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藏屍(上)


鬼藏屍(上)

說起鬼藏屍這個事兒,還得先說說我爹。

  話說我爺爺和馬思琪結婚之後,次年就生了我爹。按照我們家老一輩的傳統,也給我爹起了一個奇葩的名字,叫沈槓。果不其然,我爹生下來就會抬扛,一張嘴就咬破了我奶奶的奶頭。鑑於我奶奶的淫威,我爺爺沒敢對我爹下手。

  這件事導致了我爺爺對他的不喜,後來我長大才明白,其實我爺爺對我爹的不喜還有其他方面。不知道從哪代開始,我們家人一直不錯,男的眉清目秀玉樹臨風,女的婀娜多姿明眸皓齒。我爹反其道而行,長得威猛彪悍一腦袋一身的黑毛。我奶奶說我爹像他們家人。確實像,我見過我奶奶那幾個兄弟,個個都是彪形大漢,胳膊上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毛,鬍子能長到額頭,喝酒吃飯恨不得用臉盆。很可惜,我爹也是這樣。我爺爺看著沈槓惆悵不已,就想和我奶奶多努努力,再生幾個,誰知道無論他怎麼努力,我奶奶的肚子就是面板一塊,怎麼都鼓不起來。再加上我爺爺跟著我太爺爺走南闖北學本領,夫妻倆聚少離多,生育子嗣這事兒更是無望。

  我爺爺本來以為,我太爺爺和他的這一身本領,以後也沒別的人了,只能被我爹繼承,然後能不能發揚光大還是兩回事。可誰知道我爹對他們這套裝神弄鬼的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就知道扛著刀槍棍棒出去跟人家打打殺殺,從小打到大,我爺爺可沒少給人家賠禮道歉。而且打架之餘,這混小子學習成績簡直慘不忍睹。久而久之,我爺爺覺得這渾小子孺子不可教,再這麼下去就完蛋了,沒徵得他媽的同意,就把他兒子我爹扔到部隊去了。我爹在部隊當了八年兵,更堅定了他的唯物主義的思想,除了馬列毛選,別的什麼都不信,這下直接把我爺爺和他的距離拉開了十萬八千里。

  我爹當兵的那幾年,我爺爺也惆悵不已,收了幾個徒弟,但不是天資愚鈍,就是心術不正,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好的,人家還不願意學。最後收的小徒弟倒是不錯,又聽話又聰明,學東西還快。可是學藝幾年,不光偷走了我爺爺的全部家產,還把那些珍貴孤本順走了不少。最讓我爺爺受不了的,就是家傳的幾頁黃紙。

  那幾頁黃紙究竟是幹什麼的,沒人知道。據說是我太爺爺當年在褲襠裡藏了許多年珍藏下來的,取出來那天,差點把我爺爺燻吐了。

  那幾張黃紙被偷之後,氣的我爺爺差點吐血,從此心灰意懶,再也沒收過徒弟。我太爺爺倒是安之若素,隨著年紀增大,有事了也不出馬,就在家看看紙書抽抽旱菸。還勸我爺爺:“彆著急,該來的總會來。”

  我太爺爺說完這句話沒多久我小叔就來了。我小叔天資聰穎,四歲就會背《千字文》,五歲就會背《太上感應篇》,堪稱神童。不過神童一般都命運多舛,我小叔也不例外。

  我小叔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剛死他娘,也就是我奶奶。其實我奶奶懷上我小叔的時候已經四十二了,屬於大齡產婦當中的大齡。那時候醫療條件還不發達,我奶生我小叔的時候難產,本來要剖腹的,可鄉村醫院的醫生沒剖過,不敢下手。等她敢下手的時候我奶奶已經死在病床上了。我奶奶死了,可是我小叔還沒生出來。我爺爺已經急了,抱著我奶奶的屍首哇哇大哭。那時候我太爺爺已經快八十了,從家讓人騎自行車帶了過來。我太爺爺進了診所,拿起手術刀就把我奶奶肚皮劃開了,兩手一使勁兒,刺啦一聲把我奶奶的肚皮撕開了一個口子,我小叔就這樣被提溜了出來。那時候我小叔小臉憋得發紫,鼻口都被穢物封住,我太爺爺一張嘴就給吸開了,手上一使勁,啪的一聲打在我小叔的屁股蛋上,我小叔張開大嘴哇哇大哭。

  我太爺爺顫顫巍巍把我小叔放到我爺爺懷裡說:“這是我從閻王爺那兒搶來的。”做完這些,出了診所,又讓人騎著自行車給帶回去了。那一年是一九八五年,乙丑年屬牛。

  所以你要知道,我小叔是被兩個老爺們養大的,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爹娶了老婆。我娘長相甜美,是十里八鄉數得著的美女,我爹能娶到我娘還得託我爺爺的福。

  八七年我爹從部隊轉業到了地方警局,性格蠻橫惹了不少禍。那時候電視裡剛開始播放《變形金剛》,我不到一米七的爺爺常常指著一米九幾我爹大罵出口,說我爹是不要臉的擎天柱。我問我爺爺,我爹這麼能惹事兒怎麼就成了擎天柱了,應該是霸天虎才對。我爺爺說:“那個擎天柱一出來就該有事兒了,你說是不是惹禍精?”

