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

朱淑真: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

《紅樓夢》是一部不可言的奇書,書中對女兒們刻畫最妙的莫過於這兩句: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這話除了用在黛玉身上,更直接的體現便是香菱了。提起香菱,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香菱學詩。香菱在學會寫詩後,遍讀名家經典,其中最喜歡的便是朱淑真的《斷腸集》。每到夜深人靜,萬物休憩,她總是獨坐於紅燈下,捧著一本詩集細細品味。這時,那個幽棲女子的形象便漸漸浮現了……

大約在南宋紹興五年,即公元年,後來的幽棲居士——朱淑真出生了。這時候,李清照差不多已經51歲了。至於兩人在後來的歲月中有沒有過會面和交流?這點從地理條件上講應該是可以的。因為朱淑真出生在錢塘,從襁褓之中到20歲這段時間,李清照一直僻居在杭州。而她的老家錢塘,距離杭州不過二十多公里,搭個順風車應該很快就到了。

不過,即便兩人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絆,從後來的人生歸處來看,又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一個是歷經人間冷暖,無慾無求;一個是不堪世俗摧殘,終於凋謝。然而,無論花兒是怎樣落了,她們都是宋代文壇上兩朵最奇妙最絢麗的花蕾。

朱淑真: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

若說少女寫詞的特色,皆以明快歡樂者居多。無論是朱淑真、李清照,甚至後來的魏夫人,清代的賀雙卿,在少女時代,她們對這個世界都充滿了愛戀。她們眼睛所見之處皆是好的,即便有一絲愁悶,那也是少女傷春時的羞甜之態。比如她這首《浣溪沙·清明》:

春巷夭桃吐絳英,春衣初試薄羅輕。風和煙暖燕巢成。

小院湘簾閒不卷,曲房朱戶悶長扃。惱人光景又清明。

前兩句一寫出來,毫無疑問,這位美女的心情很是不錯。兩句首字皆以“春”字開頭,顯然功力深厚。雖有炫技成分,但對風景的皴染卻是十分到位。風和日麗,鶯鶯燕燕,聘聘嫋嫋,好一張自拍美照呀!而且背景一點兒也不差。

接著,這位大美女說了幾句心裡話,大意和林妹妹所說“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差不多,整首詞的意思也就是這了。這是一個少女寫於無聊之際的悶詞,讀來自有一番意趣兒。

朱淑真: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十二闌干閒倚遍,愁來天不管。

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這是朱淑真的另一首春詞,詞名為《謁金門·春半》。不過整首詞的意境,卻非方才那首“甜詞”可比。這首詞不僅苦,而且痛至斷腸。

方才的滿眼風光雖然還在,可是呢?卻輸與鶯鶯燕燕。當落花滾滾之時,暮色將晚,大雨將至,如此卻還不捲簾幕。這一切都是因為:斷腸、人在天涯。這人可能是她的丈夫,但更可能是她的情人,但無論是誰,她此時都是百感交集,痛不欲生。所謂斷腸,意思大概作此了吧。

遲遲春日弄輕柔,花徑暗香流。清明過了,不堪回首,雲鎖朱樓。

午窗睡起鶯聲巧,何處喚春愁。綠楊影裡,海棠亭畔,紅杏梢頭。

這首《眼兒媚》手法上學習秦觀,句式上又如王雱的“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結情於景,讀在口裡似乎有了千斤重的一個橄欖。

然而這樣的情境又太普通了,既非極悲,更非極喜。大悲大喜之間的情感雖難把握,然她用了“綠楊”、“海棠”、“紅杏”將其活化出來了。無怪乎陳廷焯說:朱淑真詞,風致之佳,詞情之妙,真不亞於易安。這首詞和易安居士的《醉花陰》水準不差,同為刻畫閒愁的佳作。

此外,朱淑真和李清照一樣,都喜歡盪漾在荷花池中。只不過,兩人的“膽子”大小還有所不同。李清照是“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而朱淑真卻是:

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

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臺。

看看,果然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女子。在宋代那麼重理的社會,一個女性作家竟敢寫出這種詞,論起深度,已然超越了柳永。

朱淑真: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

一說起朱淑真的代表作,便不得不提這首《減字木蘭花·春怨》:

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縱然是寫出“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的易安居士,見了此詞恐怕也老淚縱橫了吧。首句一出,連用五個“獨”字,文字水平勿須多言。如此傷神冷漠之際,輕寒更加襲人,淚洗殘妝,已無一半。而就在這種孤獨冷漠的情況下,“愁”和“病”又襲來了。四者相加,實在是生命中難以承受之重。

試想一下,這情形比“風刀霜劍嚴相逼”如何?自然是青出於藍,水寒於冰。而幽棲居士也就是在這樣的高壓之下,淒涼地走完了人生旅途。

她的少女時代可以說是幸福的,因為作為一個受盡父母寵溺的富家小姐,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琴吟詩,觀花逗鳥。可是這樣的幸福是有限的,當婚姻這個不幸悲劇來臨時,她無可選擇,唯有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此時,她與李清照的人生便走到了分岔口。

朱淑真: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

試想,如果朱淑真和李清照一樣,能夠遇到自己的心愛之人,並和他賭書潑茶,相親相伴,結局會是如何呢?雖然她未必會成為易安居士,但也一定不會做什麼幽棲居士。所以千般無奈、萬事無依又一生為情所困的朱淑真才不免是: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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