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0 妙不可言桃山村

桃山村在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你。

是皖南廣德南鄉與浙江安吉文岱村交界的那個村?那是建平凼;是盧村境內桃花山尾巴上的那個村?那是青鄉。

好吧,建平凼+青鄉就是桃山村。實際上,桃山村是個很年輕的村,村名是在解放後的1961年才出現的,原來僅指青鄉村全境,2004年撤併行政村,建平村也併入桃山村。回望歷史,這兩個有緣份的村已經不是第一次抱團了,起碼也是“二婚”。具體是麼樣一回事,聽我慢慢跟你講哦。

青鄉原名青山,因青鄉坡上汪家屋所在的青螺山而得名,建平凼原名呈明堂,是村裡姚姓大戶人家的祠堂。

儘管桃山村這個名字已經存在六十多年了,但村名仍基本只存在於官方的網站、文件中,土生土長的家鄉人,很少會說自己是桃山村的,如果說起,也要加上一句:“就是廣德縣海拔最高的行政村”。

桃山村名的歷史不長,但村的歷史很長。山野小村,沒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件和牛逼的人物載入史冊,正史裡當然難以查找到桃山村的歷史記錄。據乾隆五十七年的《廣德州志》記載,當時廣德州有421個“保”,桃山村那時屬於小南鄉55保之中的:施塢、青山、呈明堂3個保。

“保”起源於宋代“都保制”,到了明代變成“裡甲制”,鄉、都、保、裡、社是跟村差不太多的單位,都是為了政府管理、收稅的需要。桃山村周邊至今還有中保、大洪保等村名存在,小余裡、施塢裡等等也是那時的遺存。

時間走到中華民國22年10月,全縣的保甲編組完成,那時的桃山村屬於笄山鄉,叫呈青保,可能是人丁稀少的原因,呈明堂和青山兩個保,第一次合併到了一個行政建制,各取一字為名。而施塢裡,則乾脆連名字也沒剩下。周邊的小余裡屬雙溪鄉,遐嵩嶺屬柏墊區,焦村、耿村屬桐汭鄉。今天看來變化不是一般的大。

1949年5月,廣德縣人民政府成立,全縣鄉村迎來新一輪整編,桃山村所在的笄山鄉歸盧村區管轄。7月,在中國存在上千年的保甲制度被廢除,全縣基層建立182個行政村。後來的十多年裡,鄉鎮一級建制頻繁變動,縣下有區,區下一百多個鄉,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農業社會管理效率的低下,比現在信息化時代差太多。

1961年9月,全縣有29個人民公社,下轄282個生產大隊,這時桃山村第一次出現,當然他是叫桃山大隊,基本相當於青鄉的範圍,同時還有建平大隊,兩個村是兄弟關係。至於為什麼不叫青山或青鄉大隊,我沒有考證,估摸著,“青山”被咱們這些河南、湖北移民後裔土話訛傳成“青鄉”,而“清鄉”這個詞對中國人民是個痛苦的記憶,新中國是不會允許“清鄉”同音的村名的。桃山村這個村名,恰好可以抱上桃花山這個地名大腿,形成了“桃州鎮-桃山鄉-桃山村”的格局。也正是考慮到這個傳承,2004年底,在青鄉(桃山)與建平自“呈清保”後再一次合併時,選擇了桃山村作為最後確定的村名,從此,青鄉與建平,又從一對好基友變成真夫妻了。

妙不可言桃山村

村如其名。不僅建平與青鄉緣份妙不可言,經常上演聚散兩依依,與周邊其他鄉村也有著扯不斷的情感,似乎傍上桃花山就會時不時交上桃花運。好在桃山立場堅定,沒整出什麼桃色新聞。但把這些故事整理一下,也是很下飯的。

桃山村規模小,地段偏,但在全縣地理上的位置頗為重要,只是咱山裡人向來低調,不宣傳罷了。大家知道,廣德境內有兩條大河:桐汭河發源於四合太山,無量溪發源於盧村桃花山。事實果然是這樣嗎?不一定。按照“河源唯長”的原則,確定一條河的源頭,是看距離而不是看水量。溯無量溪往上,過了桃花山還有很長的路,至少也在荷葉山、青螺山或者施塢裡往上的人腦殼巖子。而經靈山寺流入桐汭河的建平水系,源頭在磨盤山、公山或者孝豐埡子上的林場,距離不比四合太山那條河短吧。想當年專家們為了找到長江的真正源頭,硬上逆流而上找到了各拉丹冬的姜根迪如冰川、冰斗的融水之處,那裡只不過是一片小小的沼澤。真希望縣裡專家也來找找這兩條河發源在咱們村的哪個浸水凼子。咱們縣裡只有兩條大河,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份。也許,桃山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宣稱咱們村是全縣“第一高村、兩河源頭”呢。

