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9 從淝水之戰後北府掌控權的變化,看東晉內部鬥爭形勢的轉變

淝水之戰是決定東晉存亡的重要戰役,淝水之戰後不僅南北形勢暫時得到緩和,東晉內部鬥爭形勢也逐漸發生了轉變。從淝水之戰中起到決定作用的

北府軍掌控權的變化,能夠看出淝水一役之後東晉內部的勢力鬥爭變化。

陳郡謝氏謝安、謝玄的退出,及權勢鬥爭的變化

淝水之戰的勝利離不開陳郡謝氏的謝安和謝玄,當時謝安居於東晉中樞,執掌江左朝政大權。而謝玄則是奉命招募兗、青、徐等地的軍事力量,重新組建了北府。靠著謝安的運籌帷幄和謝玄等人的軍事作戰,東晉才得以戰勝了前秦的征伐。而淝水之戰結束後,有著興亡大功的陳郡謝氏,當然也是愈加興盛,謝安掌中樞,謝玄掌北府,此時的東晉內部鬥爭形勢並未有轉變,依舊是江左政權延續幾十年的士族門閥與皇權之間的鬥爭。

從淝水之戰後北府掌控權的變化,看東晉內部鬥爭形勢的轉變


自東晉建立以來,士族門閥就逐漸壓制皇權,成為決定江左政權的主要力量。而陳郡謝氏繼琅琊王氏、潁川庾氏、譙國桓氏等士族門閥之後,成為執掌東晉朝政的門閥力量。而淝水之戰後,本來能夠依靠淝水之功和陳郡謝氏的聲望,繼續掌控江左政權的謝安、謝玄等謝氏子弟,卻接連退出了權力中心。而謝安、謝玄等人的退出,也正是東晉內部鬥爭形勢轉變的開始。

淝水之戰後,東晉一方開始趁勢進行北伐,謝安讓徐州、兗州二州刺史謝玄率領北府軍北伐,自己則離開中樞出鎮廣陵。而謝安的出鎮,其實已經是當時東晉朝堂鬥爭形勢開始轉變的標誌。淝水之戰後,陳郡謝氏聲望更好,招致了當時孝武帝和司馬道子的忌憚,為了避免自己捲入孝武帝皇權與司馬道子相權之爭,這才有了謝安離開京師出鎮廣陵。不過,此時的都進權勢鬥爭形勢,已經不再主要是以陳郡謝氏為代表的士族門閥力量與司馬氏皇權之間的鬥爭。

而需要知道的是,離開建康的謝安,是放棄了對中樞朝政大權的掌控,陳郡謝氏的權勢已經受到了削弱,加之謝安出鎮廣陵不久後就病死,至此依舊掌控一定權勢陳郡謝氏力量只剩帶領北府軍北伐的謝玄。但是,謝玄擁有淝水之功,並且在率領北府軍北伐的過程中功勳赫赫,當然也跟謝安一樣,成為司馬氏皇權和相權的忌憚。由此,

在謝安死後,原本淝水之戰後的北伐統帥謝玄,從彭城退回到了淮陰,而西府朱序則在次年出鎮彭城,代替謝玄統領北伐軍隊,當然了其中自然包括原本謝玄掌控的北府軍力量。

謝玄自彭城退回淮陰之後便病重,回到京口療養不久,便回到會稽之後病死。至此之後,陳郡謝氏的力量徹底從北府軍中退出。而掌控了北府的人是朱序,為原本譙國桓氏掌控西府的部將,也屬於譙國桓氏的士族門閥力量。不過相對於之前掌控北府及中樞的陳郡謝氏,譙國桓氏雖然在謝安掌權時,依舊能夠佔據上游西府勢力,但地位早就不能與桓溫掌權時相比。而作為桓氏部將的朱序,雖然接替謝玄掌控北府,但卻早就不能恢復陳郡謝氏掌北府時的盛況。並且,朱序作為譙國桓氏的舊將,自然也會遭到朝中已經重振的司馬氏皇族的打壓。因此北府掌控權雖然從陳郡謝氏謝安、謝玄,轉移到了同為士族門閥力量的朱序手中,但依舊改變不了士族門閥力量對北府掌控力度減弱的事實。

接替謝玄掌控北府的朱序所面臨的困境

陳郡謝氏退出對北府的掌控,是伴隨著東晉內部權勢鬥爭形勢的變化的,由原本王導、王敦、庾亮等士族門閥力量打造的“門閥與司馬氏共天下”的模式,逐漸轉變為了士族門閥力量削弱。士族門閥的代表謝安、謝玄退出東晉權勢中心,轉而原本被士族門閥壓制的司馬氏皇族,開始重新把持東晉朝政大權。在這種情勢下,頗具對東晉局勢有影響力的北府軍的掌控權,自然是已經突破士族門閥壓制的孝武帝皇權和司馬道子相權想要爭奪的。因此,即便同為士族門閥力量的朱序,也便難以安穩掌控北府軍,更要面對相比謝玄掌北府時更大的困境。

