馬、大將軍預聞政事。因此,《漢官儀》記載:“漢興,置大將軍,位丞相上。”另有《文獻通考》卷五十九雲:“大將軍內秉國政,外則仗鉞專征,其權遠出丞相之右。”

等到東漢建立,大將軍的朝堂地位,受到抑制和降低,位列三公以下,竇憲在朝堂沉浮多年,此時自己立下大功,自然要利用這個機會,拔高大將軍的政治地位,為自己爭奪更大的朝堂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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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朝堂之上的領導者,才是竇憲辭侯的目的

事情果然朝著竇憲預設的方向發展,由於竇憲辭掉了侯爵的封賞,而其本人如今又立下大功,聲勢和威望十分顯重,朝堂大臣紛紛上奏漢和帝,請求提升大將軍的品級,將其位列三公之上,太傅之下,得到漢和帝批准。因為太傅之職不常設,所以大將軍就成為事實上的東漢朝堂領導者。竇憲這次的以退為進,讓他登上了自己政治生涯的頂峰。

雖然功成名就,但竇憲沒有放鬆對北匈奴的進攻。此時的北匈奴風雨飄搖,國力已變得異常薄弱,竇憲決定畢其功於一役,徹底將北匈奴消滅。永元三年(公元91年),竇憲派遣右校尉耿夔、司馬任尚、趙博等人,再次率兵進攻北匈奴,漢軍在金微山(今阿爾泰山)再次大敗北匈奴,斬首五千餘級,北匈奴單于在混亂中逃走,不知所終,失去首領的北匈奴,就此宣告滅國。

權勢煊赫的竇憲

伴隨著北匈奴的滅國,竇憲及其家族在東漢的權勢和地位鼎盛至極,竇憲以耿夔、任尚、鄧疊、郭璜、班固、傅毅等人為班底,組建屬於自己的大將軍幕府。東漢地方上的刺史、太守、縣令大多出自竇憲幕府。乃至竇憲娶妻時,天下郡國皆遣使恭賀。

控制地方之後,竇憲又在中央打擊迫害反對者,尚書僕射郅壽、樂恢皆因與竇憲政見不合,被竇憲逼迫自殺,太傅袁安也憂憤而死。郅壽、樂恢的自殺以及袁安的逝世,讓大臣內心感到震驚和害怕,自此以後紛紛依附和順從竇憲發出的指令,無人敢於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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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憲以大將軍之職,獨攬朝政

在竇憲的幫扶下,竇憲的弟弟竇篤進位特進,禮同三公;竇景為執金吾,竇瑰光祿勳,叔父竇霸為城門校尉,竇霸的兩個弟弟,竇褒為將作大匠,竇嘉少府,除此之外,竇氏家族中擔任侍中、將領、大夫、郎官和小吏的族人也有十餘人。

除此之外,漢和帝因竇憲再次立下滅亡北匈奴的功績,第二次下旨封賞竇憲為冠軍侯,食邑兩萬戶,同時封竇篤為郾侯,竇景為汝陽侯,竇瑰為夏陽侯,各食邑六千戶。竇篤竇景竇瑰三人皆領受封賞。只有竇憲再次固辭不受,繼續以大將軍之職,帶兵出鎮涼州,拒不交出兵權。

如果以家族興盛為標準,竇憲早已經超過了自己的曾祖父竇融,但是竇憲在自身修養上,遠遠遜色於竇融。在獲得巨大的權力和地位後,竇憲的生活愈發的奢侈,他與弟弟竇篤、竇景、竇瑰一起廣修宅院,四家相互攀比宅院的奢華,窮極工匠,耗費了巨大的人力和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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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氏一族在洛陽橫行無忌

在他的影響下,竇氏一族,在洛陽橫行霸道,胡作非為,尤以竇景最為惡劣,就連竇氏門下的僕人,也是飛揚跋扈,仗勢欺人。竇憲的族人欺凌弱小,強奪財貨,隱匿罪犯,擄掠婦女,無惡不作。竇氏的惡劣行徑,嚴重影響了洛陽的生活秩序,致使洛陽城中的商賈紛紛關門躲避,如同躲避仇人一樣。

早在漢和帝永元元年,竇憲剛剛獲得起復時,他的門客崔駰就曾經上書說:

《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慠。’生富貴而能不驕慠者,未之有也。今寵祿初隆,百僚觀行,豈可不庶幾夙夜,以永終譽乎!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為賢臣;近陰衛尉克己復禮,終受多福。外戚所以獲譏於時,垂愆於後者,蓋在滿而不挹,位有餘而仁不足也。漢興以後,迄於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書》曰:‘鑑於有殷,’可不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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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駰的勸說並沒有被竇憲採納

崔駰以“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慠。”來提醒竇憲,不要因生於富貴之家而驕傲,勸說竇憲要以西漢成帝時的外戚馮野王、光武帝的陰皇后家族陰氏為榜樣,最後以漢朝立國之後,二十餘家外戚,能保全家族的只有四家,來警醒竇憲,只有克己復禮,多行仁義之舉,才能保全竇氏一族的安全。

但是,竇憲之後的所為,完全證明了崔駰是白費苦心。竇憲在中央打壓大臣,在民間魚肉百姓,讓他在朝堂和民間都得不到擁護。同時他大量安插親信擔任刺史、太守、縣令等地方行政主官,以大將軍之職,掌握軍隊,如此作為,又觸動了漢和帝的皇帝尊嚴和權力,引起漢和帝的忌憚和警惕。如此三面樹敵的行為,只能說竇憲真的缺乏政治智慧。