  那時候我們家經濟條件還很不錯,畢竟光靠我爺爺給人家驅邪看病查風水就能掙不少錢,我爹還是轉業軍人,身材魁梧毛髮旺盛,本來以這樣的條件我爹是不愁對象的。可是壞就壞在了我爹這個莽撞性格上,聽我爹說話就不知道什麼是溫柔,我爺爺說我爹:“你就不能慢條斯理說個話?”我爹眨巴眨巴牛眼,張嘴震天響:“咋不能?”

  我爹剛當上警察那兩年,正是鬧小偷鬧得兇的時候,我爹跟人去反扒,抓到小偷就打,三兩拳就能把人打殘廢。小偷是判了,我爹也被告了。領導看著著急,說沈槓你別抓小偷了,你去刑警隊吧。結果我爹剛到刑警隊,就把一個強姦殺人犯失手打死了。

  多年以後我爹跟我說,他根本不是失手,他就是故意的。我爹說:“抓到那個傢伙的時候,還嬉皮笑臉的,跟我說,要是把他放了,他跑出去還得接著幹。”但當時已經到了九十年代,老百姓多多少少有了法律意識。你是公安不假,就算那個人強姦殺人了,你能隨隨便便打死人?我爹說,人家死者的家屬不幹了,反倒把我爹告了,分局直接革職查辦。後來還是我爺爺找了朋友,才把我爹保了出來,但分局呆不了了,下放到鄉鎮派出所當了個小小的民警。

  鄉鎮派出所也不清閒,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不是丟狗就是少貓,要不就是誰家兒子打爹了。遇到最多的,就是打架鬥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二零零四年。

  那時候村鎮幹架,往往都是這一夥和那一夥打,這一家子和那一家子打,這個村和那個村打。這種打架鬥毆的事兒是最讓人頭疼的,危險不說,而且根治不了,今天你給說好了,說不定第二天又打起來了。但打架這些事情對我爹來講是手到擒來,一米九幾的一個壯漢,胳膊比別人大腿還粗,袖子一擼全是毛,說話嗓門又大,一出場極具震撼效果。本來一百幾十號人,擺好了傢伙要動手了,結果憑空來個壯漢,大家都老實了。所以那一陣子,哪裡有大規模的械鬥,哪裡就有我爹的身影,一出面準解決。但也因此,我爹兇名在外,相親相了不知道多少次,那些小姑娘見到我爹凶神惡煞的樣子本就害怕,一聽我爹就是沈槓,恨不得撒腿就跑。據我爺爺說,還有個小姑娘被我爹嚇尿褲子的,唉,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

  我爹也絕望了。一個壯大小夥子,到了該成家的年紀,愣是沒人看得上,這讓我爹很受傷。我爺爺也很受傷,唯獨我太爺爺,波瀾不驚,還說該來的總會來。就這心態,氣得我爺爺說不出話來。

  我太爺爺這話沒說多久,我娘就來了。

  這一天,所里正閒,我爹正和三個同事玩撲克貼紙條,貼的一頭一臉。玩著正嗨,一個人一臉是血的衝進派出所,說街上殺人了。我爹一聽,好傢伙,有段日子沒大案了,身上都快閒出毛病來了,這一來就是命案,太好了。牌桌一掀,轟隆就衝了出去。剩下的那三個警察面面相覷一番,問報案人:殺人的在哪呢?報案人說就在南街吶,手裡拿著一把菜刀,見人就砍,你瞧瞧我這腦袋。值班警察說:“男的女的?”報案人想了想才說:“應該是女的,我見著頭髮挺長。”

  那三個警察聽了之後,互相看了看,意思是這還不簡單。傳上衣服,跟著報案人就出去了。可是一到現場,頓時就震驚住了。只見人山人海,整整圍了一圈。人群正中,圍了一片很大的地方,一個披頭散髮的瘋子,正蹲在場地的中心,面前擺著一把菜刀,兩手拿著一塊肉啃的正香。最可怕的,那瘋子面前除了菜刀,還趴著一個生死不知的人。而那瘋子手裡的肉,還在滴滴嗒嗒往下滴血。

  當時那三個警察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他媽是變態殺人犯啊。


  三個哥們兒一合計,人民群眾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脅,咱們就別等著了。三人簡單的研究了一個方案,準備一人搶刀,另外兩人去制住那個瘋子。事實上計劃實施的很成功,但有一個問題沒有預料到,導致了悲慘的結局。

  搶刀的那警察身手很敏捷,就在瘋子發現之前,一腳就把菜刀踢飛好遠。等到瘋子發覺的時候,面前的刀早就沒了。瘋子還在愣神的時候,另外那兩個警察早已飛奔而至,一左一右早就控制住了那個瘋子,踢飛菜刀的警察配合默契,伸手就去扶地上的遇害者。可還沒等他碰到那個遇害者,那個遇害者自己早就站起來了,衝著那警察嘿嘿一笑說:“我就是裝死,你們小心啊。”說完話,一溜煙跑了。

