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弹元勋的邓稼先,如何不叫同乡、同窗、同行的杨振宁牵肠挂肚

1999年,纪录片《东方巨响》上映,国人终于知道了原子弹和氢弹是在青海一个叫金银滩的地方研制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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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滩?

那不是被卓玛轻轻一鞭,鞭出个《在那遥远的地方》吗?怎么就变成了原子城了呢?电影看毕,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去。

当真呢。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草原上一块高大的石碑——张爱萍将军亲自手书的"中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千疮百孔的炮轰实验场、隐藏在某邮电所下面的地下指挥中心……邓稼先、王淦昌、彭桓武、郭永怀、于敏、周光召……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从眼前一一掠过。

许是对杨振宁太熟悉了,我将眼睛停留在了邓稼先三个字上。

这位早年就与杨振宁一起在北平绒线胡同的崇德中学读书、后又转战昆明的西南联大、再后来又一同留学美国普渡的邓稼先,其人生轨迹本应与杨振宁一样,该去斩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结果却是不仅无缘国际大奖,甚至在他去世前竟无人知道邓稼先是何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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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他的传记, 一条逐渐清晰的人生轨迹,展现在我的眼前:

5岁,就能大段背诵《四书》和《五经》;

13岁,冒犯日本宪兵,离开父母远走他乡;

22岁,已是北大助教,且极有可能成为政治新星,他却于两年后出国深造;

26岁,完全可以留在国外,但他毅然归国;

本可以在实验室里,做他心爱的理论物理学研究,但面对组织重托,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踏入危机丛生的"雷区";

身为领导,本可以避开不"属于"自己的风险,他却一次次深入现场,多次与核辐射"拥抱";

他的一生都和原子武器捆绑在一起:原子弹,氢弹,第二代核武器,核武器小型化,直到临终,还捧出了《未来十年中国核武器发展规划建议书》……[1]

文中的每一字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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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宁长邓稼先两岁,个头虽没有邓稼先高,但邓稼先每到人生的危机关头,这位学长都会像个巨人一样立在危险与邓稼先之间。

还在崇德中学读书时,一些纨绔子弟见邓稼先憨厚,就多次以邓稼先不愿将作业借给他们抄欺辱他,关键时刻,绰号"杨大头"的杨振宁来了(杨振宁高邓稼先两级,在低年级的纨绔们面前就是人高马大)。

饶裕泰做系主任的西南联大物理系名师荟萃。

参加测得普朗克常数的叶企孙,为证实康普顿效应做出贡献的吴有训,对安德森证实正电子存在有过帮助的赵忠尧……

强大的阵容让今天的各高校依然眼红。

从清华大学运来的二百多箱实验仪器,都埋藏在距学校二三十里以外的村庄地下。

每逢实验必要兴师动众地去挖掘,一路艰辛地弄回来,然后又费力地扛着送回去,重新埋于地下……

邓稼先和杨振宁以此为乐。杨振宁常常会一边搬运着笨重的器械,一边大谈他对物理学独到的见解。其简捷的逻辑思维、生动的解说,让邓稼先大开眼界,仿佛醍醐灌顶。

在美国留学时,主攻的都是理论物理。一个在芝加哥,一个在印第安纳州,对邓稼先来说,留学生涯所有的外出,几乎都是到芝加哥的普林斯顿高等物理研究所。学成后,一个留在了美国,另一个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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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的邓稼先先是到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工作(1958年改称原子能研究所)。

8年后的某天,钱三强跟邓稼先进行了一次重量级的谈话,邓稼先的人生道路从此发生转折。给他的事业、家庭生活,乃至个人的寿命均带来巨大影响。

起因是国家需要。换句话说,国家的命运直接决定了邓稼先的命运。

"稼先同志,国家要放一个大炮仗,调你去做这项工作,怎样?"

