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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1885-1972)
美国诗人和文学评论家,意象派诗歌运动的代表人物。他和艾略特同为后期象征主义诗歌的领军人物。他从中国古典诗歌、日本俳句中生发出"诗歌意象"的理论,为东西方诗歌的互相借鉴做出了卓越贡献。代表作有《地铁车站》《比萨诗章》等。
致哈莉特•芒罗的一封信
庞 德
裘小龙 译
亲爱的H.M.:
诗必须写得和散文一样好。它的语言必须是一种优美的语言,除了要有高度的强烈(即简洁)之外,与一般的话没有什么两样。一定不能有书卷气的词,意义解释或倒装,一定要像莫泊桑最好的散文那样简练,像斯汤达尔最好的散文那样硬朗。
文字中不能有突然的感叹。没有一个飞起来又毫无着落的词。纵然一人不可能每一次都到达完美,这必须是一个人的意图。
节奏必须有意义。它不能仅仅是漫不经心的信笔所至;对词语和感觉没有丝毫影响和掌握,一种机械的平平仄仄是不行的。
不能有套语、用烂了的话,千篇一律的老生常谈。避开这些毛病的唯一方法是精确,这是对所写的东西高度精神集中专注的一种产物。对一个作家的检验就是他是否有能力这样精神专注,并且有毅力一直到写完诗时还是那样精神专注,无论这首诗是两行或两百行。
客观性,再一次客观性。至于表达,不要有前后倒置,不要有脚踩两只船的形容词(像“腐败了苔藓潮湿”),不要有丁尼生式的语言,不要有任何你在一定的境遇或情绪的高涨中所不易说的话。每一种书卷气太浓的写法,每一个学究气的词,都在消磨掉读者的耐心,消磨掉对你的真诚的感觉。当一个人真正在感受和思想时,也常常会因为简单的话而结结巴巴;只是在一阵慌慌张张中,在浅薄的充满泡沫的写作激情中,或在韵律的陶醉中,人们才会感觉轻易起来——哦,多轻易——人们所读到的书上和诗中的语言。
语言是由具体事物组成的。在不具体的措辞中作一般的表达是懒惰。它们是谈话,不是艺术,不是创作。它们是事物对作者的反作用,不是作者的创造性艺术。
“修饰”通常是抽象的——我指的是人们在关于诗歌的书上所读到的“修饰”。唯一值得用的形容词是对段落的意义至关重要的形容词,而不是装饰性的形容词。
阿尔丁顿偶尔也能做到凝练,因此他总是有可能会写一点点好东西。他身上有一种表层的聪明,有时有一种自大而可悲的缺陷,有时又有硬朗的一点——真正的中心;从这个中心里什么时候都可能会出现一篇好的作品。
弗莱契是个唾沫横溅的人,天花乱坠,唾沫横溅。印象主义的气质,半秒钟就激动万分了。
H•D•和威联•C•威联在感情结构上都要比阿尔丁顿强,但缺乏表层的聪明,需每隔一段时间才产生好的作品。
艾略特才华横溢,但我对他认识的还不够全面,无法做出预言。
大师也会偶尔触礁。他应该从他的诗中梳走那些新闻记者写的玩意儿。我祝林塞交一切好运,但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虽然我们在尽力反对根深蒂固的老化。
桑德堡也许会写得不错,但怎么写,他得好好学一下。我相信他的意向是好的。
我真的希望能在我的朋友们和同事们的雄心中见到更多一点索福克勒斯的严峻。新派作家的一般缺点是松散,缺少节奏上的构造和强度,其次,一种“运用修饰”的倾向,把应该作为旋涡的东西作为招贴或者刷墙水来用了。关于爱米,则太糟了,为什么她不能把自己想象成为一个文艺复兴时代的人物,而不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精神上的领袖呢?因为她确实不是精神上的领导人。
够了,就此打住。
庞德诗选
在地铁车站
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
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
飞白 译
给尤诺约的情歌
聪明些;
把世界还给我,
让我去寻找冒险。
我见过那些结了婚的,
我见过那些体面地结了婚的,
安坐在火炉边:
真让人恶心。
我见到他们心满意足地狼吞虎咽,
其蠢无比地咕咕唧唧。
哦爱人,爱人,
你的眼睛太美,容不下这种规矩,
让我们想出更好的方式。
哦爱人,你脸容太完美,
经得起仔细端详,
哦爱人,
让你的船下水
重新把我丢给暴风雨。
赵毅衡 译
合 同
我跟你订个合同,惠特曼——
长久以来我憎恨你。
我走向你,一个顽固父亲的孩子
已经长大成人了;
现在我的年龄已足够交朋友。
是你砍例了新的丛林,
现在是雕刻的时候了。
我们有着共同的树液和树根——
让我们之间进行交易。
申奥 译
罗 马
呵,初到罗马来寻觅罗马的游人,
你会发现罗马找不到能够称为罗马的东西,
那些断垣颓壁和宫殿的旧宛荒台,
罗马的名称只能在这些院墙之内保留。
瞧一瞧兴衰荣辱是如何发生的吧。
她曾经迫使全世界俯伏在她的法令之下,
征服了一切,如今却被征服,
因为她是时间的牺牲品,而时间荡尽了一切。
罗马是罗马唯一的最后的纪念碑,
罗马只征服了罗马这一个城市,
急速奔向大海的底伯尔河是罗马的唯一遗迹,
呵,世界,你是一场变幻无常的笑剧!