  那警察有點傻眼,什麼叫小心啊?他還沒反應過來,耳中就聽啊啊兩聲慘叫,回頭一看,自己的兩個同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那瘋子反過來摁到了地上。那警察一看,這是什麼情況,第一反應是想把那瘋子推開,讓兩個同事起來。他三兩步走到瘋子跟前,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見那瘋子伸出一隻手,一把揪住了自己脖領子,然後就覺得脖領子一緊,自己咕咚一聲摔倒在地,直摔得自己眼冒金星。

  那警察摔倒之後,就覺得一隻腳踩在了自己的背上,兩手撐地掙扎著想起來,就聽耳中嗨的一聲,自己背上一疼,一隻腳就跟一座大山一樣,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這時候他才明白過來,那個受害人說的小心的意思。

  那個瘋子放倒了三個警察,手腳麻利的把他們抓過來摞成一疊,自己一屁股做到了他們身上,抓著那塊滴血的肉又啃了起來。哥仨被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坐在屁股底下,周圍圍觀的人群指指戳戳,時不時爆發出一陣鬨堂大笑。哥仨憋屈極了,最下面那個問上面兩個:“哎,沈槓吶?我不是看他先跑出來的嗎?”最上面那個有點兒無奈:“那傻逼跑反了,往北跑去了,這會兒估計該到蒼山了。”蒼山是山東臨沂的一個縣,現在叫蘭陵,對,就是那個“蘭陵美酒鬱金香”的蘭陵。

  其實這時候我爹就在人群外面,他確實跑反了。他跑了好遠,一看情況不對,都快出鎮子了,這才想起一個問題來,沒問明白現場在哪兒,只好又跑回所裡,問清楚現場這才折過來。

  我爹分開人群,正看到三個同事被那個女瘋子坐在屁股底下。他心想就算這是個瘋子,我也不能對她動手,畢竟她是個女人。我爹抱著這樣的想法就和那個女瘋子講起了道理,那女瘋子當然不理我爹。自顧自的吃著肉,看都不看我爹一眼。我爹心想這小瘋子還挺倔強,就說:“你把我同事放了吧,我們剛才打撲克,他們贏了我好多把,我還沒贏回來。”那女瘋子下邊的仨哥們都快瘋了,最上面的那哥們兒說道:“這時候你跟個瘋子講個什麼道理,趕緊放倒她就我們出來,你是真不知道這娘們兒多重。”

  我爹說:“放倒她?她是個女的。”我爹說完這些,還想跟那個女的講道理,但是看到她手裡吃的是生肉,就跟她說:“你這人怎麼吃生肉吶,會拉肚子的。”說完就伸手去拿那瘋子手裡的肉。那瘋子滋啦滋啦吃的正歡,忽然看到一隻手過來搶肉,那還得了,伸手也去抓我爹的脖領子,本來以為我爹也會跟那幾個瓤貨一樣,被她一把拉倒。誰知道拉了幾下沒拉動,那瘋子咦了一聲,也不管那三個哥們兒了,站起身就去抱我爹。

  我爹被那女瘋子拽了幾下脖領子,也不知道這女的要幹嘛,忽然見這女的來抱自己,頓時慌了。從小到大,除了我奶奶,他還從來沒被女人抱過。我爹一慌,就伸手去推那個女瘋子,一邊推一邊說:“你不要過來。”路邊那些看熱鬧的群眾,一見我爹被這女的嚇成這樣,頓時鬨堂大笑。我爹更不好意思了,蒲扇大的一隻手摁在那女瘋子肩膀上,問道:“你到底要幹嘛呀?”那圍觀的老百姓嗷嗷叫喚起來:“你看不出來她要抱你,讓她抱一下,讓她抱一下……”我爹五大三粗,但是臉皮卻薄,羞得滿臉通紅。不過我爹一臉的青黑鬍渣子,臉紅這種事根本反應不出來。

  就在我爹猶豫的時候,那女的淬不及防的抱住了我爹的胳膊,嗨的一聲,來了一個過肩摔,把我爹重重摔倒在街道上。圍觀的老百姓一見,瞠目結舌之餘又是鬨堂大笑。在部隊我爹是尖兵,都沒吃過這個虧,心裡那個氣呀。嘿呀一聲,我爹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土也不拍,也不管那個瘋子是不是女的了,倆人直接當街就幹開了。

  就這一回,我爹服了,從來沒見過這麼有勁兒的女人,不光是女人,男人也沒個這麼有勁兒的。兩個人在街上扭打翻滾,互有輸贏。打了幾十個回合,派出所那幾個哥們兒又帶著不少幫手回來了,拿著手銬就把那個女瘋子拷了。可就算是銬了手銬,七八個漢子,就是沒鬧過那個女瘋子,最後還是我爹說了話:“你還挺有勁兒,咱們到所裡再比劃比劃。”

  那女瘋子聽了我爹話,竟然同意了,跟著我爹回了派出所,兩人就在派出所後院又比劃了一下午。到了晚上,那個女瘋子的父親找來了,一看到女兒這樣,頓時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說她女兒得了癔症。派出所的人說既然這樣,那就把人領回去吧。那老頭畫押簽字,去後院領他閨女。可是來到後院,只見一個渾身是毛的怪物,正和他閨女在後院玩摔跤吶,把老頭嚇了一跳。

