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新於3月10日推送的新聞《李文亮所在醫院為何醫護人員傷亡慘重？》再次將武漢市中心醫院放在聚光燈下，雖然很多事實我們在此前都能猜到，但是如此細緻如剝繭一般將細節掰開來看，還是讓人痛心。
最慘痛的損失和教訓
擁有4000多名職工的武漢市中心醫院，已經有超過230人確診感染新冠肺炎，雖然總數字比武漢幾家大醫院少，但醫務人員感染比例和死亡人數均列武漢各醫院之首。
這是我們看到的殘酷現實：而且該醫院的眼科接連有三人去世，分別是眼科醫生李文亮、眼科主任醫師梅仲明、眼科退休返聘副主任醫師朱和平，加上甲狀腺乳腺外科主任醫師江學慶，武漢市中心醫院一個月來已經痛失四名醫生。
我不知道那些經過眼科診室的人們會有怎樣的悲傷，如果是他們的同事，目睹空蕩蕩多了三張沒人坐的桌子，而且主人永遠不會歸來，那種巨大的刺激一定會痛徹心扉。
這些天來，我們一直在說醫生了不起，醫生是英雄，醫生最美，但更讓人遺憾的是醫生在全力以赴準備控制疫情，儘量不讓病毒靠近我們的時候，他們被命令後退，不許說話，不許上報，不許做檢測。
醫生是了不起的，是堅強勇敢的，但是某些人是極端醜陋的，是揹負罪惡的。
誠如武漢市中心醫院一位科室主任對財新記者所言：“這麼多醫務人員感染，與我們醫院從一開始就身處疫情的最前線有關，也與1月20日之前所謂‘外鬆內緊’導致大量的院內感染有關。相關部門人不傳人、可防可控的錯誤信息，讓數以百計的醫生護士在對疫情並不知曉的情況下全力投入救治，甚至在病倒後也無法上報給這些相關部門知道。他們的犧牲不能及時給同事和公眾以警惕，這是最慘痛的損失和教訓。”
財新網
尤其令人憤怒的是，公開宣稱“可防可控”的王廣發居然被表彰了，這種防疫工作先進個人的證書，王廣發也敢拿回家？不怕做噩夢？
有人一直“等領導回覆”
新聞中多次出現“向領導彙報後再給回覆“的字樣，這是最操蛋的一句話，難道領導回覆說這不是新冠病毒就不是？難道領導說不讓病毒來，病毒就不來？在病毒面前，科學說了算，醫生說了算，領導應該靠邊站。等回覆就是給時間讓某些人去權衡利弊，去賭博，我們都懂。
財新獲得的內部材料顯示：2019年12月29日下午，武漢中心醫院後湖院區向江漢區疾控中心防科科長王文勇報告了多例病例。王文勇回應稱，將向領導彙報後再給回覆。注意，這是第一次提到領導。
12月31日，武漢市中心醫院公衛科致電江漢區疾控中心主任張豔，詢問採樣結果，張豔告知需等通知。等通知當然就是等領導回覆，這是第二次。
1月3日，公衛科再次致電江漢區疾控中心傳防科科長王文勇，王文勇回覆，具體上報病種等通知。還是等通知，這是第三次，已經6天過去了，領導在夢遊嗎？還是在繼續權衡準備怎麼賭一把？
折騰了很久，終於可以上報不明原因肺炎報告卡了。折騰的原因是本來可以“不能排除時立即上報傳染病報告卡”，江漢區衛健局又說“由區裡組織專家會診，不能排除後再上報傳染病報告卡”，但中心醫院屬於市屬醫院，區裡無法會診。看看，自己出來卡一下子，又不想管，後來經協調，區衛健委醫政科同意由區裡組織專家會診。
1月8日至10日，中心醫院公衛科陸續上報了14張不明原因肺炎報告卡。大家都以為沒事了，流程是暢通的，不過，事情沒這麼簡單。
1月11日，湖北省“兩會”開幕。上報程序再度改變。1月11日，後湖院區一例患者經院內會診不能排除不明原因肺炎，以前的流程走不通了，中心醫院聯繫江漢區疾控中心主任張豔，但張豔表示需等醫政通知。領導又出現了，又要等領導通知，這是第四次。
1月12日，湖北省衛健委執法監督處一位徐姓處長帶隊到市中心醫院後湖院區督導發熱門診相關工作，徐處長作出指示：傳染病報告卡報告需
慎重，需要省市聯合確定後才能報卡——也就是說比之前又平添了市、省兩級會診。現在我們徹底看清楚了，是誰在把一個科學的問題搞得這麼複雜。此前有人吹牛說，我們有直報系統，武漢很強大，病毒不敢去。這些說得都沒錯，不過作為戰士的醫生被繳械了，被卡住了，甚至不能發出聲音了，又會發生什麼？
一個簡單的上報傳染病報告卡的動作，只要幾分鐘就能完成，加了一層區裡的專家會診也就罷了，還勞動徐大處長作指示，說要“慎重”。何為“慎重”？有了病毒就上報，那就叫“慎重”，有了病毒不上報那叫“瀆職”，甚至涉嫌犯罪，不要糟蹋“慎重”這個詞語，請珍惜漢語。
