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研究局
文 | 張工工
像股票這種魔幻主義韭菜田，早就完成了農業機械化的進程，從來不乏機構、基金還有大戶這樣的聯合收割機。
他們會定期揮舞鐮刀，割掉舊有的韭菜，讓田地陷入低迷狀態，再找到機會重新耕田建倉，培植一波新的韭菜。
如此操作，循環往復。這期間，有的韭菜憑藉自己智慧的頭腦長成了莊稼漢，自己逃離了韭菜地不說，還能順手把旁邊還在成長的韭菜割掉，帶著自己的戰利品順利脫逃。
這種割韭菜的行為在股票市場作為基操，股民顯然早已見怪不怪，炒股界還因此流傳著這麼一句話，“七虧，二平，一盈”，甚至股市大盤上都會寫有“投資有風險，入市需謹慎”的字樣。如果虧了，大部分人也只會哀嘆運氣不好，“哎呀，我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這隻手呢？”
但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誠信”的基礎與底線上。
A股圈子太大，奇葩年年有，股圈格外多。這些奇葩裡，就有這樣一支股民談之色變，恨者咬牙切齒，公司卻穩如泰山的神股——獐子島扇貝。
有人可能就疑惑了，這什麼公司啊，這麼神？
成也扇貝，敗也扇貝
曾幾何時，獐子島扇貝作為一隻績優股，為投資者們創造了不菲的收益，創造過兩市第一高價股的神話，被業界冠以愛稱，譽為“海底銀行”。
獐子島集團是一家位於大連的海產品養殖公司，主業就是養殖蝦夷扇貝和海參。
蝦夷扇貝就是扇貝中個頭最大的種類，貝殼的大小可能比你的巴掌還要大。
在2006年上市中小板之前，公司養殖的蝦夷扇貝的底播增殖面積和產量已經達到全國首位，頗負盛名。上市後養殖海域面積漸漸從65.63萬畝上漲至今日的230餘萬畝。
所謂的底播增殖面積就是將人工的貝苗放到適合生長的海域的面積。
圖源 | 人民網
而獐子島集團作為一個海產養殖企業，最重要的資產就是這230萬畝海底茁壯生長的扇貝、海參等海珍品，集團此類資產比重可達30%。
也就是說，如果存量受損，對公司的資金一定會是一次重大打擊。
持續的輝煌一直到2014年，轉折點就發生在10月份，集團第一次宣稱扇貝帶著小姨子家族被凍跑了，扇貝的生長海域——北黃海出現一團水溫異常寒冷的水域，他們養的2011年與2012年間價值十多億人民幣的蝦夷扇貝，因冷水團異動全跑了。
得知噩耗的投資者們一邊哀嚎自己可憐的運氣，一邊看著股價大跳水，獐子島集團也開始了他們的扇貝系列神劇——獐子島扇貝迷蹤。
為了不讓這件事的影響持續擴大引起更惡劣的影響，導致股票持續下跌，2015年6月一號晚，時隔半年的“冷水團”事件被獐子島舊事重提。
集團發佈公告稱，於2015年5月15日啟動春季底播蝦夷扇貝抽測活動，抽測涉及2012年—2014年，三年間底播未收穫的海域160餘萬畝，抽測調查結果顯示，公司底播蝦夷扇貝“尚不存在減值的風險”。
集團的本意是想給投資者們（韭菜們）一劑強心劑，不要因為上次扇貝全跑了擔憂我們這個公司的未來，繼續來買我們的股票啊。
然而，韭菜只是技術不夠強勁，資本不夠充足，並不是智商有問題。這波操作給人們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部分網友質疑：“同在一片海上的另一個島，扇貝收成正常。單單獐子島的扇貝能死80%？”
2018年1月，獐子島公告稱，因海洋災害導致扇貝“餓死”，公司在年報中披露虧損7.23億元。這位公告，我們好像在哪見過。
2019年一季度，獐子島上的扇貝們再次拋妻棄子，公司虧了4514萬元。
僅在一年之內，2019年11月11日，扇貝們為了迎合人類過節，又開始搞事情。獐子島當日發佈公告，“底播扇貝在近期出現大比例死亡，部分海域死亡扇貝的比例達80%以上。”
扇貝你跑什麼？
獐子島看似虧的一批，實則穩如老狗。
自2014年出現跑路事件後，獐子島的財報呈現出了規律的一年虧損一年盈利的特徵。除去2014年淨利潤虧損-11.9億，2015年到2018年歸屬淨利潤分別是-2.43億、7959萬、-7.23億、3211萬元。
值得一提的是，按照深交所規定，中小板企業連續兩年淨利潤為負將被警示，繼續虧損會被暫停上市，若連續四年虧損將被終止上市。而獐子島的連續虧損一直沒有超過兩年，在危險邊緣反覆試探。
即使扇貝們成群結隊的進行季節性遷徙，即使公司屢次爆雷，戴上了ST的帽子，依舊沒讓獐子島倒下，甚至它依然能夠拿到當地政府的補貼和投資。
因為扇貝們的騷操作，“獐子島扇貝懂會計，可能具備金融行業背景”成為了股民們的共識，拿來調侃這家神奇的集團。
甚至有人提出了一個疑惑：“這家公司到底是養扇貝的，還是弄死扇貝的？”
“兩年虧損一年賺，爭取獲得最大收益，嚴格服從組織安排，反覆橫跳是終極奧義”的四句方針被扇貝們貫徹執行。
顯然，韭菜們就這樣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實際上，回顧這個公司開始走上諧星道路的開端，是背後虧空已久的損益與即刻得手的政府補貼。
為什麼要這麼玩？為什麼扇貝要死去活來？為什麼獐子島集團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收益？你們的心中是不是有很多問號❓