  我爹一見人家父親來了,也不好再跟人家閨女動手,穿了衣服就要走。誰知道那個女瘋子死活不讓我爹走,還要練。那老頭伸手去拉,結果被親閨女一個炮捶幹掉了三顆牙齒,飛出老遠,摔的五迷三道。老頭爬起來之後嗷嗷大哭,親閨女也不要了,抹著眼淚走了。所裡警察勸:“你閨女帶走啊。”老頭捂著呼呼淌血的嘴,一邊漏風一邊說:“不要了,不敢要,我怕帶回家把我打死。”

  天黑的時候我爹下了班要回家,那女瘋子不讓我爹走。我爹說:“咱們倆非親非故,你可不能這麼跟著我。”那女瘋子根本不理我爹這一套,就是拉著我爹,還要比劃。我爹跟這女瘋子比劃了一天,身上傷痕累累不說,累的胳膊都快抬不起來了。我爹也無奈了,問那女瘋子:“你餓不餓?”那女瘋子想了想,點點頭。我爹說:“咱們吃飯去,吃完飯睡一覺,明天再比劃行不?”女瘋子一聽吃飯高興壞了,從懷裡掏出一塊生肉次啦撕成兩半,遞給我爹一塊。我爹說:“這生肉,怎麼吃啊?”

  那女瘋子聽了我爹的話,歪頭想了想,把生肉湊到嘴邊,一小口一小口的咬了起來。我爹明白了,這女瘋子以為自己不會吃肉,教自己呢。那所長也正要下班,看到我爹和那女瘋子在那比劃吃肉,就對我爹說:“沈槓啊,把這閨女關在咱們這也不是事兒,你家三大爺不是會看病嗎,帶回去給三大爺看看,說不定還治好了呢。”我爹一聽也是這個理兒,就騎著自行車把女瘋子帶了回來。

  我爺爺正在家聽戲吶,鄰居家二奶奶衝過來說:“他三叔,你家沈槓帶回個女娃娃。”我爺爺正聽到嗨處,聽了我二奶奶的話,差點從躺椅上摔下來。趕緊出門迎看,這一看我爺爺看出問題來了。還沒等我爹把自行車停好,我爺爺就衝了過去,咬破中指在那個女瘋子眉心一點,大喊一聲“去”。可我爺爺這一手沒用,被那姑娘一腳踹出去老遠,捂著肚子半天爬不起來。

  我爹看女瘋子這麼一腳把他爹幹飛老遠,狠狠給女瘋子豎了個大拇指。我爺爺沒被女瘋子一腳踹暈,看到我爹的這個動作,活生生給氣暈了。醒過來好幾天沒理我爹。好在那天我太爺爺剛好來老宅子有事兒,聽見外頭動靜,拄著拐出來,悄無聲息的來到女瘋子背後,輕輕拍了拍女瘋子肩膀。女瘋子一愣神,看了我太爺爺一眼,眼睛一眨,暈了過去。

  我爹好不容易帶回來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還沒進家門吶,就被我太爺爺給整暈了,當時就分外惱火。可他敢跟我爺爺拗,面對我太爺爺大氣不敢出,我太爺爺降得住他。

  我太爺爺看我爹臉色不善,張嘴就罵:“傻貨,把人扶好。”我爹見我太爺爺先發制人,也不敢言語,就伸手摟住那女瘋子,把她抱回屋裡去了。進了屋,我太爺爺才把我爺爺救治過來。我爺爺醒來第一件事本來是要練我爹一頓,可進了屋,撩開女瘋子蓬亂的頭髮一看,哎喲,好一個俊俏的姑娘,由此消了氣。

  後來,這女瘋子在我家養了兩個多月,順理成章就成了我娘。最讓我爹惋惜的是,我娘身體好了之後,那兩膀子不輸他的力氣,消失的無影無蹤,成了活脫脫的一個小女人。後來我爺爺跟我說,我娘當時被一個很厲害的妖物附了身。我問我爺爺是什麼妖物,我爺爺說,豬妖。我不明白,豬妖哪來那麼大的力氣。我爺爺說我不懂。

  從那時候開始,我小叔才回歸了一個兒童正常的生活。到了第二年,我出生之後,我小叔還跟我一起吃我孃的奶水。雖然一路長起來,我小叔還是喊我娘嫂子,但在感情上來說,無異於親生母親。所以我小叔出了紅衣小女孩那件事的時候,我娘哭得死去活來。

  後來又發生了幾件類似的事情,只是有我太爺爺在,每次都化險為夷。我問過我小叔,我小叔說,我太爺爺告訴他,他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本就極易沾染陰物。

  不過從那事情之後,我小叔就再也不去上學了,在家跟我太爺爺學東西,一直到我太爺爺去世。我太爺爺離世之前,讓我小叔給佔一卦,看看自己的命數。我小叔佔過之後說:“不過九十八。”那時候我太爺爺已經九十七了。當時我爺爺也在場,聽了我小叔的話,呵斥我小叔:“別瞎說,你爺爺要是活不到一百,我跟你姓。”後來我太爺爺走的時候還真就是九十八,離生日還差七天。

