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琪的禮物》:歐亨利從3方面把諷刺與溫情糅合在一起

《麥琪的禮物》是美國短篇小說家歐·亨利的代表作。這篇小說講述了一對年輕夫妻,為了贈送對方聖誕禮物,而賣掉自己最珍貴物品的故事。結局卻是,他們送給對方的禮物,最終卻成為了毫無用途之物。小說給人一種出乎意料之感,同時卻又暖人心肺。

這篇小說將諷刺與溫情融合為一體,引導讀者深刻思考。它展現了作者在表達方式、表現手法與修辭手法等方面的紮實功底,熟練運用的靈活度以及表現目的上的明確性。


《麥琪的禮物》:歐亨利從3方面把諷刺與溫情糅合在一起


1插敘與議論相結合的表達方式

在敘事順序上,作者使用插敘的方式,一面按照時間發展順序講述故事,一面又插入許多背景介紹和情況回顧。

在講到主人公德拉為錢不夠用而哭泣時,插入了一段這家人經濟困境的基本情況。

“當這位家庭主婦逐漸平靜下來之際,讓我們看看這個家吧……可從來沒有裝過信,還有一個電鈕,也從沒有人的手指按響過電鈴……詹姆斯·迪林厄姆·楊太太,就是剛介紹給諸位的德拉,總是把他稱作“吉姆”,而且熱烈地擁抱他。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在此處,作者插入了三個段落,分別達到了目的:一是介紹了住所環境,讓我們看到了人物生活條件的窘迫;二是介紹了這對年輕夫妻的社會人際交往,他們除了彼此,沒有任何來往友人;三是講述這對夫妻曾經的春風得意,以及之後生活困苦的重要原因。

經過這三段敘述,我們對德拉夫妻的瞭解更加深入,同時也更加了解德拉內心已經到來的矛盾衝突。

接下來作者回到時間線上,講述德拉哭泣的最重要原因:不是因為生活困苦,而是她所有的錢遠遠不夠給丈夫買樣貴重的聖誕禮物。作者在此,把故事推向了第一個衝突點。

第二次插敘,就是作者對德拉房間壁鏡的描寫。這段描寫,既烘托了房間的窘迫,介紹了德拉的體貌特徵,也展現出來她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同時為後文她想要賣頭髮做出鋪墊。

第三次插敘,讓讀者知道了德拉夫妻的自豪之處,即德拉的頭髮和吉姆的金錶。這一段,不僅以一種巧妙的手法,突顯了他們“敝帚自珍”又愛炫耀的性格特點,同時使得讀者明白這兩樣東西對他們有多重要,從而為德拉賣頭髮和結局的暖心反轉做鋪墊。

第四次插敘,則是解釋了為什麼德拉非要送給丈夫如此貴重禮物的原因。

“儘管這隻表華麗珍貴,因為用的是舊皮帶取代表鏈,他有時只偷偷地瞥上一眼。”

由此我們可知,不僅德拉能夠深刻感受到困窘生活中隨時隨地的羞恥感,她的丈夫也有同感。

第五次插敘,則是把筆墨都用在髮梳上。作者用一整段講述了德拉對髮梳的羨慕和渴望。以此,打響了小說的第一個轉折。而後,當德拉把送給丈夫的錶鏈拿出來時,則打響了情節的第二個轉折。

在整個敘事過程中,作者讓讀者深刻體會到主人公生活的困境,從而先行在頭腦中為他們可能做出的決定和反應做出預設。而在每一個選擇的分岔路口,主人公做出的決定和反應卻都在讀者的意料之外。作者通過插敘的方式,把握著小說的節奏,從而給人出乎意料之感。

他除了使用插敘的表現方式,還以說書人的身份,對讀者看待情節的看法進行了引導和議論。

“當這位家庭主婦逐漸平靜下來之際,讓我們看看這個家吧。”