從淝水之戰後北府掌控權的變化,看東晉內部鬥爭形勢的轉變


謝玄率領北府軍北伐時,加封的是“都督徐、兗、青三州,及揚州之晉陵、幽州之燕國諸軍事”,需知魏晉時期,“都督”掌兵,可見當時在淝水之戰勝利後,作為陳郡謝氏的謝玄也依舊是位高權重,能夠掌控的軍事力量也極多。但等到朱序代替謝玄,“監兗青二州諸軍事、二州刺史,將軍如故,進鎮彭城”,但是很明顯只是代替謝玄執掌北伐之事,其軍事上的“都督”職權已經逐漸喪失。

並且從原本謝玄掌控“揚州之晉陵”軍事情況來看,朱序只任兗、青二州刺史,丟掉了晉陵之地。需要之地的是,晉陵為北府軍根據地,擁有晉陵軍事“都督”權力是北府軍掌控者的歷來慣例。而朱序沒有像謝玄一樣掌控晉陵,那麼便受制於中樞掌權之人的節制。

表求運江州米十萬斛,布五千匹以資軍費,詔聽之。——《晉書》

更明顯能夠看出當時朱序所面臨困境的,是在朱序掌控北府軍勢力時,上表讓江州運送物資到軍中。江州為上游西府桓氏掌控,朱序讓江州提供物資,這是符合其屬於譙國桓氏門閥的身份。但是值得思考的是,原本北府及東線北伐軍,物資皆由揚州三吳等地由水路運往晉陵、京口,再由京口轉運到北伐作戰的北府軍中。可是,朱序掌控在北方的北府軍勢力之後,卻得不到自京口轉運而來的物資,這才被逼無奈向上游桓氏掌控的江州調集物資。這是朱序失去對晉陵掌控之後受到了節制,能夠清楚地看出當時北府掌控者朱序所面臨的困境。

東晉內部局勢在謝氏退出權勢中心之後,已經變成了孝武帝與司馬道子之間皇權、相權之爭。因此朱序掌控北府之後,自然也不能基於其桓氏舊將身份,趁機壯大士族門閥力量。也正是如此,朱序雖然在彭城、淮陰等地掌控北府軍,但卻受到了中樞司馬氏皇族的限制。不久之後,朱序便回到桓氏掌控的上游,將北府的掌控權交出去了。接替朱序執掌北府的是司馬氏皇族譙王司馬恬,而司馬恬執掌北府是依靠孝武帝的信賴,但司馬恬執掌北府,當然也會招致與孝武帝爭奪東晉權柄的司馬道子的反抗。

孝武帝、司馬道子對北府掌控權的爭奪

恬既宗室勳望,有才用,孝武帝時深杖之,以為都督兗、青、冀、幽並揚州之晉陵、徐州之南北郡軍事,領鎮北將軍、兗青二州刺史、假節。

司馬恬受到孝武帝依仗,在朱序離開北府之後,便迅速讓司馬恬成為北府掌控者,相比朱序的只有兗、青二州之權,司馬恬基本恢復到了原本謝玄掌控北府時的加封。並且,司馬恬並未同朱序一樣,駐彭城、淮陰,而是鎮京口,這是明確成為北府掌控者的證明。也是孝武帝與司馬道子爭奪東晉權柄過程中,孝武帝先於司馬道子做出的安排,利用司馬恬掌控了北府的掌控權。

從淝水之戰後北府掌控權的變化,看東晉內部鬥爭形勢的轉變


而需要明確的是,歷來北府軍的掌控者,除對晉陵軍事“都督”權之外,還有對徐州的掌控,即“都督徐州、晉陵軍事,徐州刺史,鎮京口”的歷來慣例。但是司馬恬受孝武帝安置,鎮京口掌控北府軍時,並非當時的徐州刺史。謝玄死後,在朝中權勢已成的司馬道子本人,“可領揚州刺史、錄尚書、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不久之後,又“領徐州刺史、太子太傅”。由此,原本徐州刺史掌京口北府的慣例,改變為了由兗、青二州刺史鎮京口掌北府的結果。

