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北新市,西河口的腊梅

目前浙北新市的古景观,是以“西河口”为重点,如果初春的时候来新市,去看看西河口的腊梅,倒是一场别致入心的文旅之游。骨格清奇的花枝,不经意地往小河向上空间横斜,背景古宅错落,檐廊龙接蛇延,那缕缕清芬,夹着春天的泥土气息混和氤氲,让你敏感的鼻嗅,会触及到飘忽不定的腊梅香气,真教人难忘。

不知为何,我独喜欢家乡新市西河口的腊梅,虽也仅零星几株,却见得它冰雪楚楚,标致动人。像大户人家的闺女,也像有内涵的文儒之士,安静地站在那里。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会很认真地去品赏,拍些照片存念,乐此不疲。腊梅花期真长,开得时候,西河口的美就超越了任何季节。细品之下,才发现有一种高尚、清雅的味儿在里面。它把周边古老宅群映衬得如此雍荣高贵,石桥和河流,一下子变得诗情画意,每一位行人,在穿过西河口腊梅开放的行进中,像是穿过一段深含韵味的传奇故事。

这西河口的腊梅,就像乡间僻壤里,突然走出一位娇俏惊艳的美女来,人们会对这个村落产生美感,会有“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歌声联想,往者踊跃,这远比那些建设华美的知名村落,更有无限神往感。所以,这腊梅开在新市西河口,就很宜境,也应景。

这里所称的腊梅,因其在腊月开放,故有此名,也有称其为“寒梅”。在古代,腊梅最早称为“黄梅”,以其花色命名,但它绝对不是梅花,腊梅是灌木,梅花是乔木,无论是开花期,还是质地、颜色,都有很大的区别。因为名称中都有一个“梅”字,所以比较容易混淆,后来,人们也把腊梅称为“蜡梅”,南宋名臣范成大编的《范村梅谱》一书中,专门就“蜡梅”一词放在书卷的最后,以作判辨:“蜡梅本非梅类,以其与梅同时,香又相近,色酷似蜜脾,故名蜡梅。”

仅是从风格气质上看,腊梅与梅花就迥然相异。明黄色的腊梅花,透出美而不妖的成熟,冬季肃杀的气候里,这一种颜色犹显高尚不媚俗的华贵。花的质地油亮似蜡,浑然表现出耐寒抗冻而藐视冰雪的气节。伴随着它的枝杆,铮铮铁骨般的刚强,让腊梅的形象更有丰满的精神气势。而梅花就比较平俗,与春季众多花卉形神比较接近,缺失一种让人敬仰的深沉质地,仅仅是一种闹春的气氛,为媚俗的世人所捧赏罢了。

我暗自揣摩着这腊梅,能与西河口似血脉般的相融,这可能有它内在的丰富蕴藏。我想重点应该是两方面:

一是腊梅的孤美,匹配着这座浙北古镇。腊梅之美最好是孤株的,成片就会减弱它的唯美感。孤株才会让人生怜惹爱,古镇是适合小家碧玉的江南女子,而腊梅的孤株独树,便有了这种天份,开在古镇寂寞的埠口,开在凄冷的石桥侧,铺开一地的宋词意境。诗词不见得人人能写,但国人的审美情趣受着数千年国粹文化的影响,有它的价值取向一致性,人们对孤弱事物都会怜玉惜香。在新市,腊梅伫立于沿岸际的古宅古桥,投身于流水里烟缕般的寂静倒影,这一丛丛淡黄,让人一入眼帘,便被紧紧相系,有一根线被拉着,甩也甩不去。

除外,便是腊梅的风骨了,非常相似于新市历史文化的魂。腊梅绽放于寒季,百木凋敝,腊梅自强不息,刚正顽强,花朵满树怒放,独具不凡个性。看它高洁向上且清芳幽游的形姿,充满了自尊自信。而这些可以统称为“风骨”,彰显出这座古镇历史文化长河里的精神气度。新市文化之重就在于它有与其相似的不凡气度。自新市历史开卷之始,便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治水事迹震撼着后人。继后,名贤大儒辈出,昂然兀立于历史文化的高端之处。他们在历史幽昧时期,点亮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创造出一代又一代骇世惊俗的文化辉煌!这些,又多么像是在冰雪时期怒放的腊梅一样,自强又自信,明亮又清香。

宋代朝廷遣派的葛书思与张驾,让新市迎来了历史文化的转型启动;明代的方志学家陈霆,写下《仙潭志》,浑似腊梅绽花于冰雪之中,让新市深厚的历史文化大放异彩;明末清初的大儒唐达,以其饱学之才,研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写下上百卷的书籍,成为被后人学者所传颂敬仰的人。清末民国初的新市,两位中国基督教最有影响的领袖式人物——俞国祯和赵紫宸,都是从新市走出去的。前一位奠基了中国基督教文化“三自”治教理念这一础石,后一位为疏通基督教东方化的输入渠道而写下了大量的宏篇巨著。上述这些事例,印证了这些“花朵”们的先贤大儒,具备了腊梅的风骨,他们的品质高贵,他们的清香,千秋万代从无消散。

在《四库辑本别集拾遗》中,有一首宋人陈棣所作的《蜡梅》诗,让我印象深刻的:

林下虽无倾国艳,枝头疑有返魂香。

新妆未肯随时改,犹是当年汉额黄。

生动的抒情,楚楚可人的刻画,道出了腊梅的高洁,给人一种厚实的美。但我更倾向于南宋丞相吴潜的一首词,笔下的腊梅诗境完全不一样了。因为这位南宋名臣吴潜,生于浙北新市,对新市的情感稠粘似漆,想起家乡的腊梅,他伤感很深了,一首《贺新郎(吴中韩氏沧浪亭和吴梦窗韵)》词中有两句,让我读了惊心:

想家山、猿愁鹤怨,问人归未。

寄语寒梅休放尽,留取三花两蕊。

家国情怀,牵动肝胆,不免令人肃然生敬。走着走着,一只猫从一座古宅的外墙上窜下,在狭窄的河岸道上奔走,转弯处突然停下,如电的目光与我相对,随即很快转身,往近处古宅廊柱上迅速攀援而上,一条尾巴消失在檐下某暗角处。我稍稍吃了一惊,但很快被飘来的一缕缕腊梅余香挽过神来,又继续把眼光投向了西河口的腊梅了。那腊梅枝条向天空的仰扬,一树密集的花朵散发的芬芳,阳光照着西河口,我顿时不觉得孤单了,一种无名的力量从心的深处涌上来,让我一下子暖和了全身。


浙北新市,西河口的腊梅

浙北古镇新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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