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世多年,還聽到她的呼喚聲

“我小兒嘞,我小心嘞。我的體體面面老李兒嘞。”我再也聽不到老孃親切的呼喚,我的耳畔時常響起老孃的呼喚,而我卻很想聽到老孃的這呼喚。

母親去世多年,還聽到她的呼喚聲

那一年,老孃病重,三妹帶她到縣城醫院看病,我趕過去。老孃見到我,直往我身邊貼,口裡一個勁地說:“哎呦,我小兒嘞,我小心嘞。”回去,老孃只和我嘮叨,誰插嘴,她急誰;誰來了,她都反感。她只想和她兒子多待一會兒。而我卻一副泰然受之的感覺,不孝的兒子。

那一年的初夏,我不知哪根神經開了竅,想看老孃。在毫不招呼下回到老家,老孃坐在大房門口對外望著,然而眼睛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媽!”我一聲叫喚,母親竟一個激靈。口裡一個勁地呼喚:“哎,是我兒嘞。我小心嘞,我小兒嘞。來,讓老孃摸摸。”待老孃確認她的兒子回來時,嘴裡只是一個勁地說著,回憶她帶孫子時,回憶她在兒子家的幸福時光。那一晚,老孃一改早睡的習慣,陪我聊天到深夜,什麼都談,包括她出身的時候,包括我出身的樣子。不曾想,那是我和老孃最後一次徹夜長談。

母親去世多年,還聽到她的呼喚聲

此後,我掛念母親,時刻打電話問候老孃。老孃每每接到我的電話,那個激動,我在電話這頭徹徹底底體會到。“我小兒嘞,我小心嘞。我那體體面面老李兒嘞。”我一邊應著,一邊心裡樂開了花。“有老孃惦記的感覺真好。”我沉浸在幸福裡,開心地想。然後,我就靜聽她嘮叨:她養的雞,父親給她做的飯。猛然,她又驚醒似地道:“把電話掛了,要電話費。”

我是老孃的一切,是老孃的命。一輩子,老孃為我嘔心瀝血,操碎了心。小時候家裡苦,都揭不開鍋,每天還用瓷缸給我煨稀飯,一個人的小灶。都做了一年的農民,卻仍要我復讀。之後,是舉全家之力供我上學,復讀又復讀。在重慶上學期間,只要我寫信要錢,無論家裡多苦,也要寄錢來。畢業之際,我要母親電匯錢,母親冒雨,一身泥巴趕到縣郵局,人家把她當成叫花子。戀愛,結婚,又舉全家之力。拖走傢俱那天,我把家裡唯一的電器——電風扇,拉走,老孃只是無可奈何地說:“這電風扇也拉走啦。”而我卻一點沒有猶豫,不為老孃想。

母親去世多年,還聽到她的呼喚聲

老孃以為兒子考走了,她就可以幸福了。可我卻完全淡漠了母親的一腔熱血和滿懷希望。直到老孃臨死時,我都沒有怎麼給老孃寄錢。每每要給老孃寄錢,老孃總是阻攔,使我誤以為老孃有錢花。直到老孃臨死時,死後,我才知道:老孃一直過著節衣縮食的日子,只是她不肯說罷了。而我後來不缺錢,就是不知道給老孃寄錢。每每想起,我都後悔不迭,真是“子欲孝而親不在。”

我的老孃白養了我一場,從我出生到她去世,只是為兒子操碎了心,沒有一點享到養兒的福。雖然老孃去世已經八年了,但我對老孃的愧疚與日俱增,只覺得不能原諒自己。我無法原諒自己,既沒有使老孃享受幸福,又沒有給她光宗耀祖。而且,沒有老孃後,我彷彿成了孤兒,非常深刻地體會到:兒子離不開娘,那怕他已老了。如今,我已兩鬢斑白,可我還想聽到那呼喚:“我小兒嘞,我小心嘞,我那體體面面的老李兒嘞。”每每電話打過去,聽到老父親的聲音,就非常失落,知道不可能再聽到老孃的呼喚,永遠不;每每走進老家時,迎出來的只是老父親,不會再出現老孃的身影,永遠不;於是,心又痛起來。然而看到老父親後,我又有一點慰藉;再看老父親龍鍾的身軀,我又不安起來,他也很快陪老孃去了。而我也漸行漸老,那親切的呼喚只會越來越弱,直至消失,消失在我的消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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