"大炮仗?"邓稼先心里咯噔一下。钱三强的话看似漫不经心,邓稼先却听出了这略微有些幽默的话背后的深意。

但他一时还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回了句:"我能行吗?",接着便在心里犯开了嘀咕,我虽然有从事原子核物理研究的经历,原理方面不算外行,但原理和武器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当晚,邓稼先失眠了。望着在床上不断翻身的丈夫,妻子许鹿希憋不住了:

"稼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我要调动工作了。""调到哪里?""不知道。""干什么工作?""不知道,也不能说。""那,到了新单位,给我来封信,告诉我回信的信箱,总可以吧?""大概这些也都不行吧?"

一阵难耐的沉默后,邓稼先再次开了口:

"我今后恐怕照顾不了这个家了,全靠你了。"隔了会儿,突然换了副完全不同的语气坚定而自信地说:"我的生命就献给未来的工作了。做好了这件事,我这一生就过得很有意义,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2]

以后的事实证明,这是一份需要以牺牲个人的家庭、名利、甚至生命等为代价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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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杨振宁获诺贝尔物理学奖,随后更高的国际声誉和更优裕的生活和工作环境频频向他招手。他每前进一步,都有世人关注的眼光,鲜花和掌声随时在为他的下一步准备着。

此后的第二年,同窗好友邓稼先却开始了这样的生活:

隐姓埋名地出入在青海的大草原、新疆的戈壁滩和四川的大山里,不许发表论文……

当腾空而起的原子弹发出巨响时,可有谁知道哪一声是邓稼先的功劳?有谁问过哪一个弹片上写有邓稼先的名字?

同乡,同窗,同行……同样是一颗无与伦比的大脑,人生的道路已无法用距离来衡量。整整28年间,邓稼先及其原子弹氢弹研制团队——这些中国当时最优秀、最有能力的一群人,没有占据全国各大报纸的哪怕巴掌大的一块版面。

除了刚参加工作时发表的四篇论文,邓稼先有生之年里再无一个字见诸报端。如若他在哪一天的核试验场发生什么事故,此生恐怕将真的是自1958年起就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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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祖国更大的利益面前,邓稼先没有选择的权利。一段与杨振宁有关的独白颇有意味:

你从化学系转到物理系,然后就一跃成为国际最顶尖的物理学家。

美国是你的,我是中国的。你有你的追求,你尽管去努力;我有我的抉择,回国的信念已在我心里扎牢了根。不,我当初出国,不是像很多人那样逃亡式的,我出国就为了回国。

我有我的信仰,你有你的价值观。你坚定地走你自己的钻研之路。每天接触的是爱因斯坦、奥本海默、和泰勒;我干我的原子弹,身边是王淦昌、彭桓武、钱学森这些老前辈。

我只是为你感到骄傲,别的没什么可说的。你需要世界最好的物理学研究环境,不像我,在风沙中弄出个实验室就可以了。但我们谁也没敢违背当年在西南联大时的校训,我们真真切切地对得起校训里的每一个字:刚!毅!坚!卓!

1971年的某天,老朋友杨振宁首次回国。下飞机后,他开列了朋友名单,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邓稼先。名单上报中央,邓稼先立即被周总理召回北京。

而当时的邓稼先正被一群带着红袖标的红卫兵押解着:

邓稼先是苏修特务!他虽然于1958年8月就参加了我国研究核武器的工作,虽然反对过"苏修"跨国工作组的"霸王言论",但他又说人家那个工作组里面也有实干的工程师。所以,他是背叛新中国的"苏修特务"……

对于这次召见,后来邓稼先是这样说的:

假如不是他在1971年"文革"最动乱的年份突然出现,我邓稼先也许就在青海221基地被打死了,也许,于敏也被打死了,陈能宽也被打死了,还有那么多的科学家,比如胡思得他们,我看也难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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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美国的邓稼先与杨振宁(该图片来自网络)

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在新疆罗布泊爆炸成功。是夜,当人们尽情狂欢的时候,许鹿希的反应是长舒一口气:稼先,你终于成功了!

