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煤礦工友之死

我的一個工友死了,這是我在國慶節回家鄉聽到的,死的時候我估算著可能不到32歲,他比我的年齡少。他死在地層深處——800米深的井下的煤礦工作現場,這個煤礦叫資興礦務局寶源煤礦。其實,他已經死了差不多十年了,由於難以言明的原因,我一直很少跟過去的工友聯繫。這年頭一個人死了就死了,除了在親戚朋友鄰居熟人中,在死後的那段時間會有一些波浪外,過了幾年,真的會被人遺忘。

嚴格地說,他是我過去的工友。工友姓郭,很多年前在煤礦我們是工友,他在北工區,我在南工區。他們家是湖南永興人,與我家一樣,我是衡陽人,都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因農轉非的原因,由農村遷居到父親工作的煤礦中來的。

郭姓工友哥哥是我最好的同學、最鐵的朋友、最親的同事,我們是鄰居。當年我與他哥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讀書時,無數個週六下午與週一早上,我倆一起步行,沿鐵路從學校走15裡回家。後來2008年家父在衡陽去世,郭兄在忙碌的生意中,擠出時間,從郴州到衡陽鄉下,奔波600裡,為父親送行。此事讓我一直感激。

一個煤礦工友之死

礦山採煤

我好友的這位弟弟——郭姓工友叫郭炎平,個子還不到1.6米,體力也不是很大,這樣的身體確實不適合做需要煤礦工人。但他從煤礦學校畢業後,憑藉苦幹硬幹精神,頭頂礦燈,礦帽,穿著勞動布工作服,揹著一個煤礦工人特有的井下自救器,天天脫衣脫褲(換工作服),九年時間,從一個普通的工人,做到了共產黨支部書記,得過的榮譽無數,從工區的,礦上的,到局務裡,市裡,省裡的都有,家裡的牆上、櫃子裡的榮譽擺滿無數,他自己也引以為自豪。但他做生意很成功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好友)、妹妹勸他說不要做了,煤礦的工作下井兇險,他卻不聽,說要一輩子奮鬥在煤海,做某一件事終究會上癮的。

他的後事是他哥哥(我同學)代表家屬在處理的,過程我不得而知,但想起煤礦近二十年來處理同類事情的例子,所能給的待遇,我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幸好,工友的父母親已經故去,沒有出現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但郭姓工友去世,對他老婆、十來歲的小孩的痛苦卻難以磨滅。

國慶後返回工作崗位,我找到好友的電話,問起他弟弟的情況,他說在處理弟弟後事的情況時,他滿是憤怒,礦裡的冷膜讓他寒心,弟弟那些曾經的榮譽,領導隻字不提,也沒折算成任何物質上的補償,一個人你生前所有的貢獻在你身後都是過去式了,榮譽無價在一些無良的人眼中就是如此結果。

一個煤礦工友之死

他哥哥說,賠償的錢看起來不少,其實也沒有多少,作為支部書記,比一般的工人多一點。畢竟大型國企基層支部書記,而相對於私人煤礦,只簽訂合同的農協工而言還是好多了,私人煤礦如出現的生命事故,同樣的情況只有一二十萬。人死了就死了,把痛苦帶走了,但錢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活下來人的得繼續走下去,所賠償的錢,在物價上漲,通貨膨脹下會越來越不值,給親人留下的痛苦會伴隨一生。

如今出現事故全部用錢解決。人需要的是一個保障,在發生事故時,賠償多少錢能有什麼實際意義?在這個隨時沒有保障的社會,伴隨著物價的年年上漲,這些不多的錢,過幾年後又能有多大作為呢?如果遇到一些放高利貸、賭博的、套路貸的盯上這些錢,更加麻煩。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煤礦,如果一個人不幸因公去世,直系親人中有一個人會安排工作,那時在國企的安排工作,意味著這個人的一生有了保障。如果死者有父母或子女,子女養大到18歲,父母奉養到老。但這些好政策,伴隨著工人地位的下降而失去。

人生無常,活著最好。年青的我,安全意識很淡薄,有時我想,如果我今天還在煤礦井下上班時,我會不會變成殘廢人,斷了一個手臂或一失去一隻腳,都很難說;我能不能在這世上都存疑問,事實上我在煤礦也負過一次大傷,左手大拇指被機器碾壓成粉碎性骨折,後來在東莞安監繫統工作過幾年,才深深理解安全、生命、活著是多麼的重要。

而郭炎平工友,他在煤礦多年,在安全上應該更有有經驗,事實上的意外,讓他年紀輕輕就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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