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作家女兒,嫁給不識字老農,恩愛到老,父親小說彷彿預言

許地山是民國時期的著名作家,曾任香港大學中文系主任,他的散文《落花生》與朱自清《背景》並稱為寫父愛的“雙峰”之作,曾被收入中學課本,因此家喻戶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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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他在《文學》雜誌上發表了短篇小說《春桃》,1988年,小說被改編成電影在內地上映,由劉曉慶、姜文主演。

小說女主角春桃因為戰亂與自己丈夫分離,隻身一人從鄉下逃往北京,靠揀破爛維持生活,逃難時,春桃與一個拾破爛的貧民劉向高認識,相依為命地活了下來,儘管周圍人不看好他們的感情,對此議論紛紛,可善良的春桃仍然聽從感情與良知的召喚,與劉向高白頭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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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發表時,許地山視為掌珠的女兒許燕吉才剛剛一歲,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很多年後,身為名門才女的許燕吉,人生經歷竟與他筆下的“春桃”十分相似,冥冥之中,這篇小說彷彿是他女兒苦難命運的一個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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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燕吉

因為有著父親不平而鳴的個性,許燕吉的一生多災多難,大學畢業後,她被打成右派入獄,出獄後與一個關中老農結婚,而個性坦蕩的她卻能與文化程度極不匹配的丈夫恩愛到白頭,將繼子培養成人。

與春桃一樣,不可抗拒的時代風雨中,她們憑藉著內心的堅韌去承擔命運,體驗人生百味之時,卻決不肯改變善良與正直的人性。

1、詩禮世家之後,父親是著名作家、港大教授,自幼往來皆鴻儒

許燕吉1931年出生於北平,她的名字是外公周大烈起的,“燕”指北平,“吉”是希望她一生順利。

周大烈是清末著名的詩人,也是陳師曾、陳寅恪兄弟的塾師。他生有七個女兒,六女兒周俟松就讀於天津的直隸第一女師,與鄧穎超是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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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俟松

周俟松考入北師大數學系後,與燕京大學文學系教師許地山相識戀愛,周大烈表示反對,他認為許地山的面相與北師大校長範源濂極為相似,而範源濂只活了5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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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俟松堅決要與許地山結婚,沒有兒子的周大烈就提了個條件,要求兩人生的長子姓周,許地山一口答應,1929年,許地山與周俟松結婚,第二年,周俟松在北京協和醫院產下一子, 起名周苓仲,隨了母姓。

周大烈後來對這個女婿很欣賞,常在詩作中讚賞許地山的為人和文學才華,翁婿十分相得。

不過,如周大烈所推測的,許地山後來短壽,只活了47歲。

作為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之一,許地山與鄭振鐸等人1921年在北平發起了“文學研究會”,創辦了《小說月報》,發掘了老舍等多位著名現代作家,老舍將他稱為自己“文學創作的引路人”。

許地山是哥倫比亞大學文學碩士,又曾入牛津大學研究人類學、宗教學,1935年,他與燕大校長司徒雷登因政見不同鬧翻,被燕大辭退,經胡適推薦,到香港大學中文系任系主任,周俟松帶著兩個幼小的兒女從北平搬到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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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燕吉回憶,港大給的薪水很高,童年時,他們一家住在一幢兩層小樓裡,家中前後買過奧斯汀7、奧斯汀8兩輛汽車,父親不會開車,由母親駕車帶他們外出遊玩,陳寅恪當時也寓居香港,許地山受岳父之託照顧陳寅恪一家,因此兩家經常往還,她與陳寅恪的三個女兒都是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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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為教學、創作和社會活動奔忙的許地山在一次洗冷水澡後感冒發燒,第二天午休時猝死,許燕吉的美好童年,就在此時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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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地山去世當日,記者拍攝母子三人合影

許地山去世時,許燕吉只有8歲,但她回憶中的父親,熱愛唱歌、喜歡朋友,給他人、給家庭帶來很多歡聲笑語。

2、墜落於命運的谷底,最大的傷害卻來自最親近的人,彷彿“無助的溺水者”

許地山去世不久,香港淪陷,周俟松帶著10歲的兒子和8歲的女兒在廣西、貴州到處逃難,直到1945年抗戰勝利,她帶著兒女來到南京定居,許燕吉在許地山生前好友資助下進入明德女中讀書,一家人才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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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俟松在南京任中學教師,因工作認真負責,後成為南京五中的副校長。

1950年,許燕吉考入北京農業大學畜牧系,大二時,與同班同學吳富融戀愛,1954年,她被分配到石家莊奶牛場,吳富融被分配到河北農業大學。

1955年,像父親一樣心直口快的許燕吉因出言不慎、受人舉報,被隔離審查,此時,吳富融仍對戀人不離不棄,等許燕吉隔離一結束,二人就舉辦了婚禮。

1957年,許燕吉被打成右派,1958年,她被石家莊奶牛場開除,不久,又以“新生現行反革命”的罪名被逮捕。

逮捕令下來時,因為她已經身懷六甲,逮捕推遲了四個月,然而,巨大的焦慮和痛苦讓她寢食不安,造成肚子的孩子胎死腹中,她更沒想到沒能出生的女兒是她今生唯一的孩子,此後她再也沒能生育。