為什麼要講這兩條河呢,因為桃山與四合的感情糾葛呀。桐汭河建平段的水很有特點,天下萬水朝東,咱們村這段河卻是朝西而去。村裡老人留下來這樣四句偈語:“南方火出頭,水從船底漏。貧富無三代,做官難封侯”。“火出頭”講的是村南邊的棉花山三峰並立,像一團火苗。“水從船底漏”講的就是這條西流之水。它往西而去,衝出了咱們桃山人引以為傲的靈山景區,為四合貢獻了一個響水灘瀑布和靈山大峽谷。按照流域管理的原則,也便於大景區建設,桃山村的建平地塊,應當劃到四合鄉才是。這些議論民間一直都有,當然沒有見過官方討論的消息。只有那條飛流激湍的大河,春天載著滿山的桃花瓣,向四合暗送秋波。

妙不可言桃山村

桃山村往南走就出省了,那是浙江地界的安吉縣,是“兩山理論”的發源地。如果我說“兩山理論”也發源在廣德,不知會不會惹上麻煩。這話當然只是開個玩笑,桃山人特別是建平人都曉得,建平與安吉文岱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是難捨難分的。不說娶妻嫁女走親戚這些事,單單“界石”與“飛地”的故事就很精彩了。

先說界石吧,一般兩地交界,要麼以河為界,要麼以山脊為界,建平與安吉文岱村的界石是清朝康熙七年所立,這塊的界石上面清晰地刻著“分水嶺”字樣,卻搞笑地立在半山腰。埡子上的那個小村子,明明人住在建平這個凼子裡,戶口卻是嶺那邊的安吉的。

妙不可言桃山村

為什麼會出現半山為界,而且是省界的這種情況,歷來說法很多,桃山村又沒個村史村志什麼的留下來,只能從村民們口口相傳的故事裡尋找可能的答案。據說,在清朝康熙後的某年,孝豐埡子那個村發生了一件命案,報官之後,廣德官府無法破案,怕影響政績掉了官帽,縣尉想到了一個笨辦法,派人在夜裡偷偷把界碑從埡子上分水嶺往桃山這邊移了一里路,把命案連同一大片土地都“送”給浙江了。還算他有點職業操守,知道案發現場是不能破壞的,沒有把命案物證往文岱溝裡丟。後來兩地一直以碑為界相安無事,這塊尷尬的界石也成為村民們對外來客人們津津樂道之物。最近一次的浙皖兩省邊界勘定是2001年,兩省都沒有提出異議,這塊清朝留下的界碑,依然作為483公里“浙皖邊境線”的一個點存在。我覺得它應該進入縣級文物的保護名錄!以後旅遊產業發展了,讓遊客在這裡腳踏兩省聽故事,也是一個好創意。

桃山送給安吉一大片山地,吃虧了嗎,哪能這麼說呢,咱們是親戚啊,哪天我也送你一塊地。這對話當然是我腦補的,但卻是真實發生了。60年代,為了兩地深切的革命情誼,安吉敲鑼打鼓把一大片毛竹山送給了建平村的陽山邊小隊,陽山邊小隊又回贈了兩畝多的水田。這兩處山與田都距省界還有一段距離,所以是“飛地”。進入新世紀才在經濟發達地區出現的“飛地經濟”,咱們桃山與安吉在幾十年前就有了。毛竹值錢的那個年代,安吉的那片竹山產出的筍與竹,在陽山邊人的家庭年收入中,佔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廣德桃山與安吉文岱之間的良好關係看似平常,但實際上是很難得的,兩地交界之處因為各種利益發生糾紛甚至爭鬥的情況,在臨安與寧國和其他地區歷史上經常發生。咱們兩地的交往堪稱邊界關係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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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山往北,是柏墊鎮的梨山村。跟桃山一樣,梨山也由鄉而村,降級使用了。與桃山交界的村莊,還有貞節牌坊、雙龍橋等石建築遺存,都有故事。原來桃山人往北走的不多,去年這個最後一個方向的通村水泥路修通之後,桃山特別是建平人走這條路去縣城的距離更近了,桃山與梨山的來往也密切起來。