一句話,便拉近了讀者與主人公的距離,使他們更深切地去體會德拉的困境,從而在內心為她擔心,替她做出的各種決定感到擔憂,或做出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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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人兒,他才二十二歲,就挑起了家庭重擔!他需要買件新大衣,連手套也沒有呀。 ”

這兩句,使得讀者也對德拉買貴重禮物的決定,有了一種審視的態度。即,為何不送他更加實用的東西作為禮物。同時,也對這個年齡上足夠承擔家庭重擔的年輕人,產生或憐憫或輕視的感情。

“現在,彆著急,先讓我們花個十秒鐘從另一角度審慎地思索一下某些無關緊要的事。房租每週八美元,或者一百萬美元……這句晦澀的話,下文將有所交待。”

這一段,更加是在啟發讀者,使讀者開始對先前諷刺德拉夫妻的看法做出思考,同時也是對讀者自身關於金錢和情感的觀念做出反思。

“在一切饋贈又接收禮品的人當中,像他們兩個這樣的人也是最聰明的。無論在任何地方,他們都是最聰明的人。他們就是麥琪。”

這最後一段的議論,給讀者的思考做了最終的引導和提示。作者通過前期的重重敘述,將諷刺轉變為暖人心肺的情感,使得此處的議論更能夠得到讀者共鳴,從而完成對金錢和情感的態度的轉變。如此,小說名才是“麥琪的禮物”,而非“德拉的禮物”。

作者把插敘和議論融合在同一篇小說裡。插敘起到了遞進和加強情節衝突的作用,而議論則以故事為論據,進行了論證,從而得出聰明人送禮物不以價值交換為準,而以情感增益為目的的結論。情節安排上數次衝突和轉折,引導讀者去評論主人公的行為,加重諷刺意味之後,突然以一種哲理性的溫情轉折而結尾。小說在帶領讀者體會故事的樂趣同時,更加使得人們領悟它所要傳達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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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靈活調度多種表現手法

①整體上的欲揚先抑。

作者先突出德拉送禮物之不切實際,而後又寫出德拉夫妻收禮物之時,所感受到的愛情體驗其實物超所值。先讓讀者對德拉的愚蠢和短視感到諷刺至極,而後又讓讀者對他們相濡以沫、重視情感的態度大為動容。

這種先抑後揚的手法,反而比單純歌頌更加使人印象深刻。


②一步一對比。

小說中幾乎處處都在使用對比。

比如,德拉想要送丈夫貴重的禮物,卻只有極少的錢可用,從而突出德拉禮物之貴,以及她家經濟條件之困。比如,以夫妻二人生活之貧、收入之少,與他們的頭髮和金錶做對比,

突出頭髮和金錶對他二人的重要性,以此來看他們願意為對方付出之多寡。比如,德拉和丈夫的生活必需品,衣物、帽子、手套等,要麼已經舊到需要換新的,要麼就還缺著,而他們卻花重金買了兩樣對生活毫無用處的東西,從而以生活之缺和物品之無用,來突出兩人的不切實際,從而襯托出他們的愛意之深。比如,用德拉和丈夫之間的深刻情意,與收頭髮的索弗羅妮夫人的冷若冰霜來對比,凸顯出了他們以情為貴與世人冷酷功利之間的巨大差異。

再比如,德拉賣掉頭髮前後的狀態對比,賣頭髮之前,她猶豫和傷心落淚,可是當頭發換成錢,足夠她給丈夫買禮物時,她又快活地不得了。前後態度的對比,更加體現出她有多看重給丈夫的禮物,從而凸顯出丈夫在她心目中的重要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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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深淺兩層的象徵意義。