彆著急，我慢慢給你說。
2016年1月11日，就有多家媒體轉載一篇名為《2000人實名舉報稱獐子島“冷水團事件”系“彌天大謊”》的調查報道。
在這份報道中，記者從獐子島上的居民手中獲得了這份2000多人簽字的實名舉報信，信中稱2014年“冷水團事件”的原因是“提前採捕和播苗造假”，並非自然災害。
獐子島集團前高管也曾對媒體透露，2010年開始，海底的扇貝存量就開始出現問題了，這幾年又一直過度採捕、播苗造假，斷代、減產是必然的，當減產到一定程度時，集團無法自圓其說，便有了“冷水團事件”。
而扇貝死去活來的表象看起來是在侮辱投資人們的智商，但這種做法恰好抓住了海產業務調查的特殊性。
審計人員不能也不願意因為這奇葩的藉口真正下海看看扇貝們有沒有集體脫逃，這就給真實性蒙上了一層陰影。
有財會人員說：“除非每個扇貝安裝一個帶4G物聯網卡的無線攝像頭，否則你無法證明獐子島的解釋是否真確。”而獐子島集團正是抓住了這個特點，加以利用。
畢竟這樣做造假成本低，因不可抗力導致減產虧損總要比實際情況導致退市徹底玩完的成本要低。甚至因為不可抗力導致的減產還能獲得政府補貼，何樂而不為？
馬雲能被稱為爸爸不是沒有道理的
而政府補貼就是兩年虧損還能盈利的重要原因。
據獐子島集團財報顯示，2015年-2018年，獐子島獲得的計入當期損益的政府補助分別為6543萬元、3020萬元、726萬元、3044萬元。
僅拿2018年度為例，獐子島計入當期損益的政府補助為3044萬元，同比增長319.13%，佔公司當期淨利潤的94.8%。深交所認為，若無政府補助的提振，獐子島2018年幾無利潤可言。
ST當頭，依舊可以拿到補貼資金，這其中的門道究竟如何？不足為外人道。
值得一提的是，在《2000人實名舉報稱獐子島“冷水團事件”系“彌天大謊”》發佈的次日，一位自稱姓伊（音）的大連市長海縣紀委工作人員接受媒體電話採訪時稱，在2015年就接到了獐子島2000名島民的舉報材料，其中包括反映冷水團造假的舉報，並且長海縣紀委早已向大連市紀委和遼寧省巡視組反饋了調查情況。但是對於調查結果，該工作人員稱不方便透露。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海底銀行”的讚譽也僅僅是在小部分流傳，但經歷了幾次三番侮辱智商的跳水之後，獐子島扇貝成為了業界有名的妖股。
扇貝們死活時間很有說道，市場成熟了，扇貝們準備開死，韭菜割一波，扇貝們又回來了，不影響資產評估。
這種沒有底線的操作，讓獐子島集團徹底失去了信譽。
11月11日，扇貝們第4次死掉後，第二天股市開盤，獐子島股價一字跌停，總市值已不足二十億。截至午盤收盤，獐子島股價報收2.7元，股價創下新低，封單超8萬手。已經沒有人懷疑之後的扇貝不會弄出么蛾子了。
它的跳水到底愚弄了誰？
獐子島扇貝這樣做的底氣是什麼？就是吃定政府會對它進行補助。
獐子島稱公司此前向政府部門申請減免2019年的海域使用金，但還尚未收到剩餘1.43億元的獲准批覆。不過，公司已將該筆金額確認為應收款項，並未進行衝減成本或計入損益賬務處理。
當然，對於這出不可思議的連續鬧劇，監管部門進行了持續關注，2019年，獐子島已經8次遭到深交所質詢。
同時，證監會也在7月認定，獐子島存在涉嫌財務造假、內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虛假記載、未及時披露信息等問題。對獐子島董事長吳厚剛採取了終身市場禁入措施，並對獐子島給予警告並處以60萬元罰款。
然而，相比於危害了成千上萬中小投資者的鬧劇，還有失信對於整體市場的影響，處罰結果如此簡單，未免讓人心寒。
也難讓有心之人以此為戒，有資本市場巨大的利潤空間在前支撐，只花費如此低廉的機會成本，怎麼會讓投機倒把的人真正止步呢？
對獐子島的放任不管或者說處罰力度不夠，本質上是縱容A股市場劣幣驅逐良幣，更為關鍵的是，這場鬧劇還透支了股民對整個市場的信任。
在中國這片長勢良好的肥沃土壤上，如果僅憑微弱的道德感來維繫壞蟲不啃韭菜，就像憑藉想象力讓母豬上樹，是無中生有，憑空捏造，最後無可救藥。
更多的是需要沉重的違法成本和多元化的監督機制去運轉。
現在就像是以證監會一者之力想要撬動地球（監管幾千家上市公司），然而名為違法成本的槓桿不夠給力，這一個人的力氣也不夠大，怎麼撬的動？
筷子只有一幫才不會被掰斷，或許發動市場中的多種力量進行協助，另外鼓勵成立公益性打假組織進行投資者宣傳教育，才能讓資本市場的壞蟲啃不動韭菜。
對於手握投資者夢想或是信任的利益相關者而言，堅守底線是保全自己不被時代浪潮沖掉的最終標準，畢竟時間是最好的翻譯，總有一天人們會發現欺騙，最終反噬的只能是自己。
而投資者只需固守本心，止住貪婪，八分學習，二分看盤，不被所謂的專家迷惑雙眼，很大程度上就能避免總是被人割韭菜的惡性循環。
俠客島｜【解局】獐子島“傳奇”之扇貝迷蹤
央視新聞1+1｜回顧：獐子島的扇貝，到底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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