說了半天,聽起來桃山有點三心二意,到處留情。那可是冤枉了桃山人。桃山人是堅定的盧村粉絲,怎麼可能移情別戀呢。桃山連接外部的第一條砂石路、水泥路都是奔著盧村去的。想當年,為了修通連接建平到青鄉的公路,建平人可是全村出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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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人的性格像棉花山一樣沉穩踏實,也像響水灘一樣開朗幽默,淳樸、樂觀、積極……;既緊跟時代發展,一路追夢向前奔跑,又固守著山裡人那份濃濃的鄉情、土味,甚至迷信。外鄉人很難準確描述他接觸過的桃山人的性格,就像低處看高山,經常是雲遮霧罩看不清。

山裡人也有著鐵與血、淚與火。幾根窮骨,一身硬氣。

吃飽飯曾是桃山人世代的夢想,為了填飽肚皮,桃山人把有水源、能利用的山坡都開墾成了梯田,早超過了現在對丘陵緩坡利用的坡度不超過25度、海拔不超過250米的限制。雖然是這樣勤勞,瘠薄的山田並不能讓人吃飽,青黃不接、災荒年月,桃山人只能對著大山想辦法。桃山人挖過葛根、採過竹米,燒飯砍柴讓滿山的樹木連樹兜子也被刨起,只剩下一片片生命力更頑強的芭茅草和水竹棵子。家家戶戶還有一個供糧本,要走十幾里路去唐流村的鄉糧站挑回返銷的粗糙的玉米、硬梆梆的早稻米接續度日。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八十年代後期,改革開放後雜交稻推廣幾年後才停止。

以前村裡孩子求學,基本都要到十幾裡外,颳風下雨,來去匆匆,練就一雙快腿。外村人一看就知道這些孩子是桃山村的,特別是建平凼的。為啥?回家從中保村往上,就要撅著屁股爬坡,人人練就了一付標誌性的“翹臀”。

隨著時代發展,這些苦日子都成了過去。如今,桃山東西南北四路通,私家車也成尋常事。曾經壯觀的梯田,被退耕還林種上了竹木,少了一份綠滿山原白滿坡的景緻,多了一份回報自然的安寧。長滿茅草的荒山被重新綠化,山間泉水豐盈,以前常有的旱災再也不會出現了。想上好學的孩子上學路雖然更遠,但都能汽車接送,想擁有“翹臀”,還是去健身房練深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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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皇帝遠,打架沒人管。

動盪的年代,桃山村經歷了太平天國“紅毛”跑反的戰亂,受到了四合太山“五龍聚義”農民起義的波及,棉花山上響起過王金林創立皖南紅軍獨立團的槍聲,村裡山間至今還長眠著數位新四軍戰士的忠魂,村道上回響著解放戰爭中渡江戰役打響後譚震林部隊由皖入浙解放孝豐、杭州的足音。

桃山特別是建平的地勢,四面低,中間高。幾個方向來桃山都要經過幾里長長的上坡山路。想想看,幾里長路,荒山野嶺,沒有人煙,樹柯拉子遮天蔽日,這畫面最容易出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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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土匪。這曾經是桃山村歷史上一些村民幹過的“兼職”。

今天,如果你問村裡的老人,他們大概會給你講解放前陽山邊一位外號叫殷麻子的人的傳奇武功,我爺爺就講起過,親眼所見他耍單刀、舞流星。有一次村民住的茅草屋起火,殷麻子手持一根齊眉棍在地上一點,人就上了草房,三下兩下用棍子把著火的草挑了下來。當然,草房比現在的房子要矮一些吧。

我爺爺沒說殷麻子是不是土匪,但村民確實有人幹過土匪,雖然是生活所迫,講起來也是“綠林好漢”,但畢竟不算光彩,所以曾經幹過這些“買賣”的老人們也沒人願意在後人面前提及,漸漸地大家都不知道了。

回想一下,青鄉溝、大窪、靈山寺,北嶺,那時都建有涼亭,一方面是方便走遠路的人歇息,一方面就是為了大家在那裡湊個伴,結夥同行壯膽,防止被人搶劫。現在生活條件好了,交通條件也改善了,當然沒人再去做違法的事。那些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在打上時代的烙印之後,被封印在蒼茫的群山之中,化為竹海松濤,縈繞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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