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秋树
01 我的焦虑，她的乐观
我剩下了，在不知不觉中。
可是，老妈却跟别的妈妈不一样，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
相反，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好奇，她总是很无所谓地表示：“何必让孩子那么早就为家庭所累呢。”
有人热心地帮我介绍男朋友，她也会首当其冲地替我拦驾，无比乐观地说：“这么美好的事，还是由着她自己碰吧。”
熟悉她的人都觉得，是她把我耽误了。
我曾经很感激她对我的理解，可是，日复一日，穿行在那些或为我着急，或暗自看我笑声的目光里，我对她，有了怨怼。
那天，街头再次偶遇了一个她的同学，声称有个银行职员的侄子，有房有车，阿姨还特意将存于她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我看，那个男人还有几分帅气。
可是，不等我开口，她直接做了回绝：“丫丫还没到得靠相亲去找婚姻的地步。”
那天，等到阿姨走后，我气结地对她说：“妈，并不是你有多开明，你必须承认自己有恋女情结。我不结婚，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名正言顺地拿我当忘年闺蜜。”然后，我把她一个人扔在街头。
母女没有隔夜仇，自那日之后，我和她之间虽然很快就恢复了从前的亦母亦姐妹关系，但有些隔阂却还是横亘在了那里，我对她的怨与不解也在那里。
我和单位同事景然的眉来眼去算是我们之间不快的后遗症吧。
景然是公司里的剩男，而我是剩女，大家想当然地从中撮合，从自然条件上来说，我们都想不出拒绝对方的理由。
于是，开始约会，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过去后，景然希望我和他一起去见他的爸妈。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我们的关系到了见父母的阶段，但从内心里来说，还是感动的，感动于这份诚意。
可是，回家跟她汇报，等待我的，不是她的喜出望外，她说：“你接他的电话时，语气连点变化都没有，每次约会回来，你脸上的表情跟下班回来没有多少区别，还有你的穿着，还像从前那么中性，你连最起码的女为悦己者容都没有做，这，是谈恋爱吗？我看啊，更像是恨嫁心切，是挖到筐里就当菜。”
还有比这更露骨的挖苦吗？
而她似乎继续一针见血：“真正的恋爱是情不自禁，是心和心的化学反应，而不是物理反应，不是逼不得已，不是赶鸭子上架。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不经常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但我觉得，只为结婚而谈的恋爱是感情自杀。丫丫，嫁不出去只意味着没碰到那个适合你的人，可是，如果为了嫁出去，而饥不择食便跟愚蠢有关了。”
没见过，像她这么淡定理智不同寻常的妈妈，看着电视里，那一双双站在冬日公园里，为儿女相亲的父母，我心里掠过阵阵悲凉，她和老爸是怎么做到如此心大的呢？
02 情感在前，理智在后
尽管在心里怨了她，但我还是拒绝了景然的邀请，同时也跟景然分享了她的话。
不想，这个剩男居然口出哲理：“你妈妈是一个懂爱的人，她一定曾经深爱过。”
没有想到我们之间就这样结束了，那么自然，连点心疼与惋惜的感觉都没有，就像每天下班时说再见一般普通。
但景然的话却触动了我，“她一定深爱过”，令我忍不住好奇，好奇她的青春里曾经的心动。我们虽然形同姐妹，可是这个话题却是从来都不曾碰触过的。可是，妈妈也是由小姑娘变成的啊？！
一个月光极好的周末，我俩依旧像往常一样饭后去公园散步，她总是提醒我：“你可以不漂亮，但你不能不管理好自己的体重。”
看着公园里擦肩而过的那些情侣，我挽住了她的手臂，说：“妈，你——年轻时，有没有要死要活地爱过一个人？”说完这句话，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
而她，似乎对于我能提出这个问题毫不意外，那么坦然地回答：“当然，你妈我也年轻过啊。”
年轻的她和他（当然不是我爸爸）是在单位组织的舞会上认识的，一曲钟情，她说：“当天回到家里，被他握过的手都舍不得洗。一个晚上，睡意毫无，把整个晚上的情景回放了一次又一次，脸红了一次又一次，心动了一次又一次……”
那时的他们没有电话，所有的约会只能靠约定，每个周日，他们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重逢。
北方的冬天总是一场雪接着一场雪，但那样的约会却风雪无阻，等到在路上相遇时，常常是天已过午，两人已经不知道在路上摔了多少个跟头。
有时，分手时，她已经走了很远，一回头，发现他还跟在身后。
有时，他会买一个烤地瓜，放在妈妈肥大的棉袄里，温暖她独自回家的那一段冬路……
讲述这些时，她的眼波那样明澈温柔，那是我不熟悉的妈妈。
那天，她没有告诉我她最终没有和他在一起的原因，她只是说：“你爸爸是一个很好的人，善良温暖，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嫁给他，也从来没有遗憾与那个人的错过。但每个人的人生里，都要有那样一次恋爱，不求结果，只求爱过。爱过，才会懂得，才会不白走这一生。妈妈想跟你说的是，只有爱明白了，才能活得明白。这个道理，总有一天，你会懂得的。”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回放着她向我描绘的她的初恋，我觉得很美，很像我看过的《冬日恋歌》，我也在想象着那样的爱情离散时的撕心裂肺。
我渴望那样的心动，但，我的他在哪里？
是上班的地铁上，每天都会遇到的那个男生吗？他很帅，每天都会穿不同的衬衫，更重要的是，皮鞋每天都是一尘不染的，可是，我们一次次在地铁里重逢，一次次眼神相遇时，他的眼神里没有微笑，我知道，他并没有注意到我。