司馬道子雖然領徐州刺史,但卻沒有都督軍事權,因此實際上北府的掌控權,並未被司馬道子佔有。這如同當初朱序雖然統領北府軍,卻沒有徐州刺史、都督徐州軍事的加封,也並非北府軍的真正掌控者,同樣是淝水之戰後東晉內部權勢鬥爭的交鋒結果。等到司馬恬代替朱序掌控北府,雖然擁有“徐州之南北郡軍事”的都督權,但卻與“都督徐州,徐州刺史”的正式加封有區別,因此司馬恬對於北府的掌控,也並沒有達到當初謝玄掌控北府時的程度。

司馬道子領徐州沒有都督徐州軍事,而司馬恬掌北府卻沒有任徐州刺史,這當是孝武帝皇權與司馬道子相權之間的相互制衡。

北府軍的掌控權由謝玄之後,歷經朱序,再到司馬恬,這已經徹底由謝玄、朱序代表的士族門閥力量,轉移到了司馬氏皇族力量手中。而東晉內部權勢鬥爭,也從司馬氏皇族與士族門閥之間鬥爭,轉變為了司馬氏皇族內部,司馬恬背後的孝武帝皇權力量與遙領徐州刺史的司馬道子相權力量之間的鬥爭。

“都督徐州軍事”的正式加封,是基於當時東晉趁淝水之勢北伐,北府軍大部分軍事力量尚在參與北伐,因此都督徐州所涉及的北府軍事,也就缺少了實際效用。也正是如此,導致謝玄脫離北府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都督徐州”的軍事職權並無人受封。這也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權勢鬥爭的平衡態勢,孝武帝與司馬道子之間都未真正掌控北府實際軍事力量,也就形成了對北府掌控權的微妙平衡。但是,這種微妙平衡態勢,隨著司馬恬的死和王恭的出鎮北府,發生了巨大改變。

司馬恬死後的北府態勢變化

需要知道的是,除北府之外,西府也依舊是孝武帝與司馬道子爭奪的勢力。而單就北府而言,司馬恬突然死去,雙方又開始搶奪北府的掌控權。結果孝武帝又搶在了司馬道子之前,讓王恭出任北府,這次的加封更勝以往,“都督兗、青、冀、幽、並、徐及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前將軍,兗、青二州刺史,假節,鎮守京口。”

從淝水之戰後北府掌控權的變化,看東晉內部鬥爭形勢的轉變


在謝玄之後北府的掌控者朱序和司馬恬,王恭的加封更多,對於北府的實際掌控力度也更大。掌控北府所涉及到的“都督兗、青、徐三州,及晉陵軍事”,王恭都得以掌控。相比朱序的不都督徐州軍事,司馬恬的都督“徐州之南北郡軍事”,王恭所都督各州軍事是其成為實際上北府掌控權的證明。並且,結合當時北府舊將劉牢之、孫無終等,都歸附王恭,可見當時王恭的確逐漸成為北府的實際掌控者。

結合淝水之戰及之後北府的北伐活動看,由謝玄重組的北府軍已經與當初東晉初期郗鑑組建的北府軍有著很大區別。郗鑑當初組建的北府軍,基本都是流民及其舊部,而謝玄組建的北府軍,是原本在兗、青、徐地區的各流民帥等勢力領導的軍事力量。像劉牢之、孫無終等人,都是原本就擁有自己的軍事力量,受到謝玄的招募才一起組建了北府軍。當謝玄離開北府統帥之位後,北府軍各部大多留在彭城、淮陰一線北征,處於無人統領的狀態。

即便後來的朱序和司馬恬,也無法真正統領北府各部。但隨著北伐形勢和東晉朝中對北態度的變化,北府各部也逐漸返回江左。而恰逢其會地執得到北府掌控權的王恭,成為孝武帝皇權掌控北府軍的重要策略。

不過,孝武帝因後宮之事而死,原本東晉內部在淝水之戰逐漸成為主要鬥爭形勢的皇權、相權之爭,也以孝武帝的死而有了結果,那便是司馬道子掌控了東晉朝政大權。但是,依靠孝武帝信賴才得以執掌北府的王恭,在孝武帝死後,依舊是司馬道子執掌北府的重要阻礙。因此,司馬道子急需利用其它方式,爭奪北府掌控權。

晉安帝繼位之後,掌權的司馬道子卸任徐州刺史,並且“以散騎常侍彭城劉該為徐州刺史,鎮鄄城”。王恭雖然都督徐州軍事,但卻並非徐州刺史,司馬道子任劉該為徐州刺史,應當是司馬道子對北府掌控權的謀算。而結合之後王恭謀反失敗,謝琰任徐州刺史的情況,以及《宋書》中記載,劉該後為“北青州刺史”,可知當時劉該所活動及當職的區域大致為原本北府軍北伐所留之地。

