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的“悲劇美”:從《雪國》入手,談談川端康成筆下的佛禪思想

虛無的“悲劇美”:從《雪國》入手,談談川端康成筆下的佛禪思想

川端康成

世界三大宗教有基督、伊斯蘭和佛教,佛教是這三教中對中國影響最大的宗教。佛教在西漢自西域傳入中原,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形成了具有中華民族特色的宗教文化。而作為中國的鄰國—日本,佛教也在唐朝時期被帶入了日本。雖然在早期,佛教並不被當地普遍接受,但在歷史的磨合下逐漸在日本生根發芽,發展至今已有一千四百餘年的歷史了。

文化與藝術密不可分,佛教在對文化產生影響的同時,亦會影響藝術。川端康成是一位日本新感覺派作家,在六十年代為日本拿下了第一個諾貝爾文學獎。在川端康成的文學創作中,同樣深受佛教思想的影響。《雪國》是川端康成的第一部中篇小說,作為一部唯美主義之作,亦可從中一窺作者對於佛教思想的見解。

一、川端康成的佛緣

1、日本文化中的“佛”

佛教自日本飛鳥時代傳入,以“四生之終歸,萬國之極宗”為佛教基礎,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演變成為了具有日本文化特色的佛教文化思想,走向世俗化。在日本,佛教的宗派大體有南都六宗、天台宗、真言宗、禪宗、淨土宗、淨土真日蓮宗,多數如佛教一樣源自中國宗派,深受民眾推崇。

由於佛教在日本信眾之多,因而日本還被稱為“生於儒而死於佛”的國家。亦有日本學者鈴木大拙曾言:“禪是構成日本特質的唯一要素”,這個“禪”便是禪宗的“禪”,可見在日本文化中,佛教的影響之深遠。在日本,佛教存在人們的思想、態度、審美等等,可以說在哪都能見其影子,而川端康成便是生活在這樣的氛圍中,而他自己亦曾說:“我是在強烈的佛教氣氛下成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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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川端康成及佛之淵源

生於十九世紀末的川端康成,人生並不一帆風順。在他的人生中,總是在離別,與父母、與姐姐、與祖父母……而由於生活在一個信仰佛教的家庭中,他的成長總是有著佛教的伴隨。對於川端來說,也正是因為佛的存在,讓他在不幸中有了些許安慰。親人的相繼離世於川端而言,可謂是莫大的打擊,而佛教中禪宗的“無常觀”卻讓川端正視了現實,禪宗的“輪迴轉生”更是給了他希望。

佛教氛圍濃厚的社會和家庭讓川端康成對於佛教不是陌生,而是有著親切感和崇拜。而相對悲慘的命運更是讓他走向了佛教,以此尋找慰藉。在眾多佛教宗派思想中,禪宗是川端康成的“心頭好”,禪宗思想讓他的絕望和痛苦不再無處安放,甚至幫助他在不幸的人生中還能感受到死亡的魅力。川端康成的家中同樣洋溢著文學氣息,使他對於日本古典文學耳濡目染,長大後更是在東京大學就讀,加重了他對於文學的喜好。

因而在他本人對佛教禪宗推崇的情況下,他也將此帶進了他的文學創作中。

3、川端康成的“佛之美”的追求

文學創作表達著作者的思想、態度與追求,而在一個推崇佛教禪宗的人—川端的筆下,他的作品帶有著深厚的禪意。他的處女作《招魂節一景》就已經開始體現存在於川端思想中的“虛無”,這個虛無是一種帶著禪意的孤寂美,在後續作品中也時常有流溢出川端對於“虛無”的嚮往。在他深受佛教薰陶的思想中,虛無並非無,而是“萬有自在的空”,是“無邊無際無盡藏的心靈宇宙”。川端康成把“美”作為一種文學思想,而這“虛無”其中的內在便是他對於“美”的追求。

川端康成的作品並不避諱死亡,甚至常常與此相關,這也是源自於他對禪宗的所謂死亡方是永生。

他不認為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相反,他認為死亡是解脫,甚至是“大美“的召喚、靈魂的淨化。“死亡”對川端康成來說是最美的藝術,這是他的審美情趣,從而體現在了他的文學作品中。在他的人生中,佛教禪宗的思想在影響著他對於“美”的看法,成為了他文學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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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雪國》中的“美”

1、“虛無”的“悲劇美”

《雪國》是川端康成的最高代表作,它充分向世人展現了屬於川端康成的美學,令讀者在為之心動的同時亦惆悵不已。川端康成的作品有著獨特的“美”,《雪國》也不另外。《雪國》中的葉子是一個十分美好的少女,她善良、純真,在男主人公島村的眼裡,她身上有著一種“純粹的美”。小說裡就有一段關於島村眼中的葉子形象的描寫,那是在車窗上的日暮野景中與姑娘兩者融合在一起所迸發出來的美讓人為之震顫。這就是作者所表達的“虛無”之美,亦真亦假。