  我太爺爺去世之後,我爺爺傷心了好一陣子,家裡的大小事他都不管,搬到了我太爺爺住的那個小院子。我爹怎麼勸都沒用,我爺爺就是不回去,理由是我太爺爺留下的小貓小狗小雞小鴨沒人照顧。我爹說:“那來咱們家看病驅邪的那些人咋辦?”我爺爺說:“都由著雲箋去看。”

  其實那時候我小叔在當地已經很有名氣了,在有些地方名氣甚至比我爺爺還大。在有些事情的處理上,我小叔更勝我爺爺一籌。那時候我小叔還不到二十。


  

  我們那個地方很小,一個鎮子十八個村,一個縣城二十二個鎮子。一個人再出名,能出到哪裡去?所以我小叔雖然出名,但也是了了。一年到頭大部分的時間很是空閒,種種花養養草,看電視的工夫倒是比看書多。而且窮鄉僻壤的,來找我小叔看病驅邪的,也多是上了歲數的——年輕人誰信這個。而且看的病,多是發燒感冒的一些小事兒。很多時候我小叔都勸那些人,你這孩子就是普通的感冒,去醫院拿點藥就行了。

  但也有一些人不聽勸,我小叔就給治治,大多數就是捏了牆根的一點土,敷到耳朵後邊,再吹兩口氣,我小叔就讓抱回去:“明天出太陽就退燒了。”還有一些孩子,乾瘦乾瘦的,吃多少都不胖。我小叔就給割手掌,兩個手掌割兩個小口子,然後擠出一點白色的東西。大人把孩子領回去,沒幾天就胖起來了。

  我問小叔什麼原理,他說是中醫。

  也有真撞了邪的,帶過來就是好好的人兒,一見到我小叔就不得了了,有的發狂,有的鬼哭狼嚎,還有嚇得屁滾尿流。我小叔就好言相勸,說大道朝天各走一邊,要是這個人真衝撞了你,你提出要求來,我讓人家滿足。那些被得了癔症的,被附身的,大多數都是好聚好散,規規矩矩的給我小叔磕個頭就走了。那些東西磕過頭之後,被附身的那些人,咕咚摔倒在地,醒來一臉懵逼,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有幾個朦朦朧朧記得發生的事情,說外面的事情都知道,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遇到一些不聽話的,我小叔就不勸了,直接抓過來就打,要麼臉上搧幾巴掌,或者身上打上幾拳,也有打的狠得,給揍得頭破血流。基本上那些傢伙被打之後,也都會老老實實的認慫,然後說上幾句好話,什麼“有眼不識泰山”之類的。我心裡就笑,不挨頓揍你還真不知道自己是老幾。但是這些傢伙基本上不會是無緣無故來的,都會有一些事情。要麼是自家好不容挖了一個窩,結果被那家人給拆了。要麼就是自家孩子被那家人抓住,剁吧剁吧吃了。也有自身被殺的。這時候這些亂七八糟的傢伙就會提要求,要麼是恢復住宅,要麼是好好安葬,還有的會有一些過分的要求。但基本上這些要求都會被滿足,人和這些東西以後也都會井水不犯河水。

  以上這些事情都是一些小事情,我小叔給治好之後,這些家主都會給點自家種的蔬菜水果,自家雞鴨下的蛋。大方一些的會給一些糧食,或者幾隻雞,一隻羊。我小叔都會卻之不恭,也不會跟人家講價,也不會嫌棄人家給的少。畢竟這是規矩,這規矩從我太爺爺那時候就傳了下來。

  不過那些活物,我小叔都會留下來,送到我爺爺那裡養著,逢年過節,我家也不買,就去抓幾隻。做好了肉,我小叔和我爺爺也不吃,還會給這些被殺的生靈念往生咒。我爹就特別瞧不起他們,嘴上喊得震天響:“吃塊肉,瞧把你倆心疼的。”

  我爺爺和我小叔也知道我爹是莽夫,都不搭理他。

  但是每年,都會有幾檔子特別麻煩的事情,這時候光是好言相勸和動拳頭是不行的,我小叔就得動真格的了。我特別喜歡看我小叔動真格的,神神叨叨特別有意思。而且我小叔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態度非常恭謹認真,手上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手勢,都帶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美。加上我小叔顏值逆天,整個事情下來,真是說出不來的賞心悅目。

  後來我問我小叔,他這套東西算啥,到底是道術呢?還是巫術?或者像是東北那些的跳大神?

  我小叔說,這些東西傳到現在,沒辦法說哪一個是獨立存在的體系,他這套術法經過他考證,主要集合了嶗山道法、茅山術,還有一些巫術,關於占卜,還是傳統的六爻。不過我小叔補充說,所有的術都是皮毛,最主要的還是修行,修行到了一定程度,這些什麼法啦術啦,都是不起眼的小兒科。畢竟人間大道,還是要探尋終極的秘密。我問我小叔,什麼是終極的秘密。我小叔說:“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我一聽他這兩個問題,腦袋馬上大了起來。

