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和《燒馬棚》

引題——反抗真的很難嗎?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裡有這樣的片段,護士來探望的人招招手說:"過來一點沒關係,她不會傷人。"像在說一條狗。

而這條狗,是曾經活潑可愛、愛好文學的房思琪。李國華侵害了房思琪5年之久,最後她反而安慰自己"你上了我,我對不起你"。

如果世界沒有反抗,魔鬼還是會自圓其說,最後升上天堂。難道反抗真的那麼難嗎?

同樣地,短篇小說《燒馬棚》引起了我的思考。

小說中的父親阿伯納脾氣暴躁,習慣用燒馬棚的方式解決一切與鄰居或僱主之間的衝突與矛盾,兒子沙多里斯幾次三番想要阻止這種行為,從一開始的法庭作證的不自在到告發自己的父親燒了別人的馬棚,最後自己遠走他鄉。這也便是這篇短篇小說《燒馬棚》名字的由來。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和《燒馬棚》|反抗不分國界,都需血與淚


福納克的《燒馬棚》裡面的反抗是父與子、善與惡、家族與個人、痛苦與榮耀的爭鋒。

也許大多數人只是停留在作者講述了一個十歲的孩子在面對父親用暴力解決一切矛盾的處事原則時所做出的抉擇,但是實際上短小精悍的故事裡面的反抗精神最值得深思。

01.家族榮譽與內在良心的對抗,邪惡與善良的交鋒

這一腔古老的血,由不得他自己選擇,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就硬是傳給了他;這一腔古老的血,早在傳到他身上以前就已經傳了那麼許多世代——誰知道那是怎麼來的?是多少憤恨、殘忍、渴望,才哺育出了這樣的一腔血?

作為一個白人的小孩,沙多里斯深受家族觀念的影響,所謂的古老的血液,在他的心中流淌。父親三番五次地搬家,總是衝突不斷,之後再次燒了別人家的馬棚。在前幾次,他盡力地配合父親說謊、隱瞞,對他好言相勸,希望父親能夠懸崖勒馬。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和《燒馬棚》|反抗不分國界,都需血與淚


可是父親根本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是一個傲慢和偏見的集合體。新搬到白色豪華的房子裡,因為他不滿別人的言語,也絲毫不畏懼,打算用油罐燒了別人家的馬棚。

孩子的內心糾結無比,最後還是掙脫了母親的束縛,吭哧吭哧地跑去白人的家中,告發了他的父親。

在孩子告發完了之後,撒腿往外跑的情節令我印象深刻,像是在逃亡,像是在自我救贖——

聽見了槍響也還是往前奔,一會兒又是兩聲槍響,他不知不覺地就停了下來,叫了兩聲:"爹!爹!"又不知不覺地奔了起來。他跌跌撞撞的,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趕緊又連跑帶爬地從地上起來。起來後匆匆回頭望了下背後的火光,就又在看不見的樹木中間只管奔去,一路氣喘吁吁、抽抽噎噎地喊著:"爸爸呀!爸爸呀!"

孩子知道告知自己的父親是不對的的,在聽到了槍聲的時候也連喊了兩聲爹,跑累了之後依舊喊了兩聲。

如果說在沒有高發之前他的內心是好像有一隻黑蛇在他的心中翻騰,在告發之後就是好像一隻大象把它踩在了腳下,使得他不能呼吸。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和《燒馬棚》|反抗不分國界,都需血與淚


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告發自己的親人所做的壞事是具有挑戰性的,更何況沙多里斯還是一個孩子,他是在用自己幼小的童稚去對抗親情、家族、榮譽和邪惡。

  • 前幾年有一道高考題,題目的大概是這樣的——小陳的父親喝酒了,可是依舊上了高速。於是小陳報警了,最後警察對小陳的父親進行了刑事拘留,最後讓考生思考小陳的做法是否正確?
  • 無獨有偶,前一陣子的疫情爆發,很多人都乖乖地在家裡"葛優躺",可是還是有一部分人覺得"沒有必要那麼慌張",依舊為所欲為聚眾打牌。有網友因為供出自己的父親聚眾打牌的事情而被村子裡的人指點"不孝順"