徐大處長提“慎重”之後，就加了市、省兩級會診，一個簡單的科學問題搞成這樣，是誰的問題？是醫生無能？是武漢的醫療水平不行？說到底都是“慎重”君們惹的禍，只要“慎重”，不要臉，更罔顧市民安全。
這樣的“慎重”君如果多了，或者不請他走開，你就是再把武漢的醫院、醫生數量增加十倍也不夠用，因為專業人士該展露力量、發揮力量的時候都被“慎重”掉了。有人真是可恥又可悲。
“慎重”並沒有什麼卵用
1月13日上午9點，武漢市衛健委疾控處吳風波處長和江岸區衛健局疾控科一行到中心醫院本院（南京路院區），傳達最新的不明原因肺炎病例上報精神。和湖北省衛健委執法監督處的說法一致——不明原因肺炎病例要慎重上報：經區、市、省級逐級檢測，依然為不明原因肺炎後，經省衛健委同意才能進行病例信息上報。
財新網
看來，吳風波處長也是一位“慎重”君，他很希望武漢“無風波”，但是武漢後來風波很大，“慎重”並沒有什麼卵用，如之奈何？
1月13日上午9時許，江漢區疾控中心傳防科科長王文勇致電市中心醫院，要求該院將1月10日上報的不明原因肺炎病人訂正為其他疾病。王科長應該出來公開闢謠，這是不是在直接突破底線，這是不是在直接強姦科學，羞辱醫學，捏造數據？請站出來公開回應。
以上一系列的騷操作的直接後果就是，有了病例，無法及時上報。
1月13日下午15點，市中心醫院公衛科致電江漢區衛健局疾控科，希望區疾控中心進行採樣、流調，各方推諉之後，區衛健局疾控科回覆：等。領導又神奇地出現了，科學也要讓路，病毒也要等他回覆。
從財新的報道來看，行政力量阻止醫院上傳傳染卡的手段非常簡單粗暴，就是區疾控中心不派人去醫院採樣，只要不去採樣，就無法走後面的流程，就無法確診，媒體就拿不到確診的數據，所以重要會議期間均稱前一日“本市無新增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牛逼吧，厲害吧，直接把流水線上的一臺機器給斷電了，讓你無法運轉，無法出貨，自然也就沒有新增病例。
區疾控中心是幹嘛的？難道不是控制疫情的嗎？為什麼看起來起的是反作用。據財新報道，武漢市多家醫院都有同樣的遭遇。
雖然無論是地方衛健委還是疾控中心，都無權不讓醫院或醫生填報傳染病報告卡，但他們就是這樣幹了。所以，不是制度沒有，不是醫生不行，而是有些人蔑視規則，蔑視醫生，蔑視科學。再空喊加強規範，在目前的疾控管理框架下，意義有多大？
據《財新》報道：1月3日晚，武漢市中心醫院緊急召集各科室主任開會。會議強調要嚴明紀律，“講政治、講紀律、講科學”，不造謠、不傳謠，各單位看好自己的人，嚴明保密紀律，要求醫務人員不得在公共場合透露涉密信息，也不得通過文字、圖片等可能留存證據的方式談論相關病情。
財新網
如此嚴控的後果是：兩個多月後的今天，該院已經有超過230名醫生確證新冠肺炎。武漢市中心醫院的院長和書記不覺得愧疚嗎？還好意思坐在自己辦公室裡當領導嗎？你們如何能坦然面對那些浴血奮戰的醫生？你們何德何能可以繼續在武漢市中心醫院幹下去？
武漢大學中南醫院也有類似遭遇，該院通過正常流程上報，不但市衛健委派的三個專家姍姍來遲，而且開會時，專家表示，要有華南海鮮市場接觸史，才能上報做核酸檢測，這一說法遭到部分醫生質疑。但專家反過來要求中南醫院要謹慎申報檢測（注意，這裡又出現了“慎重”君的近親“謹慎”君，而且一來就是三個），控制檢測名額，表示“你們報太多了”。
財新網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這不是專家而是磚家，完全沒有科學素養，毫無倫理底線，不問對錯，只問多少，良知呢？操守呢？
1月中旬，中南醫院醫政處再次向省市兩級衛健委反映上報問題，遭到口頭警告，並批評中南醫院“政治覺悟不高”。醫生堅持科學，積極防護，反映問題，居然被口頭警告，武漢市湖北省兩級衛健委是不是應該公開出面解釋一下，當時的決策和判斷是怎麼做出的？也讓我們長長見識。
最後我想對武漢市中心醫院的兩位領導以及武漢市湖北省兩級衛健委的時任領導（我知道他們有人已經被免職了）再說一句：病毒不講政治，這是常識。讓那些無恥的“慎重”告誡滾遠一點，不要玷汙醫學和科學。
也請喜歡用這個詞語的人們準備用的時候想一下，你是準備“慎重”，還是準備幹壞事，後果是什麼？可能是別人付出生命的代價！
閱讀更多 抱朴財經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