  鬼藏屍這件事情,就是我小叔解決的一件棘手事情,這件事情還和我爹調查的一件殺人案有關。

  那是我接觸的第一個比較麻煩的事情,所以我印象比較深。那一年我才剛上四年級,我們全家正在追《橘子紅了》。每看到傷心處我娘都會嚎啕大哭,很擾我們的興致。後來又放《風雲雄霸天下》和《太極宗師》,我和小叔最愛看,畢竟那一年我小叔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雖然也是每天研讀學習,但玩心也重的很。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做完作業,跟我小叔正在看電視,我爹開個普桑就回了家。那年我爹已經是鄉派出所的副所長了,按我爺爺的話說,就他那腦子,咋升上去的?我爹榮盛副所長之後,所裡給他配了一輛普桑,一開就嘟嘟冒黑煙的那種。

  那天隨著我爹回來的,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我倒認識,是我爹的同事,叫馮憲國,腦門禿了半截,我爹叫他禿子,我喊他禿子叔。那年街頭抓我娘那件事裡就有他一個。隨著禿子叔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女的,老拿眼睛看我爹,還總吃吃吃的笑。笑的我爹特別不好意思。但是那女的看到我小叔之後,就不看我爹了。我小叔見多識廣,臉皮比我爹厚。他一眼就看出來那個女的不正常。

  我爹就叫我小叔:“雲箋,有件事情麻煩你一下。”那時候我爹也經歷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唯物主義觀念已經開始動搖,所裡發生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還要求教我爺爺,後來我爺爺歸隱之後,就開始求教我小叔。

  我和小叔看電視看的正嗨,被我爹的高嗓門打斷,很是不爽。不爽歸不爽,但我不敢跟我爹對著幹,他戰鬥力太猛。我小叔也不跟我爹對著幹,關鍵是我小叔他誰都不得罪,狡詐的很。

  我小叔應了一聲,啪嗒關了電視。禿子叔跟我小叔打過招呼,又摸摸我的頭,問我成績怎麼樣。我爹謙虛的說:“這王八蛋能考及格就不錯了。”

  我小叔及時化解了我的尷尬,問禿子叔:“大哥過來了,快坐快坐,有啥事兒?”

  禿子叔確實尷尬,坐下之後才說:“這是我親妹妹,最近有點兒麻煩,想找你給看看。”

  我小叔還沒開始看,麻煩就出現了。那女當著四個老爺們兒面開始脫衣服。我禿子叔一看,哎喲一聲,一把摁住了那女的手:“秀芹,秀芹,這是別人家,可不能。”

  那女的被自家哥哥止住動作,也不生氣,反而莞爾一笑,問自家大哥:“這是誰家啊?”說著話,拉著自家大哥的手就往自己胸脯上放。我禿子叔更尷尬了,連忙往回抽手。可是手剛抽開,那女的又開始解釦子,一邊解釦子一邊斜眼看我小叔。我小叔也不避諱她,面色平靜的看著那個女的。那女的解開幾顆釦子,又被我禿子叔摁住,那女的又拉過我禿子叔的手往胸脯上放。這場面看得我都尷尬了,簡直比不會三位數乘除法還尷尬。本來我爹還想上去制止,幸好我娘在這時候出現,一把拉過那女的手,柔聲說道:“妹子,遇到啥事了,怎麼委屈成這樣?”一邊說著話,一邊把那女的拉進裡屋去了。

  我娘在安慰人這方面是簡直是小能手。就因為這,在處理事情上,成了我小叔最得力的助手。

  那個女的被我娘拉進裡屋之後,我禿子叔這才把事情順利的說出來。

  原來,這女的是我禿子叔的親妹妹,叫馮秀芹,今年剛二十五歲。三年前,馮秀芹嫁了人,丈夫是高中教師。馮秀芹長相俊美,丈夫工作穩定,夫妻二人一年前還剛生了個兒子。這馮秀芹性格溫柔,手腳勤快,婆媳之間關係也很融洽。這一家子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可以稱得上是幸福美滿。然而,就在一星期前,馮秀芹的丈夫,也就是我禿子叔的妹夫,忽然遭人殺害。得知丈夫被殺之後,馮秀芹沒哭沒鬧,忽然就成了這樣,平常一個人在家沒事,但是一見到男人,就開始脫衣服。


  馮秀芹的老公姓劉,叫劉兆民。劉兆民被殺之後,一大家子傷心欲絕,忙著給劉兆民料理後事,剛開始馮秀芹發個瘋鬧個事兒,劉家那邊還管管。到了後來,劉家人被煩擾的不行,也不理這個兒媳婦了。馮秀芹見天跑出去,滿大街脫褲子玩,餓了就搶東西吃。滿大街的人都知道這是劉家的兒媳婦,也都知道這是馮禿子的妹子。孩子們都在後面拿著石頭追著打,大家街坊,先是哄孩子,後來久了就不管了,給打的頭破血流那是常事。劉家人見到兒媳婦這樣,更是不堪其擾,索性再不理會。

  婆家人不理會不打緊,孃家人實在是看不過去,這才把馮秀芹接到家裡。接到家裡快兩個月了,也去醫院看過,什麼大仙兒大神的,也花了不少錢,根本沒用。沒辦法,只好天天關在屋裡。最開始關在東屋,屋裡整得乾乾淨淨的,可沒等幾天,被褥也給撕爛了,那房子裡裡外外全是屎尿,沒事拿個屎橛子牆上畫小人。這一下,連孃家人都受不了了。