小說中提到的最長名字,就是吉姆的全名:即“詹姆斯·迪林厄姆·楊”。作者在一篇精短的短篇小說中,反覆使用這個長長的全名,顯然它是具有比本身更重要的意義。

作者以一種思考的方式,講道:“他的收入縮減到二十美元,“迪林厄姆”的字母也顯得模糊不清,似乎它們正嚴肅地思忖著是否縮寫成‘謙遜而又講求實際’的字母D”。

如此,吉姆的全名不僅僅是全名,更加指代著吉姆夫妻兩人採取的生活態度,是否“謙遜而又講求實際”。顯然,他們並沒有因為現實困境而選擇便宜些的禮物,也沒有因為收入減低而選擇不炫耀的心態。因此,他們以金錶和頭髮為榮耀,才符合他們不夠謙遜的人物形象。而他們不切實際地花重金買禮物,給對方增加不必要的光彩,才更加能夠顯示出他們對彼此的情意。

這是從德拉夫妻生活態度出發的象徵意義,而小說則還有著從社會整體出發的象徵意義:

麥琪的禮物,則具有正反兩面的象徵性。當人們用金錢貴賤來區分物品,以等價值的東西進行禮物交換時,麥琪的禮物則象徵著“看似聰明”的拜金觀念。當人們能夠把注意力從金錢轉移到情感上時,它又象徵著以德拉和吉姆為代表的、重視情感的生活態度。


④局部正反兩面的烘托。

德拉從窗前看見的灰白色的貓和灰白色的籬笆,這一處的環境描寫,則烘托出德拉此時灰濛濛的惆悵心境。而“一元八角七”貫穿全文,也在時刻襯托禮物之貴和家境之窘迫。

德拉在丈夫回家之前的種種擔心,則反襯出吉姆對她的包容和愛意。


作者靈活運用各種表現手法,使得小說的情節環環相扣、起伏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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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達到極致的修辭手法

①使用誇張的修辭手法,將某些特徵伸縮,從而製造巨大反差。

在說明德拉居住環境時,作者用了這樣的句子:“儘管難以用筆墨形容,可它真真夠得上乞丐幫這個詞兒。”顯然這是誇大了德拉的困境。

若真是乞丐住所,又怎麼會是什麼傢俱都有的公寓呢?這種誇張,卻反應出德拉夫妻的居所確實很差,顯示出他們的經濟條件十分有限。這樣,當讀者知道他們把錢花都在禮物上時,才會更加難以認可,從而使得後面的轉折更加有力量。

作者在介紹德拉夫妻的金錶和頭髮時,以聖經裡的名人來誇大它們的價值。

“如果示巴女王也住在天井對面的公寓裡,總有一天德拉會把頭髮披散下來,露出窗外晾乾,使那女王的珍珠寶貝黯然失色;如果地下室堆滿金銀財寶、所羅門王又是守門人的話,每當吉姆路過那兒,準會摸出金錶,好讓那所羅門王忌妒得吹鬍子瞪眼睛。”

試問,一個以美貌和才智而聞名的女王,嫁得又是所羅門王這樣的頂級富豪,她所擁有的珠寶又怎麼會因為一個人的頭髮而黯然失色呢?而所羅門王,這個擁有智慧、榮耀和財富的人,怎麼會去看守地下室?就更加不會對別人的一塊金錶產生嫉妒之心了。此處的誇張,一方面表現出德拉夫妻毫不謙遜的虛榮心,同時更加凸顯他們的頭髮和金錶確實有可貴之處,才得到了他們倆的極度珍視。他們都最在乎對方在乎的東西。

如此,當他們舍掉自己的珍貴物品時,小說的張力才會達到最大化。


②使用比喻和擬人的修辭手法,讓某些特徵在眼前活靈活現。

“她的美髮長及膝下,彷彿是她的一件長袍。”

作者用長袍比喻頭髮,點明德拉頭髮不僅美麗,可以增加她的個人魅力,更加是她“蓋”住自身所有貧窮、困苦的,一件最值得向外展示的東西。

“那褐色的瀑布潑撒了下來。”

作者用“褐色的瀑布”來形容德拉的長髮,形象地展現出了頭髮的濃密、順滑,說明這頭髮確實如她所珍視的,是難得的好頭髮;而用“潑撒”二字,則生動地展現出了頭髮難得的好質地,使人產生有如親眼所見的體驗。