當初北府軍各部在淝水之戰後參與北伐,劉牢之、孫無終等部都回到江左,但也依舊有部分流民帥力量留在了北方對抗北方。可以推知當時司馬道子推舉劉該去北方任徐州刺史,是收攏北府軍留在北方的各部。加之劉該原本就為北府舊將,對於收攏北方北府各部更加方便。這是司馬道子針對王恭掌控京口北府做出的應對。

當然了,最終劉該做出反叛,而王恭也不滿掌控東晉朝政大權的司馬道子的壓制,因此率領北府軍起兵緊逼建康。雖然北府掌控權在隨後又發生了轉變,但依舊不再有過大的變動。由淝水之戰後謝玄離開北府,到王恭出任京口掌控北府和司馬道子派劉該到北府收攏北府舊部,北府掌控權接連變化,也伴隨著東晉內部權勢鬥爭的形勢發生了較為徹底的轉變。

總結

北府作為東晉政權重要的軍事力量,其掌控權必然涉及到了東晉內部各方勢力的爭奪。從北府掌控權的變化,也必然能夠看出東晉內部鬥爭形勢的變化。

基於士族門閥打造的東晉門閥政治環境下,士族門閥掌控東晉朝政大權,當時北府軍事力量必然也是在士族門閥手中。也由此在陳郡謝氏的掌控下,北府軍聯合譙國桓氏掌控的西府軍,合力對抗前秦大軍,打贏了決定東晉命運的淝水之戰。這是當時門閥政治條件下,士族門閥掌控東晉方鎮力量的體現。而當時東晉鬥爭形勢是士族門閥與司馬氏皇族之間的鬥爭。

而當以陳郡謝氏謝安和謝玄退出東晉權勢中心,也就伴隨著東晉士族門閥掌權的情況逐漸開始發生改變。原本被士族門閥壓制的司馬氏皇族,逐漸開始掌控東晉政權的實際權柄。在這種情況下,北府的掌控權即便仍然在屬於士族門閥力量的朱序手中,但也已經開始受到逐漸重振的司馬氏皇族壓制。也因此朱序雖然統領北府軍,卻不鎮京口,不“都督軍事”,不任徐州刺史。這時候的東晉鬥爭形勢是司馬氏皇族徹底壓制士族門閥力量的過程。

從淝水之戰後北府掌控權的變化,看東晉內部鬥爭形勢的轉變


等到朱序連北府軍的物資都無法從京口獲得,只能依靠譙國桓氏佔據的上游供給物資,最後也只能脫離北府,士族門閥力量也就失去了對北府的掌控權。接下來孝武帝任司馬恬掌控北府,北府的掌控權徹底歸於司馬氏皇族。但是司馬氏皇族之中,有出現了孝武帝的皇權,與司馬道子相權之間的鬥爭。因此,鎮京口、掌北府的司馬恬,依舊沒能徹底掌控徐州軍事,也就不是北府軍的實際掌控者。這是這一階段,東晉內部鬥爭形勢轉為皇權和相權之間爭鋒。

司馬恬死後,依附孝武帝皇權的王恭掌北府,其對北府的掌控進一步得到了加強,得以都督兗、青、徐等州軍事,鎮京口,並且更為重要的是獲得了北府各部的依附,成為北府的真正掌控者。雖然結合之後劉牢之等人的背叛,王恭依然沒能徹底掌控北府軍,但在當時的形勢來看,王恭的確成為繼謝玄之後統領北府最為徹底的掌控者。但孝武帝死後,司馬道子徹底掌控東晉朝政,鬥爭形勢又進一步發生了改變,司馬道子為限制王恭對北府的掌控,又有利用劉該收攏北府舊將等舉措。

綜上所述,淝水之戰後,北府的掌控權變化,伴隨著東晉內部鬥爭形勢的轉變。謝玄的退出,代表士族門閥力量與司馬氏皇族之間的鬥爭結束,士族門閥力量逐漸衰弱。朱序掌控北府敗走,是士族門閥力量的徹底敗退。司馬恬掌北府鎮京口,卻是司馬道子任徐州刺史,這是士族門閥力量與司馬氏皇族力量鬥爭形勢結束之後,司馬氏皇族內部皇權與相權開始成為主要的鬥爭形勢。而最終司馬恬死,王恭掌北府和司馬道子派劉該去收攏北府舊部,則是皇權與相權之爭的進一步加劇。不過隨著孝武帝之死,司馬道子掌控東晉權柄,新的鬥爭形勢又發生了改變,後來的王恭之亂和桓玄之亂,北府掌控權的變化都是伴隨著新的內部鬥爭形勢轉變。

參考文獻:

《晉書》

田餘慶:《秦漢魏晉史探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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