  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關到羊圈裡。有一次我爹去我禿子叔家喝酒,這馮秀芹一見我爹,一點兒也不猶豫,當場就脫了褲子,給我爹整了一嘴的口水,那叫一個尷尬。我爹也認識馮秀芹,就說:“以前秀芹不是好好的嗎?”問起緣由,禿子叔這才告訴我爹。

  我爹知道劉兆民的案子,這死的可是人民教師,縣局盯著吶。

  殺人兇手姓周,叫周大鵬,第三天就抓住了。周大鵬對於自己殺人的事情供認不諱,還跟警察說,就算是警察不來,他也會去投案自首,之所以遲遲未去,只是想把女兒和老母親的後事給料理妥當。案件審理的很順當,口供和案件的情況也很吻合。可是就在要定罪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受害人的屍體找不到了。

  劉兆民被殺的時候應該在夜裡一點左右,地方是在學校的教職工宿舍。那所高中的教職工宿舍就是二層小樓,未婚的兩人一間,已婚的單獨一間。劉兆民一週回家一趟,平常就住在學校。劉兆民被殺之後,當時並沒有人發現,而是第二天上午,學生髮現老師沒來上課,去辦公室去找。辦公室的老師也都沒看到劉兆民,就讓那個學生去宿舍找找。

  那學生小跑著去了宿舍,一推開門,就見滿屋子血。那學生哪見過這個架勢,嚇壞了,跌跌撞撞跑了出來,臉色煞白,好久說不出來話。辦公室的幾個老師一見事情不對,跟著學生去看,這才發現劉兆民死了多時。報警之後,警察查看了現場,屍體就被運走了。

  審理完周大鵬,分局的人再去殯儀館檢查屍體上的傷口,卻發現存放屍體的櫃子空了。幾個人一調監控,嚇了一跳。監控顯示的時間是夜裡兩點多,屍體自己走出了殯儀館。幾個人趕回到分局,把事情詳細彙報,幾人又從新審理了周大鵬。周大鵬面色不改:“人就是我殺的,這還有什麼可疑惑的嗎?你們該判的判,該槍斃槍斃,我一點兒都不後悔。”幾個警察有點兒無奈,又錄了一次口供,除了在時間上有點兒差別之外,別的和第一次口供沒有多大差池。分局人傻了眼,和周大鵬再次確定了幾次,周大鵬不耐煩了:“你們是怎麼回事?我都說是我殺的了,你們怎麼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問來問去,難道?死人跑了?”周大鵬一看幾個人表情,頓時樂了,“死人真跑了?”

  我爹後來聽到這件事情,也覺得不可思議,但那是分局的人親口告訴我爹的。後來這件案子就一直拖拉下來,因為找不到屍體就沒法定罪,又沒有目擊證人。按照周大鵬的說法,兇器就放在劉兆民宿舍的桌子上,可警察去查看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兇器。我爹分局的那個朋友說,這下可就完蛋了。我爹問那個朋友,說是不是人沒死?那人一擺手:“媽的,身體裡的血都淌完了,你說說怎麼不死?”

  我和我小叔聽到這裡聽的津津有味,可我倆有一個共同的疑問,我嘴快,一下就問出來:“那個周大鵬為什麼要殺劉兆民?”

  我爹大大咧咧告訴我倆,根據周大鵬的交待,自己姑娘跳樓死了,劉兆民這個當班主任難咎其責。據周大鵬說,自家閨女叫周小雲。但是周小雲究竟為什麼跳的樓,周大鵬說他這個當父親的也不知道。分局的人聽了周大鵬的供述有點無奈,但是他們見過比這個殺人理由更簡單的,甚至有些沒有理由,就是看對方不順眼,吵吵兩句,提刀就殺了。

  不過分局的人去學校調查的時候,據有知情的同學說,周小雲懷了孕,孩子是劉兆民的。不過這種事情大部分是道聽途說,當不得準。畢竟兩個當事人都死了,再去追究下去沒有太大的意義。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找到劉兆民的屍體,趕緊結案。不然無論是死者家屬,還是上面,都不好交代。

  不過那到底是屍體還是別的什麼,分局的幾個大哥,心裡七上八下的。難道真的沒死?可是這都找了一個多月了,還是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我和小叔聽到這裡對視了一眼,這個事情有點意思。可是這時候我爹發現了一個問題,他兒子還是一個四年級的小屁孩,不該聽這些事情,一聲大喝,把我攆走了。

  他們三個人在院子裡又聊了一會兒有的沒的,禿子叔說:“雲箋,我就這麼一個妹妹,你想想辦法,就算是沒治好也不怨你。要是治好了……”

  禿子叔說到這裡卻被我小叔一句話打斷:“要是治好了,那是她的福分。”我小叔怕禿子叔嘴上沒把門,說治好了把秀芹姑嫁給他。

  禿子叔一聽,重重一點頭:“行了雲箋,我啥都不說了。”

  我小叔做法很簡單,和電影裡那些身穿道袍舞刀弄劍的相比,簡直就是粗陋,我都不好意思說。不是畫個符燒成灰兌水,就是扇兩巴掌完事,要麼扎針。我還見過拿我爹褲衩往人頭上套的,搞笑的很。不過這次,我小叔鬧的陣仗有點大。