但，我依然还会去追寻他的目光，在不经意与他眼神相遇时，保持微笑，只为自己曾经对他有着陌生的好感。
老妈说：“每一刻，都让自己保持着赴约的状态，总有一份感情会在前方等着你。”是啊，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头脑，可惜，我的情窦开得太晚。
我开始认真地经营我的微博，明明是一个文科生却有着理工科生的爱好，我把自己从小到大收集来的各种工具都拍了照片，写上它们的故事，晾晒着自己的工匠情结。
我想，很少有男生会喜欢如此粗糙的女生，喜欢在一堆材料里，在工具丁丁当当的声音里寻找快乐。但总有一些男生，会喜欢这种动手能力以及动手能力背后的匠心吧。中华儿女千千万，我只要其中一个就足够了。
事实上，来踩我微博的人，不止一个。
肖和LEE是其中明显对我有意思的，这足以令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可是，当我跟她汇报了我和他们的见面时，她没有像其他老妈那样有没有成功的可能，而是再次打击了我：“丫丫，为什么一定要抱着自己嫁出去的心态去见人家呢？你还小，享受一下喜欢别人和被别人喜欢的过程，不是很好吗？”
我愕然地看着她，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提醒她：“你姑娘我已经三十一岁了，是不是当妈的都永远认为自己的孩子长不大。”
“为什么法律规定了女孩满二十二岁可以结婚，只说了下限，没有说上限，这就说明，不管多晚把自己嫁出去其实特别无所谓。嫁出去不意味着成功与万事大吉，重要的是要嫁得好，嫁得合适，嫁得心甘情愿，你明白吗？跟着感觉走一次，把车啊房啊年纪啊，这些东西都放一放，先情感，后理智也不迟。”
我嘞个去！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是漠不关心的另类，还是世事洞明的前卫？不管是哪一种，都令我既爱也恨。
03你不嫁，我不老
我和肖谈恋爱了，我可以很确定地承认这一点，因为我们牵手了，因为我在工作和生活里走神了，因为每一天，我都会等他的电话，见他之前，我永远觉得自己缺一件最漂亮的衣服。见他之后，我学会了失眠……
每天，看着我患得患失的样子，她不像其他老妈那样告诉我要矜持，要保护好自己，甚至连肖是做什么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都不曾问过，她只是告诉我：“丫丫，本色做你自己就好。”
我和肖并没有走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这场持续了半年的恋情终于因为他的外派出国而戛然而止。
在前途与爱情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在我每日人前欢笑，人后泪流成河的日子里，她只是说：“丫丫，总有一天，你会怀念和感激这样的心碎，它让你的人生完整了。”
痛苦有两种，一种让你变得强大，一种毫无意义，经过了肖，我坚强了许多，也乐观了许多，我会在别人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有人替我着急时，开心地说：“不结婚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谈好多场恋爱。”
事实上，碰到爱情的机会真的是太少了，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老妈更是洞若观火，她对我说：“有情投意和的，就把自己嫁出去，如果没有，那么就等，如果等不到，那么同样可以活得很精彩。有了这种能力，嫁与不嫁，嫁给谁，都幸福。幸福，才是硬道理。”
她真想得开。
有时，面对她，我真不知道内心是怪她，还是感谢她总是能释放我内心的压力。
直到那一天，单位因为停电，我提前回到家。她和老爸都不在家，我便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开门声，我刚想走出房间，却听到了她的哭声。她说：“老方都当了六年的姥姥了，我做梦都想当亲姥姥啊……”
然后，我听到老爸在安慰她：“你赶紧哭，哭完了去洗洗脸，别让丫丫看出来，说好了，不给孩子压力的。”
她哭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她对老爸说：“白头发又长出来了，赶紧帮我染染吧，别让丫丫觉得我老了。咱们说好了，她不嫁，我们就不老的。”
然后，卫生间里传来他们的说话声，她说：“还记得孩子上高中那一年，有个男孩喜欢她，咱们那个紧张啊，天天接送，翻日记，找老师的，现在想想真后悔，咱也从年少那会儿过来的，有人喜欢和喜欢人并不可耻啊？！咱就这么把孩子耽误了，一想到这儿，我真是睡不觉啊……”
老爸安慰她：“你放心吧，咱姑娘一定会嫁出去的。”
她说：“事情到了今天，我也是想明白了，希望有一天，她出嫁，不是为了满足我们的愿望，而是因为她深爱着那个人，那个人，也深爱着她。就这么简单。如果没有这么简单，那我就鼓励她放心大胆地剩下，嫁与不嫁，她幸福自由就好。你说呢？”
隔着薄薄的房门，我泪流成河。可怜天下父母心，而那一刻，我备觉可爱可敬父母心。
我没有推开房门，而是乘他们买菜出去之际，跑了出去，然后，像往常一样六点准时回家。
吃着可口的饭菜，然后，不经意地说：“老爸，你没事赶紧捯饬捯饬自己吧，你看我妈，越来越年轻了，你俩怎么看怎么像老夫少妻。”
然后，是一屋子的欢声笑语。我在那样温暖的氛围里，强烈地坚信，我一定会找到那样一个人，过上这样的日子，让老爸老妈可以放心大胆地任青丝变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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