而像葉子這般如此美麗的姑娘在一場大火中走了,作者稱其“失去了生命而顯得自由了”,這種痛徹心扉的結局在作者的描寫下顯得如此悽美。她並沒有消失,而是在死亡中輪迴,“無”的極限就是“有”,“死”的極限便是“生”。這是

川端康成的“虛無”,來自佛教禪宗無常觀中的“虛無”,有著悲劇感般的“美”。

“虛無”一直是大眾給川端康成的標籤,在《雪國》中的三個人物駒子、葉子、島村的形象或多或少都會給予讀者一個人生如夢般的“虛無”感。男主人公島村亦是個虛無主義者,他的愛是不現實的。他本有妻室,在遇上藝妓駒子時卻愛上了她,而後又愛上了葉子卻仍感人生百無聊賴。而那麼熱烈地愛著他的駒子,卻也被他用了“徒勞”來概括。甚至努力生活的駒子在島村的眼裡都是毫無意義的,實在的付出換回的只有“虛無”的回報。川端康成總是習慣在自己作品的“虛無”中,覆上一層“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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駒子和島村劇照

2、“本質”自然之於“美”

唯美的意象是《雪國》的一個特點,在川端康成的思想中,他認為這世間“萬物如一”,這也是佛教的一個教義。世間萬物無論生死,其本質都是沒有分別的,正所謂“一花一世界”。這個認知所帶給川端康成的,是在痛苦人生中一點精神上的慰藉,因而川端康成十分擅於捕捉自然萬物的“美”。在《雪國》中便是如此,川端康成將自然與人物緊密相連。

鏡中雪是駒子美麗的襯托,秋蟲之死又是生命之無常,在結尾的火災更是美又哀。葉子在火災中喪生,而地上的雪、天上的銀河、周圍的火光卻和從樓上跌落的葉子為讀者展開了一副悽美的畫卷。它就像一個幻境,人物與景色的相互襯托,脫離了世俗,極盡風雅

。整個小說所描繪的自然都透露出作者的情感,整個雪國的冬景在川端康成的筆下是那麼如夢如幻,美如一個夢境般。萬物皆有靈,自然的美是可以與人類的情感產生共鳴的,世間萬物本質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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駒子劇照

3、鏡中花,水中月

在鏡子中表達美,這種鏡像手法被川端康成大量地運用在他的作品中。它如佛教禪宗中的“明鏡照物”、“磨磚成鏡”,是“以心傳心”,所謂客觀存在的世界不過是人主觀的感知。在《雪國》的開頭兩篇,黃昏的車窗和旭日的梳妝檯,虛與實的鏡中一個是亦真亦假的葉子,一個是純潔美麗的駒子。

不用文字來具體描述,而是借用了鏡像這一媒介,朦朧又含蓄,來表達兩位姑娘的美。鏡中的映像使每一個讀者心中的人物形象都是不同的美,這種鏡像手法,不僅僅是美,它也是人物心中的孤寂、哀愁,鏡子不只是照人,也照心。

川端康成在用自己對佛教明鏡的理解,用鏡像將其融入進文學中,他筆下的鏡中世界何嘗不是人物的心靈世界。“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鏡子內外是本質與外在,除了所見之美,還有所感之美。超脫現實,充滿幻想,鏡像所給予讀者

不止是人物的形象,還有她們的內心世界,這種含蓄的表達方式也是傳統文學之美。此外在小說中也有不少類似的含蓄美,如嚴寒的夜景、蒙上水蒸氣的車窗、遠近高低不同的山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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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總結

佛禪與川端康成的相遇是必然的,從小生活在濃厚的佛教及文學氛圍中的川端,他在作品中展示著自己的

“禪心”、“禪意”。《雪國》便是如此,既有川端自小便接觸的傳統文學之美,亦有佛教禪宗之思想。宗教的哲學成就了川端的文學,“虛無”的島村、“徒勞”的駒子、“解脫”的葉子,還有自然的美好,《雪國》從人物到自然無不透露著“禪意”,如駒子、葉子與島村的感情糾葛便是“諸行無常”。

川端康成用西方的新感覺派與東方的佛禪哲學相結合,這是川端文學的獨特。川端沉浸在自己的禪宗思想中,所追求的不過是“虛無”、“死亡”,歸根結底就是人對於美的本能。在川端的審美中,美便是“虛無”的美、“死亡”的美,雖帶著悲的色彩,但極盡美的本色。

參考文獻:

1、《雪國》

2、《禪者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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