  當時我正在屋裡假裝做作業,我小叔喊我,我一聽高興壞了。我從屋裡出來,丫丟給我一根木棍,讓我在空地上畫圓圈。這裡得說說那根木棍,從我太爺爺傳到我小叔手裡,傳了三代,盤的烏黑髮亮,一頭燒黑了。燒黑的原因是當年抄家的時候,我祖爺爺死死的護著木棍。抄家的還以為是什麼寶貝,抄回去發現沒鳥用,就扔在生產隊當燒火棍。六三年之後,我太爺爺平反,給生產隊燒火,這才偷了回來。

  換回來之後跟寶貝似的,吃飯睡覺都恨不得摟著。事實上就是如此,我爺爺說,這玩意當年要是能跟那幾張紙一樣放褲襠,我太爺爺絕對毫不猶豫放褲襠裡。那些年,我太爺爺一直拿這玩意兒當柺棍,我沒當回事,到我小叔手裡,我才感覺到這棍兒的牛逼。我問我小叔這棍兒的來歷,我小叔說這是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樹枝做的——這蛋,真敢扯。

  我用他的燒火棍,在地上畫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圓圈。小圓圈畫完,把我小叔氣夠嗆。他問我:“你畫餅玩呢?”我擦了小圓圈,又給他畫了大圓圈。大圓圈畫完,我覺得不夠圓,想擦了重新畫,被他制止住。丫拄著拐往裡撒了一些大米黃豆之類的。我心說你王八蛋拄拐不是一樣畫嗎,非得找我,畫小了你還不滿意。我小叔當然不知道我想的什麼。撒完糧食,又找了一隻紅冠子大公雞,扔到圓圈裡頭。還別說,這雞挺有意思,在圓圈裡吃糧食,就是不出圈。

  做完這些,就叫我娘把馮秀芹拉出來。那馮秀芹衣衫規整的從屋裡出來,一見我小叔還是吃吃吃的笑,一邊笑要脫褲子。我娘一把拽住:“他大姐,褲子不能脫,脫褂子。”我秀芹姑媚眼如絲看了我娘一眼,解褂子上的扣子。我小叔不看她,卻架不住我爹看的兩眼發直,半張著嘴,就差流口水了。我娘一腳踢在我爹小腿上,疼得我爹呲牙咧嘴。踢完我爹,我娘帶著我秀芹姑來到圓圈這兒。

  到了圓圈的邊上,馮秀芹說什麼都不肯進去。剛開始還戰戰兢兢的,好像很害怕一樣,到了後來簡直就是歇斯底里,賴在地上撒潑打滾。到底是我親孃,跟我爹都敢正面剛,一個熊抱,把馮秀芹抱到了半空,直接扔到了圓圈中。那馮秀芹一進圓圈,瞬間就老實了,怯生生的站在圓圈中跟個剛出閣的小媳婦一般,臉上也不笑了,釦子也不解了。

  我小叔拄著拐,靠近圓圈問道:“你是馮秀芹嗎?”

  那圓圈中的馮秀芹先是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然後再搖搖頭。

  我小叔從我手裡拿過燒火棍,在圓圈邊緣敲打了幾下,打的火花四濺,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敲完圓圈,我小叔問道:“說實話,你到底是不是馮秀芹?”

  圓圈中的馮秀芹終於緩緩搖了搖頭。

  我小叔那神情我見的多了,就跟警察審犯人似的。我小叔問道:“那我再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圓圈中的馮秀芹呆了一下,然後想了想,竟然開口說話了:“我,我不知道。”

  我小叔就差腦瓜子上扣個大簷帽了,一臉嘚瑟:“要不要我給你提個醒。”說著話,拿著手裡的木棍狠狠的在圓圈上敲了幾下,把那個圓圈再次敲的火花四濺。我看的奇怪,這就是一個地上畫的圓圈,我小叔手裡拿的就是普通的木棍,一打就噼裡啪啦冒火花,有什麼科學道理嗎?我好奇心起,找我小叔要小棍,也想敲敲,我小叔白了我一眼:“嚴肅點,辦正事呢。”說完這話,我小叔拿小棍指著我秀芹姑,“快說。”

  我秀芹姑扭扭捏捏的,看那樣,還不想說,我小叔抓起一把糧食就要往我秀芹姑身上撒。我秀芹姑嚇得哇哇叫,喊道:“我叫周小雲,我叫周小雲。”

  周小雲?我禿子叔和我聽了馮秀芹的話都大吃一驚,我爹連忙問道:“你是周小雲?”馮秀芹抬起眼皮,看了我爹一眼,在圓圈裡點點頭。我爹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那你這算什麼?”我爹不會說話,其實他的意思是,你跑到人家的身體裡來是怎麼做到的,這不符合科學常識嘛。

  馮秀芹被問得一臉懵逼,兩隻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怎麼回答。我禿子叔先是有些不解,徵詢了我爹和小叔的意見後,這才相信是真的,想了想問道:“你既然是周小雲,那你來到我妹妹身體裡來幹嘛?”

  馮秀芹又眨巴眨巴眼睛,臉上的茫然慢慢的不見了,忽然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看著我禿子叔說道:“你妹妹?呵呵,你妹妹呀?我到你妹妹身體裡面來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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