1958年7月,許燕吉被正式逮捕,9月28日,她被判有期徒刑6年、管制5年,兩個月後,她在監獄中收到了吳富融的離婚起訴書。

這一年中,開除公職、孩子夭折、判刑入獄,人生苦難接踵而來,然而許燕吉沒有想到,最大的傷害竟然來自最親近的人,連同床共枕的丈夫也會斷然離開。

在獄中,許燕吉一字一淚地給丈夫寫了封長信,希望他能念舊情,不要離婚,給自己最後一點生機,晚年時,她在回憶錄《我是落花生的女兒》中寫道:“我就像個無助的溺水者,救助爛泥塘邊的一棵小草,想暖回還有溫度的愛情,想留住和社會的聯繫,想借力回到過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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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第二年五月,離婚判決還是下來了。

看守者擔心許燕吉會自殺,而她卻挺過來了,因為她已經明白了:愛情是不可靠的,絕對不要為了別人去尋自盡。很多年後,有人問她還怨不怨恨前夫,她哈哈一笑說:“我現在誰都不恨。”

離婚後,為了避免與許燕吉再見面的尷尬,吳富融一直沒有參加過同學聚會,她意識到之後,特地打電話給他:“有聚會你就來,不要躲著我,不然別人還以為我給你多大壓力。”

2004年,在大學畢業50週年紀念會上,滿頭白髮的許燕吉又見到了闊別多年的前夫,此時的吳富融已從教學崗位退休,以同學身份贈送給她一本自己的詩集,上面寫著“許燕吉老同學指正”,而許燕吉則當眾賦詩回贈:

“五十流年似水,萬千恩怨已灰。

萍聚何需多諱,鳥散音影無回。”

不怨恨,也不記掛,她選擇放下,不再揹負痛苦前行。

3、嫁給目不識丁老農,恢復身份後知恩圖報,無視世俗目光、恩愛一生

入獄之後,恰逢大饑荒年代,監獄中更是缺衣少食,許燕吉以發黴紅薯當口糧充飢,艱難求生。

在監獄中,她愛上一個判重刑的男犯吳一江,1964年,許燕吉刑滿釋放,與吳一江依依告別,給他留下一張紙條:“只要有一線的可能,你就是我的丈夫。形勢實在不允許,你就是我哥哥。”

1969年,管制期結束的許燕吉無家可回,前往陝西一個馬場投奔17年未見面的哥哥周苓仲,而周苓仲也是管制對象,四十多歲仍然單身,自身難保,為了落戶,許燕吉提出希望能嫁給一個當地人,最好是貧下中農。

村裡的光棍全都跑來相親,聽說許燕吉背景有問題後,又全都嚇跑了,只有比她大十歲的魏兆慶不忌諱,頂著村幹部的壓力,表示願意與許燕吉結婚。許燕吉結婚前夜,周苓仲輾轉難眠,他難以想象,自己的妹妹就這樣嫁給一個陝北的文盲老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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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燕吉與魏兆慶

而許燕吉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次婚姻裡找到了幸福,她說,魏兆慶勤勞厚道,從不讓她幹農活和粗活,有好吃的都先顧著她,生病時會徹夜照料她,繼子魏忠科依戀地喊她“媽媽”,魏兆慶還到處求人,幫她找了份村獸醫站的工作。

這份彌足珍貴的親情讓落難多年的許燕吉深受感動,她稱魏兆慶為“魏老頭”,對魏忠科視若己出,親自輔導他功課,1978年底,魏忠科剛上高中,老師就發現他英語底子很好,一問才知道是媽媽教的,老師立刻意識到他母親身份不簡單。

結婚十年後,許燕吉被平反恢復工作,1981年,她回到南京,進入江蘇省農科院,評上了副研究員的高級職稱,成為市政協委員,分了套二室一廳的房子,她母親成為江蘇省政協委員、哥哥成為陝西省人大代表,一家三口都恢復了過去的地位,老同學、老朋友紛紛前來祝賀,也催促她趕緊結束這場荒唐的婚姻:“你和他畢竟不相配,你們既無愛情又無共同語言,給他一筆錢,散夥吧。”

而許燕吉卻堅決不同意,她認為:“婚姻是非常嚴肅的,即使沒有愛情,也是一個契約。文化程度有高低,但人格是平等的。我們的道德觀念基本一致。” 在許燕吉眼裡,魏老頭雖然不識字,卻很聰明,很懂得人情世故,善良、正直、講義氣,在道德觀念上,兩人是匹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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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燕吉與魏兆慶在句容

幾個月後,她以“夫妻團聚”為由,幫“魏老頭”落戶南京,怕他寂寞,又在農科院裡幫他找了個養品種羊的工作,魏老頭在農科院裡養育著100多隻肥羊,生活得很是開心,後來年齡大了,許燕吉不讓他再工作,用一個人的工資承擔著兩個人的生活。

繼子魏忠科不久也考上了陝西師範學校,畢業後來南京與他們團聚,不久成家立業,一家三代在南京過著其樂融融的日子。

就像父親小說《春桃》時寫的那樣,她以自己的道德感和樂觀精神,在艱難的時代裡為自己營造了一個看似獨特的幸福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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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燕吉

2014年1月13日,許燕吉在81歲生日那天與世長辭,哥哥周苓仲為她寫下了一副輓聯:“曾經風高浪急歷千古,依然心平氣和對全生。”橫批“豁達君子”。

在許燕吉自傳裡,她說:“我看見的處處都是悲劇,我所感的事事都是痛苦。可是我不呻吟,因為這是必然的現象。換一句話說,這就是命運。”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英雄。人生總是充滿意外,當災難猝然而來,唯“豁達君子”能穿越那無邊的黑暗,在等候光明之際,仍不失自己的人格與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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