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兒童”尋親記

“新冠肺炎”的突然襲擊打得人措手不及,眾多家庭變得破碎殘缺。而我,作為曾經的留守兒童,卻與家人團聚,收穫了家庭的溫暖。我總認為是自己偷走了別人的幸福,我對每個受害家庭都感到愧疚。直到我的朋友告訴我:“你不必愧疚,家庭幸福本該是每個人出生以來的標配,你由於各種原因沒有得到,這本身就是一種遺憾。天災來襲,這是我們所有人都不願看到的,你因禍得福,你只需要珍惜所擁有的,然後盡力去幫助他人就好。”

“留守兒童”尋親記


從我記事起,父母就不在身邊,伴隨我長大的是爺爺奶奶沒有休止的爭吵。吃飯時,因為一些瑣事兩人從爭吵上升為打罵,碗筷全被打翻在地,我試著將兩人拉開,但一個六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拉得動兩個盛怒的大人。我只能看著自己的筷子被爺爺踩在腳下,看著奶奶坐在小木椅上哭,看著爺爺摔盆,摔茶杯......

初高中是在住宿制學校度過的,放假期間,終於可以和父母在一起了,卻發現他們的相處模式是爺爺奶奶的複製版。

我可能真的對這種無盡的家庭爭端感到疲憊了,所以我選擇了逃離,高考後我把志願全填在了其他城市。最終,我去了武漢。

學校放假後,我也踏上了由武漢返鄉的列車。回家的第15天,爸爸說要回鄉下奶奶家過年,於是我們一家三口開始收拾行李。快上車時,我想起早上看到的新聞,心裡一直感到不安,急忙跑去藥房買了二十個一次性醫用口罩和一個溫度計,然後在我爸罵罵咧咧的催促聲中上了車。

回鄉下的第二天,也就是除夕當天,我感冒了,頭暈,咳嗽,手心發燙,但體溫正常。我很害怕,我好像還沒好好地看過這個世界。

“留守兒童”尋親記

媽媽是個溫柔細心的人,全家人就她注意到我的異常。她給爸爸說了我的情況後,爸爸依舊不改往日急躁的性子質問我道:“你是不是有點嚴重?需不需要去檢查?能有什麼問題,你都超過14天的潛伏期了,不要太嬌氣,給我們找麻煩。”

終究還是媽媽堅持讓爸爸帶我去檢查,她得在家準備一大家子的團年飯。

在鄉里的醫院做了檢查,驗了血,拍了x光胸片,均無異常,我很開心,醫生也很開心,開心到我們都忘了還得給我的感冒拿點藥。

回過頭時,爸爸已不在身後。向醫生道謝後,我拿著報告單下樓,在樓梯拐角處,我聽見爸爸在和媽媽通電話,他吸著鼻涕,嗓音不似往日般洪亮強勢,反而有些暗啞地應著:“嗯,沒事,你開始做飯吧,我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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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開始就清楚,在我檢查的這段時間裡,媽媽定是無心做飯的,她一定是在百度搜索著“新冠肺炎能不能治好,怎麼治”之類的。

檢查費花了好幾百,我有些奇怪,同學發朋友圈埋怨村裡有醫生定期去她家免費給她做檢查,她都感到很厭煩了,而我同為武漢返鄉人員,卻無人問津。

我也有些自責,難道真是我太嬌氣了些?我故作輕鬆地對我爸說:“唉,浪費了好幾百。”卻意外對上他紅得厲害的雙眼。

感冒並沒有減退我的食慾, 媽媽永遠知道我愛吃的菜,知道我的口味,我每頓能吃兩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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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劫後重生,明明我沒有被感染,家人卻有些後怕,對我關心備至。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在家裡的存在感,我是爺爺奶奶的孫女,爸爸媽媽的女兒。

五天後,我開始呼吸困難,胸悶發熱,這與“新冠肺炎”的發病期和發病症狀莫名吻合,爸媽相繼也出現了感冒的症狀,而我又得知驗血和x光片是無法有效確診肺炎的。那一刻,我幾乎自己就能確定我患病了。

我不敢告訴家人,我只能刻意地避免和他們接觸,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我想,也許我能靠自身的免疫力撐過去。

初六的夜晚,我睡不著,因為我害怕第二天醒不來。

初七的夜晚,我睡不著,因為我已經沒辦法躺著呼吸了。我甚至感覺我熬不過那個晚上,既然熬不過,索性好好和大家告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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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著口罩下樓,爸媽和爺爺奶奶在看新聞,我把我的情況告訴了他們。我提前預想了他們的反應,以便於我可以控制住局面。

爺爺奶奶早已紅了眼眶,爸爸也開始慌了,急著要帶我去醫院。而媽媽的反應卻讓我感到意外,她堅信我沒有患病,她的行動力和判斷力讓我對“為母則剛”這個詞有了具象的認知。

她問我還能不能堅持,我說可以,她又給外公打了個電話,然後讓爸爸開車帶她去外公家拿藥。

爸媽剛出發,爺爺提著個塑料袋打著手電筒,也出去了。奶奶問他去哪兒,他也不理。

奶奶在家陪著我,我讓她離我遠些,她像是沒聽見一樣,摘了我的口罩,用手撫著我的背,幫我順氣。她問我喜歡吃雞蛋嗎,我說喜歡,她說:“奶奶給你存了好多雞蛋,都是土雞蛋,你在學校吃不到的,我以後每天早上給你煮一個,不,我給你煮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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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20分鐘過去了,爸媽拿了一盒胃藥回來。媽媽一臉嚴肅:“你絕對是吃太多了,回來的這些天你每頓吃兩碗,又缺少運動,一定是積食了。”

可能註定是一場鬧劇,藥下肚沒幾分鐘呼吸就順暢了。我瞬間變得精神了,爸媽卻笑著流淚了。

爺爺很晚才回來,進屋就問我好些沒。奶奶問他這麼晚去哪了,他答:“我去給祖先人上香燒錢了。”

我們一家人都不善於表達情感,不會傳達關愛,這使我一度懷疑他們是冷漠的,自私的。而這場鬧劇卻讓我發現了他們的可愛,他們的溫暖。

爸爸在山裡發現了一根紫竹,他砍回來給我做了根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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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聽說疫情期間某國把軍艦開到我國南海了,他拿出我小學時用過的地球儀,戴著老花鏡要和我商量從哪條路線攻打該國最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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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發起了疫情募資活動,爸爸捐了款,我把口罩分了幾個給周邊鄰居。奶奶也顫顫巍巍掏出了幾百塊往募資箱放,卻被村主任攔下來:“婆婆,您就不用捐了,有心就好。”奶奶固執地推開他:“你莫管我,武漢護我大孫女周全,武漢加油,中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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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驚蟄,萬物甦醒之際,我陪媽媽去田裡摘菜。朋友發來視頻聊天,他說他從小在平原地區長大,沒見過山。我把鏡頭切到對面的大山,放聲大唱:"Let's kill this love"(歌曲《kill this love》)

山裡傳來回音:“kill this love, this love, love.”

朋友笑答:“Protect this love. Let's kill this vir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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