作者兩處使用比喻來展示頭髮的美,讓讀者在她剪掉頭髮時,很是替她惋惜。

“她的頭上佈滿了緊貼頭皮的一綹綹小卷發,使她活像個逃學的小男孩。”

德拉把過膝的長髮剪掉,而剪到多短呢?這裡就給出了一個準確的長度,是小男孩那種頭型的長度,非常短。

“德拉活像一隻被燙傷的小貓跳了起來……”

作者用燙傷的小貓,形容德拉此時激動到跳躍的狀態。生動地向讀者展現了德拉此時的心情,同時也讓讀者看到了德拉那種確切的、神經質的表現。

“似乎它們正嚴肅地思忖著是否縮寫成謙遜而又講求實際的字母D。”

作者以擬人修辭,賦予了沒有生命的“名字”以思考的能力。這種來自“名字”的自我反思,即是德拉此時內心的衝突。這看似是“名字”的心理活動,實則是德拉的心理活動。同時它也向讀者發問:主人公是否應該做出“謙遜而又講求實際”的選擇。在引發讀者思考的同時,為後面的意外情節做出鋪墊。


《麥琪的禮物》:歐亨利從3方面把諷刺與溫情糅合在一起


③使用設問與反問,來實現靈魂和思想的拷問。

“房租每週八美元,或者一百萬美元——那有什麼差別呢?”

作者使用設問,引導讀者思考“房租每週八美元,或者一百萬美元”兩者的差別。而後,作者給出了一個答案,這也是多數讀者所思考得的答案,即像數學家或經濟學天才那樣,計算得失利弊。可是作者卻隨即否定了這個答案,說道:“麥琪帶來了寶貴的禮物,但就是缺少了那件東西。”到底是缺少了哪樣東西呢?

作者以一連串自問自答又自行否定的方式,讓讀者積極思考的同時,也使得讀者產生更大的好奇心,急切想要尋找最終的答案。從而加重了最後議論部分的意義。

作者讓德拉在賣掉長髮,買來手錶後,因為擔心丈夫對她的短髮不滿時,自問道:“唉,只有一元八角七,我能幹什麼呢?”這雖是德拉對她的衝動做出的“無奈”解釋,卻也是作者借德拉之口對讀者發問。讀者讀到這裡,多會在心裡回答道:“不買,或者買個便宜點的禮物唄!”這種效果,則正中作者下懷。


④使用反語,讓諷刺和翻轉力透紙背。

“德拉回家之後,她的狂喜有點兒變得審慎和理智了。她找出燙髮鐵鉗,點燃煤氣,著手修補因愛情加慷慨所造成的破壞,這永遠是件極其艱鉅的任務,親愛的朋友們——簡直是件了不起的任務呵。”

若按照常人來看,她的“因愛情加慷慨所造成的破壞”,更應該是愈加貧困的經濟條件才對,而她卻認為破壞後果是“剪短了的髮型”。這不禁讓人替她著惱。

作者以“極其艱鉅的任務”和“了不起的任務”來說明燙頭事件的重要性,顯然言過其實,大有對德拉的諷刺意味。可是,到小說結尾,當我們知道德拉是為愛而做出種種出人意料的選擇和思考時,這句反語卻又成了“正語”。因為在德拉心目中,丈夫看她的目光才是最重要的,而頭型自然就成了艱鉅的、了不起的任務。從而使得最後的結局,成為了對那些“嘲諷德拉蠢笨”之人的諷刺。成功將諷刺與溫情糅合在了一起。


作者從大處著眼,讓人深刻體會到諷刺和溫暖的同時,靜心思考金錢、情感分別對人生的真正意義。他在小處則如烹小鮮,用心和精心,從而使得整體中的每一個部分都發揮其恰到好處的極致作用,精準地掌握著讀者情感和思想的火候。這才使得,由諷刺與溫情結合而成的《麥琪的禮物》,如此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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