那些在时间打击下能够站稳的
它们比倏忽的时间消逝的更快。
申奥 译
短 诗
一
呵,象牙般的细嫩的手!
呵,翱翔在
“将来”和“过去”之间的面容,
过去你是一块象牙,
将来你是一朵玫瑰。
二
(玻璃之海)
我观望着,瞧见一个大海
上空罩着无数彩虹,
每到彩虹中
两个情人会晤又离别
于是天空布满
映照这金黄光辉的面容。
申奥 译
舞 姿
为《加利利的卡纳的婚礼》而作
呵,黑眼珠的
我梦想的妇人,
穿着象牙舞鞋
在那些舞蹈的人们中,
没有人像你舞步如飞。
我没有在帐篷中,
在破碎的黑暗中发现你。
我没有在井边,
在那些头顶水罐的妇女中发现你。
你的手臂像树皮下嫩绿的树苗;
你的面孔像闪光的河流。
你的肩白得像杏仁;
像刚剥掉壳的杏仁。
他们没有让太监护卫你;
没有用铜栅栏护卫你。
在你憩息的地方放着镀金的绿宝石和银子。
一件黄袍,用金丝织成图案,披在你身上,
呵,纳塔——伊卡奈,“河畔之树”。
像流经苍苔间的潺潺溪流,你的手按在我身上;
你的手指是寒冷的溪流。
你的女伴们白得像卵石
她们围绕着你奏乐。
在那些舞蹈的人们中,
没有人像你舞步如飞。
申奥 译
为选择墓地而作的颂诗
整整三年,与他的时代脱了节,
他努力恢复那死去了的
诗的艺术;去维持“雄浑”
本来的意义。一开始就错了的——
不,不是,但要知道他生在
一个半野蛮的国家,落后有余;
总坚决地想要从橡树上拧出百合;
做攻城勇士;装作鱼铒的鳟鱼;
“神令众人在特洛伊城受苦”
没有堵塞的耳朵听见那歌声;
因此,那一年,仅给礁石留下少许余地,
海洋汹涌的浪涛把他载承。
他真正的爱妻是福楼拜,
他垂钓在顽固的岛屿旁边;
宁欣赏女妖赛西的秀发
不愿遵从日晷上的箴言。
不受“世事进展”的影响,
他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不过才
三十多岁的年纪;这个例子
不会给缪斯的冠冕增添一分光彩。
1920
梁秉钧 译
使 者
去吧,天生无声的书,
告诉她唱一次罗斯*的歌给我听
若要是你有歌
就象你有知识一样
你就能消除
甚至我的错误.那沉重的包袱,
并且给她的光辉带来长寿
告诉她,她将珍贵宝物
投入空中,
一切都没有意义,只有她的恩情
使此时获得生命
我将令它们活得
象玫瑰,在魔术样的琥珀中
红色泛出橙黄.一切
成为一种物质,一种颜色
藐视着时间
告诉她,她
唇边带着歌声走开
但没有唱出声,也不知道
作者是谁,别的嘴唇
可能和她的一样美丽
可能在新时期,夺取了她的崇拜者们
当我们两人的骨灰,和华洛**的
一起洒下,一层层埋在无声无息中
直到变迁摧毁了一切
只有美丽幸存。
*亨利·罗斯(1598-1662),英国作曲家。
**爱德芒·华洛(1606-1687),英国诗人,曾写《去吧,可爱的玫瑰》。这首诗被庞德用作《使者》的模式。
郑敏 译
咏叹调
我的爱人是深深藏在
水底的火焰。
我的爱人是欢乐的亲切的
我的爱人象水底的火焰
难寻踪影。
风的手指
给她带去
脆弱的
快速的问候。
我的爱人是欢乐的
亲切的
难于
相逢
象水底的火焰
难于相逢。
申奥 译
少 女
树长进我的手心,
树叶升上我的手臂,
树在我的前胸
朝下长,
树枝象手臂从我身上长出。
你是树,
你是青苔,
你是轻风吹拂的紫罗兰,
你是个孩子——这么高,
这一切,世人都看作愚行。
赵毅衡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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