许鹿希后来才知道,那天夜里,所有参与原子弹研制的九院科学家的家属们,没有一家燃放鞭炮,也没有一个人走进天安门狂欢的队伍。除了保密,更直接的原因跟许鹿希一样,平安顺利!她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把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许鹿希父亲许德珩的家里则是这样一番景象:

严济慈老先生拿着张报纸来敲门,前去开门的许德珩手里也拿着张报纸,两双眼睛互相对视,居然都是当天的《人民日报》。许德珩问严济慈,谁有那么大的能耐造出原子弹啊?严济慈抿嘴一笑,你还问我?你快去问你的女婿吧。许德珩马上就听出了话外音,可还想保密的他太激动了,脱口道:是稼先?两个老头子哈哈大笑。

造完原子弹,造氢弹,然后是中子弹……从北京转战青海,再到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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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从邓稼先从钱三强那里领命开始,历史老人就已经在许鹿希的生活中圈下了一个浓重的拐点,寂寞生涯不期而至。

1964年10月16日,当然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时刻;而燥热难耐的1958年8月18日,则是许鹿希与邓稼先天涯相隔的开始。

他们除了有两个爱情的结晶——典典和平平,其余全部为漫长的思念和等待。这不是普通的站台上的等待,这是无尽头的渴望,越无尽头,越望眼欲穿。

对邓稼先来说,最难受的不是远走他乡,而是他需要一次次向妻子和父母告别。

不能说去干什么,不能说去哪里……"父母在,不远游",邓稼先当然没有这种已过时的古老观念,但跟至爱之人都不能说实话,该是一种怎样的纠结。

果然,母亲王淑蠲的心再一次被撕裂了:

"儿子啊,你就不能换个新课题研究吗?为你那个氘呀、氚呀的,家都回不了,人我看都折腾呆了!"

许鹿希的父母虽然也不知道爱婿究竟去了哪里,但他们相信一定与国防有关。主动把小外孙接过来抚养,他们能为女儿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许德珩同时又在盼望着,好烟好酒尽可能地不抽不喝,积攒起来,他要等稼先回来,爷俩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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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7月的一天,一辆黑色的小汽车风驰电掣般地驶进了301医院,路人纷纷扭头观看。在那个年代,能坐小车来医院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大概没有谁会想到,车里坐着的是邓稼先。可邓稼先是谁呢?

没错,对中国已独立研制出原子弹和氢弹这件足以令全国人民喜极而泣的事情,媒体上已陆续有所披露。可那个领队的邓稼先已经病倒了,结结实实地躺在了病床上,有谁会想着去问谁是邓稼先?

南楼门口最让路人热衷的,还不仅仅是这辆车开进了南楼,更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成群结队出门迎接的主治医师们。

张爱萍上将一个电话,医院对邓稼先的病情高度重视,活检报告按常规需要一个星期,现在只用了20分钟。

许鹿希一直不清楚,到底邓稼先何时吃了这么大的剂量,尿液里都充满了放射性?多少年后,当她从赵敬璞那里得到张无比珍贵的照片时,终于有所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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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制核武器除了连续作战的疲劳和挖空心思的用脑外,还有更可怕的——钚239和铀235的放射性。

相当长时间里,邓稼先一行人几乎天天接触放射性物质。干这行的人将此调侃作"吃剂量"。

特别要命的"吃剂量"大概有两次。

一次是开密封罐看测试的结果,由于原有防护措施挡不住新材料良好放射性能,邓稼先他们一下子受到了超出常量几百倍的辐射。

还有一次是氢弹爆炸后的某天,飞机空投时降落伞没有打开,核弹从高空直接摔到了地上。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倒计数后天空没有出现蘑菇云。

核弹哪里去了?指挥部立即派出一百多名防化兵到出事地点。防化兵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来回奔波了几个来回,没有发现核弹的痕迹。

邓稼先决定亲自去找。遭到基地同志的反对,指挥员陈彬说,"老邓,你不能去,你的命比我的值钱。"邓稼先听后有些激动,但他已不可能听进任何人的劝告了。

放射性钚,在大自然中的半衰期是两万四千年。如侵入人体,极易被骨髓吸收。它在人体内的半衰期是200年,亦即进入体内后200年还剩一半。这就是说,它将终生伤害"吃剂量"人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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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稼先和二机部副部长赵敬璞乘着辆吉普向戈壁深处驶去。邓稼先的脑子里不停地打着各种各样的问号,究竟是什么事故?有几种可能性?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迅跑半天后,发生事故的边缘地区到了。他坚决阻止了赵副部长和司机与他同行的请求。甚至忘了对领导同志应有的尊重,大声对赵副部长喊:"你们站住!你们进去也没有用,没有必要!"