很明顯,這都到底是人情優先還是法理至上的話題,與沙多里斯的處境有異曲同工之妙。

最後,聽到槍聲的時候,沙多里斯驚恐地叫了自己的父親,因為他覺得父親可能被槍決了,他稚嫩的心在不捨地吶喊,他覺得內疚恐慌,但是故事的最後他還是獨自逃離了——

他就向山下走去,向那一片黑沉沉的樹林子裡走去,從樹林子裡不絕傳來一聲聲清脆的銀鈴般的夜鷹的啼叫——暮春之夜的這顆響亮的迫切的心,正在那裡急促地緊張地搏動。他連頭也不回地去了。

當然,這是福克納的浪漫主義的作品,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並不會做到這麼的決絕,但是我們也並不會縱容邪惡和錯誤,畢竟小說中的人物只在一個故事中,而我們在一部小說裡,我們的故事要更長、要更久。

02、自我保護與外在世界的敵對,壓榨與尊嚴的妥協

黑格爾曾說,存在就是合理的。

所以,面對父親動不動就燒別人家的馬棚的行為背後其實也是有因可循的。我覺得主要有兩個大的方面,一個是時代的大染缸,一個是個人的內在原因。

1、時代背景

當時處在南北戰爭的大時代下,四年的戰爭使得數千萬家庭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於是以傳統農業為生的南方大地因為戰亂無人種植而變得貧瘠不堪。

戰後,南方的農業生產資料被重新進行了分配,生產方式也發生了明顯變化,土地集中在一些新興的資產階級化的白人地主手裡,並分租給獲得人身自由的黑人奴隸和窮白人來耕作。這也就是說,在小說中,四處搬家居無定所的阿伯納一家就是這樣的階層。

他們只有勞動工具,只能和白人地主簽約,形成僱傭關係,等到農作物收穫後再按照契約規定上交糧食給白人地主。他們像蒲公英一樣居無定所,四處飄蕩,四海為家,也就是他們的付出和收穫並不成正比,這是父親阿伯納屢次如此宣洩自己的情緒的根本原因。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和《燒馬棚》|反抗不分國界,都需血與淚


2、個人原因

1 希望擺脫困境卻被現實所囿,渴求解脫

連孩子都記得,他們先後已經搬過十多次家了,搬來搬去就只剩下這些可憐巴巴的東西——舊爐子,破床破椅,嵌貝殼的時鐘,那鍾還是媽媽當年的嫁妝呢,也記不得從哪年哪月哪日起,就停在兩點十四分左右,再也不走了。

從這裡可以看出,父親奔波勞碌幾十年,人到中年,可是搬家的時候卻連一件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出,他渴望給自己的孩子好的生活,能夠穩定下來,安居樂業。

可是現實是,他覺得大多數人都是想要"搞"他的,恨不得能夠置他於死地。在那個時代下,沒有地位的窮人就是像繡球一樣,被別人四處拋。

在教訓兒子的時候,他說,你得學會愛惜自己的血,要不你就會落得滴血不剩,無血可流。這也是間接地反映了他對血淋淋的現實的控訴,他是在教兒子,也是在告誡自己。

2 尊嚴受到侮辱的時候變相反抗,渴望平等

在《簡愛》中有一句話——我現在跟你說話,不是通過習俗,慣例,甚至不是通過凡人的肉體--而是我的靈魂同您的靈魂在對話,彷彿我們都經過了墳墓,站在上帝的跟前,彼此平等--是的,如此平等!

