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為何又“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北宋是一個文化盛世,作為文人,估計絕大多數人都是願意生活在北宋的,可能不為別的,就憑宋太祖的那句“

世世代代不殺士大夫”足矣。所以,這一時期盛產了諸多文化大家,有晏殊、晏幾道,有歐陽修、王安石、司馬光,有三蘇、四學士,當然還有一位叫范仲淹的。

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為何又“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范仲淹塑像

范仲淹是這燦爛星河中耀眼的一顆,文壇領袖歐陽修曾評價范仲淹說,公少有大志,每以天下為己任。後來,我們知道,“以天下為己任”,可是范文正公畢生的追求。

01 出為名相,處為名賢

他的忘年好友東坡先生在讚譽他時說:出為名相,處為明賢;樂在人後,憂在人先。經天緯地,闕諡宜然,賢哉斯詣,軼後空前。這算是東坡先生對范文正公最中肯的評價了,說到“樂在人後,憂在人先”自然讓我想到范文正公在《岳陽樓記》中所說的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為何又“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岳陽樓

在我們看來,這種“樂在人後,憂在人先”的思想,就已經是聖人之心了。范仲淹先生認為,更需要追尋的是“古仁人之心”,這古仁人之心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意思就是說古聖賢之人,不會因外物好壞、個人得失,而或喜或悲,這大概是一種極致的生命境界了吧。

要探尋古仁人之心,我想大抵盛唐的杜甫身上有古仁人之影。杜甫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就談到: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這與范文正公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正是如出一轍嗎?

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為何又“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杜甫成都草堂

北宋時期有個叫張載的鴻儒說過這樣四句話,因為張載號橫渠,當代哲學家馮友蘭就將其稱作“橫渠四句”。張載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因為張載與范仲淹交好,我曾一度認為這就是張載對范仲淹的讚譽之詞。不論事實與否,我認為范文正公大抵是做到如此的。

02 豆蔻詞工,賦得深情

從范文正公的文來看,大有“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的古聖賢之心。而再細品他的詞作品來看,又有另一番情懷。

元代王實甫的《西廂記》裡有這樣一段詞句: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有誰知道這樣的錦詞佳句,原化自於范文正公筆下?范文正公在《蘇幕遮·懷舊》一闕中寫道: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為何又“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明月樓高休獨倚

清鄒祗謨在《遠志齋詞衷》中品這闕詞時說,範希文《蘇幕遮》一闕,前段多入麗語,後段純寫柔情,遂成絕唱。我們讀來,前段麗語,皆是情語,而一切景語皆是情語。所以,秦少游寫“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范文正公這闕詞中當屬“秋夜逆旅難夢,相思難解柔情”。

我特別喜歡這闕詞的後兩句,“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登高勢必懷遠,明月飽含相思,獨飲註定愁腸,無奈唯有泣淚。這是最深情的錦詞佳句,讓我們看到聖人之後的多情。

明月,這個意向總是滿懷深情,比如“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在這裡范文正公說“明月樓高休獨倚”,滿懷相思難解,無奈不敢登樓望月,把一個逆旅之人的心境,展現的鮮活無比。

03 古仁人心,何如深情

清代的許昂宵在《詞綜偶評》中品范文正公的這闕《蘇幕遮》時說,鐵石心腸人亦作此銷魂語。我原先並不太認可許先生這裡講的“鐵石心腸人”,是像真正的鐵石心腸人,又怎麼會有“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呢?後來,我認為許先生這裡所說的“鐵石心腸人”並非有貶毀范文正公之意,相反應該是對范文正公這種“樂在人後,憂在人先”精神的一種反向推崇。

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為何又“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詞綜偶評

那麼,我今天就要講一講追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范仲淹,怎麼在詞作中又飽含深情呢?

首先,我們要弄清楚“文”與“詞”這兩種文體在當時那個時代的地位。“文”一直以來都作為正式文體而存在,不能說正式文體就是假大空,但起碼它與隨筆、日記等比起來要顯得官方得多。所以,在“文”中作者所表達的內容會深邃、高遠些,如當時北宋的文壇泰斗歐陽修,他在“文”中寫,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而他的“詞”中卻可以有“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這樣的詞句;東坡可以在《前赤壁賦》中寫“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他也可以在詞中寫“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詞”這種形式,自南朝到北宋以來,一直算不上是正式的文體。很多現當代學者把“詞”看作詩類似於現今的流行歌曲,當然它的文學藝術性是當今流行歌詞無法比擬的。所以,我倒是更願意把“詞”比作現今我們寫的日記、隨筆一類形式。

從學生時代走過來的都知道,語文上的寫作文和自己私下裡的寫日記是有很大不同的,所有真摯的感受,多會寫進日記,而並非作文。“詞”和“文”大抵就是如此關係。

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為何又“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范仲淹

再之,天地之間何來絕對的聖人呢?范仲淹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是嚮往、去探尋的古仁人之心。日常中的閒情多半不會寫進文賦,然而人多是情感豐富的生物,情總得抒懷出去,恰好“詞”就機緣巧合的充當了這一載體。

《蘇幕遮》這闕詞,也並非全然都乃“銷魂之語、相思柔情”。我認為,它是在蒼涼悲壯之中見精神。上闕之麗句,實乃為下闕的銷魂語作鋪墊。縱然羈旅相思難解,在家國利益之前,他始終是“樂在人後,憂在人先”的存在。范仲淹把逆旅中的別恨、離愁寫得悽神寒骨,使得整闕詞的意境空前闊大,在無限蒼涼悲壯之中,彰顯出一代名臣的氣節、精神。

毛主席在品范文正公時說,中國歷史上有些知識分子,不但能夠下筆千言,而且是知兵善戰。范仲淹就是這樣一個典型。(他的詞)介於婉約與豪放兩派之間,既蒼涼又優美,使人不厭讀。主席的評價也算是很好的解答了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又“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這個問題了。

范文正公,蒼涼悲壯中的柔情,你喜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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