而后他弯着腰一步一步向戈壁深处走去。碎弹找到的一刹那,邓稼先突然变成了一傻子。用双手捧起了碎弹片——含有剧烈放射性的毒物。

最担心的后果没有出现,总算是放心了。邓稼先这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向前方的吉普车走去。见到赵副部长的第一句话是"平安无事"。拉着赵副部长合了张影。

邓稼先心里十分明白,碎弹片短暂的端详和诊断,虽不至于让他立刻毙命,但长期养成的对核辐射的敏感告诉他,他的身体再受重创。

许鹿希看不清照片上老邓的表情,但她却在瞬间读懂了他的内心: 他干了一件只有英雄才敢干、才肯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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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图来自网络

1986年的某天,也就是距邓稼先逝世前四十六天,杨振宁忽然笑吟吟地出现在放射科特护病房。憔悴不堪的邓稼先神奇般地站了起来,趔趔趄趄地和挚友重重地握了下手。笑容可掬的脸上,虽没老杨那样清晰可辨的老年斑,但手背上的斑斑血痕还是让杨振宁的身体打了几个颤。

来之前,杨振宁特意查阅了相关资料,放下资料的他长叹口气:老朋友的病情已不是一般的严重啊!待见到老友时,脸上的表情让人感觉比邓稼先还高兴。语调都不高,但情绪饱满。护士都惊诧于今天老邓的状态如此之好!

病房外,有一些患者在探头,他们关心的当然不是邓稼先,而是早已名震全球的杨振宁。

杨振宁是个天才的物理学家,在邓稼先眼里,更是个天才的演说家。滔滔不绝,为邓稼先展示五花八门的国际最前沿科学的最新动态。从他嘴里如水银泻地般迸出的高端物理学的名词术语,让旁边的许鹿希无法插话,甚至听都听不懂,后来她干脆就呆坐着,笑眯眯地看着两个老友海阔天空地拉国际家常。

今天的杨振宁还是像往常一样,不停地述说着国际物理学界的最新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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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无意中从邓稼先口中得知,刚获得第一届国家科技进步两项特等奖的邓稼先得了两个十元——原子弹十元、氢弹十元时,杨振宁惊呆了:即使奖金比不上他1957年获得7万美元的诺贝尔奖金,但堂堂一个国家科技的特等奖,难道只给10块钱?

"不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

在场的九院一副院长急忙解释:

"1985年设立的这个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奖金是一万元,《原子弹的突破和武器化》及《氢弹的突破和武器化》都是名列第一的,共两万元。您知道,这两个奖不可能奖给某个人,即使邓院长做出这么大的贡献,单位里还是得按人头分。九院人多,还自掏腰包垫了十几万,这才按照十元、五元、三元的等级分下去,老邓得的是最高等级,两个十元!"

和过去任何一次交谈相比,杨振宁今天的话最少。更多时候,是用自己的双手轻轻握着邓稼先那双布满血痕的手。

作为西南联大最有名的毕业生,作为比邓稼先大两岁的兄长,杨振宁此刻在想什么呢?

他会不会想到,如果稼先当年听从了同事们的劝告留在美国,生命的走向原本不该这样悲壮。

临走,邓稼先再次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拉着老杨照了一张相!并坚持着送客人到电梯旁。

合影的时候,邓稼先想把右边嘴角的血迹擦拟一下,他抬了下手,终于没能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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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许鹿希十分清楚,邓稼先平素最不喜照相。一旦主动提议,则必有隐情。

跟妻子说"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的第二天,老邓张罗着拍了张照片,这也是他们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然后便开始了漫长的隐姓埋名;后来与赵敬璞在罗布泊合影,也是他张罗的;今天,他又喊着要合影。 四十六天之后,老邓撒手西去。

许鹿希送杨振宁下楼时,杨振宁说了这样的话:

"鹿希,我感觉稼先的时日无多了,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许鹿希悲从中来,我要做哪些准备?什么叫做充分的准备?我们婚后的5年,1953到1958年,我们用5年的时光换来28年漫长的等待。

杨振宁一时无语。

后来每当我看到这段对话时,就在想,不知老杨在说这话时是否意识到了,岁月的迁延与人事的无常。待有非常事件在彼此间发生,反而不如陌生人容易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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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稼先去世前夕,他的名字终于被解禁。虽然大部分事迹,还是不能在阳光下流淌,其工作内容和研究成果更是牢牢地被锁在保险柜中。但无论如何,邓稼先算是可以重见天日了。

1986年6月的某一天。邓稼先喘着粗气刚在床上翻了个身,一面容姣好的小护士像蝴蝶一样飞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奇、喜悦和崇敬:

"呀,阿姨您也买了报纸呀!您还买了《解放日报》啊!邓叔叔,您太伟大了!您连我们都不告诉啊!"

小护士用力地摇着手中刚刚出版的《人民日报》,精致的蝴蝶结在护士帽里掩盖不住地晃来晃去!

句句都是惊叹,把邓稼先和许鹿希都逗乐了。

许鹿希激动得手一直在颤抖。28年了,中央军委终于对邓稼先解密了,终于可以说丈夫是干什么的了;孩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说爸爸是干什么的了;他们俩一定会大声,大声,再大些声地告诉所有认识的人,我的爸爸叫邓稼先,他是制造原子弹的!他不光制造了原子弹,他还制造了氢弹!他还制造了中子弹!

邓稼先似乎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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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被公开承认、公开认可,便意味着我们的国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向外界宣传曾经的绝密档案了!但死神没有给他时间让他知道以后。

张爱萍曾说过的那句,"你们是会被封神的!"果然在神州大地应验,邓稼先去世后不足一年的时间里,他的大名如雷贯耳,他是每一位中国人热捧英雄,他是神一样的存在!

临终前的邓稼先更多思考的是:假如我从小不认识杨振宁,大概自己也不会在物理研究中走得这么深远吧?是杨振宁在前面,才有我邓稼先的奋勇直追。

杨振宁踏出了衣锦还乡的第一步后,已先后来看过我六次,我邓稼先却自1950年回国后再未踏出国门一步,更谈不上去看望一下这位老朋友。杨振宁之种种,于我皆有大恩,但我,给过杨振宁什么?

杨振宁经常都是摆摆手,"这有什么咧!"

而今天杨振宁的到来,更加催化了邓稼先对家人的愧疚。同是崇德中学的学生,同是西南联大毕业生,同是最优秀的物理天才。今天的杨振宁依旧神采奕奕,甚至比年轻时还要风流倜傥,我现在却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风吹即倒。杨振宁的子女事业有成,生活优渥,可我的典典、平平却跟着我遭了那么多的罪……

邓稼先去世后的1987年10月23日,杨振宁来八宝山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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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宁在邓稼先遗像前伫立良久,问身旁的许鹿希:"稼先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原子弹、氢弹都已成功之后,1971年照的,当时他47岁。"

仪式结束,许鹿希拿着一个蓝色盒子, 双手交送给杨振宁。盒面上十几个精致的小字:振宁,致礼存念,稼先嘱咐,鹿希赠一九八七·十。杨振宁的目光在"稼先嘱咐"四个字上停住了。

不能言说的内伤,更因为墓园里一次次响起哀乐的旋律而被渲染。"老朋友"这个字眼,在此让人想到写《纳尼亚传奇》的作家刘易斯,他将人世之爱区分为四种,其中一种谓之"亲爱",便指的杨邓这类老朋友。

许鹿希将盒盖打开,里面整齐地放着杨、邓两人共同的家乡——安徽出产的石制笔筒、笔架、墨盒、笔盂、镇尺和长方石印。


我一直觉得,邓稼先的一生,固然有时代的因素。但在这里,更能让人感知的,是人心的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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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参考文献

[1]才云鹏. 邓稼先:温文尔雅的坚守[M].台海出版社,2016.

[2]许鹿希. 邓稼先传(共和国科学拓荒者传记系列)[M].中国青年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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