在面對平等的時候,簡愛是在發出自己內心的呼喊,正當地捍衛自己的尊嚴。可是在不平等的環境中,阿伯納只能夠用暴力解決問題,也絲毫沒有聽取兒子的勸告。

毋庸置疑,這與他的教育程度有關,在戰火紛飛的時代,作為窮人的他沒有機會接受教育,所以思想沒有那麼深刻。但是人生的寬度並不是由書籍來決定的,閱歷也是組成認知的一大部分。有的人經常用"沒讀過書"來掩蓋自己的無知本質上是在逃避現實。

即使阿伯納多次燒馬棚,內心也沒有一絲的愧疚,本質上是對現實的逃避,同時也是深受家族思想的毒害。當他的自尊受到打壓的時候,就希望能夠用極端的手段解決問題,然後一口否決自己的錯誤。

北島曾說過,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對他而言,亦是如此,無知和卑鄙都是他的通行證。


3 憤怒變成行動,才能打破他的內心中的怨恨

這張地毯值一百塊錢,可是你自出孃胎還不曾有過一百塊錢。你也永遠休想有一百塊錢,所以我要在你的收成里扣二十蒲式耳玉米作為賠償。這一條要在文契裡補上去,回頭你到糧庫去,就去籤個字。這雖然消不了德·斯班太太的氣,卻可以教訓教訓你:下次再到她的公館裡去,可要把你的腳擦乾淨。


因為別人覺得他沒有擦乾淨腳和地毯就開始對他進行嘲諷,在賠款的時候甚至放話"可是你自出孃胎還不曾有過一百塊錢"

他的自尊心被極大地刺傷了之後就萌生了報復的心理——燒掉這家人的馬棚。他的戾氣很重,這也是導致她不斷地做出這種行為的原因,一旦沒有作出實質性的報復,他的心裡就會不平衡,唯有報復讓他心安,這種扭曲的的思想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和《燒馬棚》|反抗不分國界,都需血與淚


自我保護與外在世界在敵對,在壓榨與尊嚴之間,他用"燒馬棚"的極端手法表達自己內在的不滿,表示自己的反抗。

顯而易見,宣誓自己的不滿、宣告自己的反抗用近乎瘋狂的手段,只能讓人發出“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的感嘆,並不能夠解決問題,這種反抗多則無益。

03、怎樣的反抗精神足以用血和淚來歌唱?

本質上來說,阿伯納和都是在反抗,對不平等的舉動、對荒謬的做法、對不可理喻的堅守,他們都是在用自己的血和淚在反抗。

如果不能反抗,就像《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的房思琪一樣,被老師誘姦長達5年之久,不斷地麻痺自己。

北京大學教授戴錦華這樣評價這個關於"非反抗"的故事——

祭,在血汙已成黑褐的古老祭壇。嘶喊,沉默在黯啞的文字之間。語言間或青澀,節拍偶有失控,但這不是玲瓏清揚的想象世界,這是年輕的生命留下的血肉擦痕。關於女人,關於生命啟航處的墜毀,關於個體面對機器時的無力。

絕望、虛妄抑或希望?

在有了第一次的時候,她選擇的獨白是"讓自己愛上老師,因為愛的人就可以對自己為所欲為,不是嗎?"

在強姦者每次惡行的"仁義禮智信"之後,我看到的是悠悠的諷刺,是反抗的無力

這場悲劇是希望中的癲狂,是黑暗中的絢麗,是空白中的汙點,是反抗的反調。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和《燒馬棚》|反抗不分國界,都需血與淚


我不希望我們失去反抗精神,也不希望我們像浪漫主義者一樣擁有極端的反抗精神。

我不希望我們想《卡門》裡的卡門一樣,為愛尋死,為自由犧牲,為尊嚴痴狂;也不希望我們像祥林嫂一樣懦弱地被婆家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為錢財所束縛,為親情而發瘋。

回到人情和法理的問題,我想,二者不是對立的關係,而這是統一的糅合。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裡有一句話,世界上愈是黑白分明的事情愈是要出錯的。我深以為然。

因此,我們應該要在人情之下用法理來進行反抗,這樣的反抗精神才足以用血和淚來歌唱。


後記

沒有了反抗,魔鬼也可以上天堂,“房思琪們”只能在吶喊,在風雨中,淚流滿面。

我認為,在反抗面前,需要人情,也需要法理。任何任意隔斷他們兩者的關係的行為都是不理智的。我們應該要在人情之下用法理來進行反抗,這樣的反抗精神才足以用血和淚來歌唱。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和《燒馬棚》|反抗不分國界,都需血與淚


文|muui

用文字帶你浪跡天涯的人兒~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