喪失理智的瘋狂

竇憲之所以敢如此張狂,皆因為有竇太后。在竇憲的思維中,竇太后是他最大的王牌,無論是皇帝、大臣還是民間,所有人都不敢觸犯竇太后的權威。但是,竇憲忘了,竇太后這張王牌,對有些事情也是不起作用的,比如謀反篡逆。

竇憲的權勢滔天,助長了其政治集團的野心。穰侯鄧疊及其弟弟、步兵校尉鄧磊,鄧疊的母親元,竇憲的女婿、射聲校尉郭舉,郭舉的父親、長樂少府郭璜等人,在漢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密謀利用去宮中朝見竇太后的機會,伺機殺死漢和帝,另立新帝。

竇憲,縱有滅亡北匈奴之功,卻終難青史留美名的外戚權臣

竇氏黨羽居心叵測,意圖弒君

漢和帝得知竇憲集團的密謀後,暗中與中常侍鄭眾商議,準備利用這個事情,除掉竇憲集團。但是此時的竇憲仍在涼州帶兵,漢和帝擔心竇憲會帶兵叛亂,便忍而不發。直到竇憲回到洛陽,漢和帝才開始實行計劃。

漢和帝首先將哥哥河間王劉慶接到宮中,讓他蒐集皇帝誅殺舅父的先例,為自己尋求道德上的依據。六月庚申(二十三日),和帝臨幸北宮,下詔命令執金吾和北軍五校尉領兵備戰,駐守南宮和北宮;同時下令關閉城門,逮捕郭璜、郭舉、鄧疊、鄧磊,將他們全部送往監獄處死。

處死竇憲黨羽後,漢和帝派謁者僕射赴竇憲府中,收回竇憲的大將軍印信綬帶,將他改封為冠軍侯,勒令他同竇篤、竇景、竇瑰一併前往各自的封國。而面對著竇憲及其黨羽的謀反行為,竇太后沒有為竇憲等人求情,而是常自減損,也就是經常進行自我反思和檢討。

竇憲,縱有滅亡北匈奴之功,卻終難青史留美名的外戚權臣

漢和帝通過周密部署最終摧毀竇憲集團

這說明,縱然是親兄妹,但是竇太后首先是大漢的皇太后,她在維護漢和帝帝位這一點上,是與漢和帝一致的,竇憲的謀反行為已經越過了竇太后的底線,在權力面前,親情是不存在的。

雖然竇太后沒有求情,但漢和帝因竇太后的緣故,沒有正式下詔處決竇憲,而是選派了酷吏為竇氏兄弟封國的宰相,對他們進行監督。竇憲、竇篤、竇景到達封國以後,在領會漢和帝意圖的酷吏逼迫下,全部自殺,只有竇瑰倖免於難。但竇瑰最終也在永元十年(公元98年),被與竇氏有舊怨的梁棠、梁雍(梁棠、梁雍為漢和帝生母梁貴人的兄弟)二人逼迫自殺。竇氏一門四侯盡皆除國。

德才不配,身死族滅,徒留嘆息

歷史沒有記錄竇憲臨死前的情形,不知道這位歷經人生起伏的外戚權臣,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有沒有因為沒有采納門客崔駰的建議而悔恨。

《後漢書》雲:“衛青、霍去病資強漢之眾,連年以事匈奴,國耗太半矣,而猾虜未之勝,所世猶傳其良將,豈非以身名自終邪!竇憲率羌胡邊雜之師,一舉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飲馬比鞮之曲,銘石負鼎,薦告清廟。列其功庸,兼茂於前多矣,而後世莫稱者,章末釁以降其實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惡焉。”

竇憲率領漢軍滅亡北匈奴,於燕然山刻石以記功,並獲得匈奴所獻“仲山甫鼎“,其功績足以去供奉太廟告慰先王。然而後世卻不願意稱讚其功勞,反而記述他的過錯以降低其功績。這皆是因為君子厭惡竇憲,認為其人品不高。

竇憲,縱有滅亡北匈奴之功,卻終難青史留美名的外戚權臣

竇憲德才不配,身敗名裂

竇憲少時而孤,經歷了竇氏從喧囂到沉寂的巨大變故,利用外戚身份帶領竇氏走向復興,繼而超越曾祖父竇融,帶領竇氏踏上更高的位置。他有將才,兩次出擊北匈奴,燕然勒功,重揚大漢軍威於大漠,雖有功於國,但因竇憲不注重道德法律,行事多有不義,讓他無法像西漢的衛青與霍去病那樣,獲得東漢帝王與朝臣真正的認可。

竇憲沒有曾祖竇融的修養和政治智慧,驟登高位之後,心態迷失,橫行不法,致使自己樹敵太多。他本也有機會改變自己以及家族的命運,卻最終冥頑不靈,屢教不改,讓自己和整個竇氏家族,在短暫復興之後,旋即衰落。德才不配,是竇憲死於非命的主要原因,也是導致竇氏家族,從復興走向衰落的根本原因。竇憲,最終沒能讓竇氏成為漢朝第五個功成身退的外戚家族,徒留嘆息。

《後漢書·竇融傳》《後漢書·南匈奴列傳》《資治通鑑·漢紀·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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