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人潘用中，官宦子弟，隨父親候差在京，喜好吹笛，每次父親外出，他必在邸舍樓中傍欄吹奏。隔牆也有一樓，只二丈高，極為華麗，畫欄綺窗，朱簾翠幕，上有女子聽聞笛聲，探首觀望，天長日久，有時揭簾露出半面。用中瞅見，詢問對面樓上是誰家女子，有人告說是黃三郎的孫女，名喚麗娘，也是官宦之家。
如此一月有餘，用中與太學生同車出郊玩賞，正逢黃府十幾轎賞春遊歸。因官道路窄，車轎相向緊挨，第五乘轎坐著麗娘，轎簾半掩，四目相視不遠，用中見到麗娘，不由神思飛揚，悵然若失。當時黃府賓客晏仲舉，與潘用中同鄉，次日用中拜訪，邀其在邸樓設席縱飲，吹笛行樂，復見女子垂簾立聽，用中故意打探：“對面是誰家樓啊？”
晏仲舉笑道：“那是我館學所在，主人有孫女，幼年從我父讀書，聰明俊爽，工於詩詞。”用中聽罷，愈動情絲。麗娘揭簾又半露面容，用中痴狂，取胡桃擲去，正好被麗娘接住，用帕子裹胡桃投回，揭開查看，只見帕上有四句詩：欄杆閒倚日偏長，短笛無情空斷腸；安得身輕如燕子，隨風容易到君旁。
用中讀罷大讚：“這真是才貌雙全，世所罕見！”也用帕子題詩裹胡桃擲去，麗娘打開，上有題詩：一曲臨風值萬金，奈何難買玉人心；君若得解相如意，比似金徽恨更深。麗娘看後，沉吟半晌：“俊才少有，若與此人成婚，夫復何恨！”復題詩手帕，裹胡桃再擲。可嘆擲去不及，落到簷下，用中急忙下樓撿取，不想被店婦捷足拾得。用中情詞懇告，店婦同情歸還，帕上有詩：自從聞笛苦匆匆，魄散魂飛似夢中；最恨粉牆高几許，蓬萊弱水隔萬重。
次日，用中向店婦討教：“若能與這位姑娘會上一面，我當厚報酬謝。”店婦笑道：“倘有方便，必為你轉達，你倆自然有相會之期。”用中歡喜回邸。未過數日，店婦尋機入黃府得見麗娘，密傳用中的心意，麗娘急道：“我也傾慕其人，但不知怎樣才能見面？”店婦想了想：“姑娘如確有此意，今夜可用梯接搭到我房中，與潘公子一會。”麗娘許諾。店婦返回，告知用中，用中大喜：“事若能成，決不敢輕待。”
當夜近半，店婦用梯接接麗娘入房，潘用中早已秉燭等候，見麗娘如同從天而降。兩人各訴衷腸，再夜深便解衣就寢，枕間歡娛，極盡綢繆。天明店婦仍取梯送麗娘離開，用中重金厚謝店婦。從此鴛鴦來往幾乎一月，並無外人得知。忽然有晚麗娘來見用中：“家人似乎頗知此事，倘若究問，罪責難逃，不如我們遠走它鄉，長久相隨。”用中依從，向父親假稱有事，暗地在河口備船，約定日期，與麗娘逃離京師，即便是店婦，也不知他們此番動向。
過了數日，黃府得知，立派家人林浩沿路跟尋，二十日後，趕到揚州，捉住用中與麗娘，解送回府。黃三郎告到孫御史衙門，官府將用中監繫大獄。這時用中的父親已聽調河北，親友故人散離東京，無法顧視，以致用中受苦萬千，麗娘偷偷送些衣食，又不能過於頻繁。三郎準備將孫女嫁給趙指的兒子，且已受聘禮，本意要弄死用中，故而派人密送一副金帶、兩斛珍珠給孫御史，令他打死用中。孫御史受賄，順勢問用中死罪，吩咐獄卒痛下殺手，獄卒不忍，為用中飛報其父。
潘父得知消息，兼程趕到開封府投告，府衙從御史衙門獄內提用中查問，見其形體羸瘦，危困受苦，恐其所招不實，再拘店婦審訊，所供與用中相同。勘審明白，公差傳喚黃三郎到衙，知府當堂斥責：“你孫女初未嫁人，潘用中不曾納婦，兩人雖有不從長輩的微小過錯，然頗為匹配，也算門當戶對。你如何竟能重賄官員，欲致人於死地？自問該當何罪？”三郎低首無語，知府喝令左右，將其戴枷下獄，然後奏報朝廷。不日皇帝下旨：“孫御史，重任衙門，公受私物，按國法舊例，罷職為民；黃麗娘仍與潘用中成婚；黃三郎圖謀不善，雖未得逞，依律罰金五千緡。”知府依此判定，麗娘與用中得以攜手伉儷。
-----------------
此案譯自《百家公案》中【奇遇成姻】一篇
閱讀更多 南楚喬木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