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朋友,名字叫“大溜”

贯洞镇,是一个由绿林山田演变而来的小镇。

它四周环绕着群山,就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春天,满山的绿色衬托着小镇人民的安居乐业;夏天,冰凉的井水吸引着孩童在清澈的小水渠里捉小鱼小虾。

父亲的朋友,名字叫“大溜”

父母亲开了一家小餐馆,大溜经常来帮父亲切肉,他有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每逢他有空余时间,便会蹬着三轮车在小镇里回收空水瓶。(不过如今的小镇很少见到有人蹬三轮车回收塑料瓶,啤酒瓶了)

因为很多大人都称呼他为“大溜”,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应随着喊他“大溜”。开始觉得没什么,也不懂得这是不尊重人的叫法,我们反而很开心,因为他愿意和我们这些小孩玩。

父亲的朋友,名字叫“大溜”

在我的印象里,大溜他那黝黑的皮肤,仿佛他去西藏居住了两三年(可是他这辈子都没有去过什么大地方,一直在小镇里生活),一双凹陷的眼,每逢他看到我们这群小朋友时,他口里就会唱着“我们亚洲!”

大概是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大溜停放着他那辆三轮车在林业站。同开着餐馆的陆家柱哥儿,叫喊着我们这群小朋友一起去蹬大溜的三轮车。年仅12岁的柱哥儿瞪着三轮,其余5个岁数不一的小朋友站在三轮车上,扶着靠栏。

不知是谁先发现不远处的大溜跑过来,大叫了一声“快停下,大溜来了!”柱哥儿有些心慌,一时间头脑混乱,刹不住车,直接撞倒大溜,车子的侧轮直接轧过他的左腿。庆幸的是,他没什么事,岁数最大的阿勇哥和柱哥儿扶起大溜,原本我以为他会因为此事责怪我们,不和我们玩了,然而他站起来后,他并没有责怪我们,反而大笑着露出那几颗变黑的牙说“不痛,没得事滴!”

父亲的朋友,名字叫“大溜”

直到我12岁读六年级的时候,询问母亲:大溜为啥对我爸这么好?

母亲给我讲述了大溜的过去:父母亲早逝的大溜,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出嫁后,大溜在小镇以“小偷”名号著称,早期的贯洞镇居民,寨子上的村民都知道他的品性,都排斥他,侮辱他。直到父亲对他如兄弟般对待,使他“改邪归正”。也因为如此,大溜一直感恩父亲,对我也甚是极好。

幼时的我又问母亲:那大溜有家么?有老婆么?

父亲听到我问母亲,他严格地对我说:你应该叫他大溜叔。我的心里默念了几遍“大溜叔”,一直感觉怪怪的,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母亲告诉我:大溜哪有什么家,只有一个破旧的老房子,黑漆漆的。也没钱娶老婆。

自从父亲告诉我应该称呼他为大溜叔后,每逢我们这群孩子见到他,我都叫他大溜叔,不止我心里头感觉怪怪的,他自己应答的时候也是软软的,也很奇怪,居然不唱“我们亚洲!”

父亲的朋友,名字叫“大溜”

也许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也许是我们这些孩子懂得了世俗礼仪。就像鲁迅先生在《少年闰土》一文中写到成年后的闰土,受到礼仪的束缚而精神麻木。尽管我们没有那般束缚,但也再无月下刺猹,也再无大溜口中的“我们亚洲”这一句歌词。

之后父母亲不在小镇上开餐馆,我们一家搬到小村子里开了农家乐。我上了小镇的初中,先是在学校住校一年,后是在二姨母家借宿。每到周五,父亲会开着他的蓝色摩托来接我回村。

自打搬迁,我就很少见到大溜, 逢年过节,父亲都会打电话邀请大溜叔叔来吃饭,我也只有在这些时刻见到他。餐桌上,不再像幼时那般,嘻嘻哈哈地叫他“大溜”,也不会再无礼地随意蹬走他的三轮车,给他盛饭的时候,父亲教导我要双手递给客人,可当我递给他的时候,莫名的陌生感油然而来。

父亲的朋友,名字叫“大溜”

8年过去了,现在的小镇逢年过节很少邀人做客,都是自家人吃饭。但父亲依旧把大溜当成兄弟,都会喊大溜来吃饭。但是大溜很少来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数下手指头,我大概有6年未见到他,也未曾从父亲口中听到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娶了老婆,如果娶了,至少会知道父母亲送了礼,也至少会听到母亲如何描述他的老婆,但是我都没听到,这六年来也未曾听到。

也许他依旧在贯洞镇的某个角落,也许他的小黑屋翻了新,也许他找到了其他谋生的方法,也许我梦里还能再看到:我们这群小孩子和他打闹的画面。

父亲的朋友,名字叫“大溜”

现在我就读大二,我想等我毕业了,召集下童年的林业站的小伙伴,一起去探访他,看着他银白的头发,残缺的大牙,再笑嘻嘻地对他说“大溜,我们亚洲!”

大溜,不仅是我父亲的兄弟,也是我们这群孩子的童年里,回忆中的重要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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