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橘子——致我的祖母

我的家乡,在西部偏远的一个小村庄里。

那里种有许多橘子树,到了秋冬季节,橘子熟了,漫山遍野都可见橙色的小灯笼挂在树枝上。奶奶呵呵的笑着说:“看着好爱人哟!”

烤橘子——致我的祖母

本就是物质较为匮乏的年代和地区,小孩儿们没有零嘴儿,不过好在还有大自然的馈赠,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果子可以吃。可是我家没有橘子树,不止橘子树,一切果树都没有。母亲早逝,父亲在大山更深处教书,家里只有我和年迈的奶奶。或许是没有地方,也或许是没有精力去种树。

吃过了午饭,我窝在奶奶的膝头打盹,她目视着远方的大山和悬崖,交握着双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是实在无聊,她挎着篮子要出门,我就扶着她的胳膊陪着她慢慢的走。这是家里的长辈们交代的,要照顾好她,不能让她摔跤。

烤橘子——致我的祖母


我们翻过了山梁,遇见两座坟墓,一座合葬着两位太祖,另一座一半葬着我的爷爷,一半留着给我的奶奶。每次走过这里,我总是很恐惧,奶奶就说:“娃儿,这是你的长辈们,你怕啥子?”我却急得快哭了,拖着她就要走。

“哎!哎!等一下!等一下!我给你摘几个橘子!”她对我总是乐呵呵的,少有疾言厉色。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地,这里有一颗橘子树,没有主人。

这是一颗带刺的橘树,我小孩心性,看中了最高枝头的几个橘子,长得又大又红,滋味儿肯定香甜。我像只猴子越窜越高,奶奶急得在树下大叫:“你个猴孩儿,莫贪心,快下来!当心刮到脸!”她的叫声引来了上方住着的一位老奶奶,那老奶奶朝着我们喊道:“老大姐!带你孙女上来烤烤火!我这里有橘子!”

烤橘子——致我的祖母

是“晚来天欲雪”的天气,可是两位年逾古稀的乡村老妪,绝然不可能生出“能饮一杯无”的雅兴。她们面对着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口破锅,锅里的木柴已经燃不起火焰了,却依然用余温暖着我们。我坐在稍低的板凳上,剥橘子,一瓣儿混着经络吃,一瓣儿一定要把经络撕得干干净净的才肯塞到嘴里,一瓣儿撕开皮,翻转一下,橘子果肉像个刺猬一般,我就一根一根的去吮它的“刺”,两位老人看着我,依然是乐呵呵的笑,我塞了瓣橘子到我奶奶的嘴里,她顿时把嘴抿的紧紧的:“唔,冰牙齿!”她把我手里的橘子接过去,拿着在火上烤,“太凉了,你吃了要拉肚子的!”

那位叫我们上来的老奶奶看了羡慕:“你有个孙女陪着,多好,走到哪里都有人搀着你!”“那不是,每次下了学,大老远就听见她在喊,奶奶,我回来了!”她把烤好的橘子递给我,抚着我手上因为干燥皴裂的口子,又伸出手指点点我的额头:“太粘人了!嗲的很!”那奶奶又说:“你可不能跟你大儿子去城里,你走了,她可怎么办?”奶奶叹了口气:“我这个身体呀,天一阴,腰杆就痛,我这眼睛也不行了,有白内障。哪儿晓得还能带她到几时?”说着她把烤过的橘子放进我的手里,那橘子的表皮被火熏得黑黑的,更加散发出酸甜的味道,还有一种独特的香气,握在手里有真真切切的暖意。

烤橘子——致我的祖母

我吃着这烤过的橘子,觉得味儿不好了,热了却变酸了。“我那小儿子,五十几了,没个媳妇儿,驼背,挣不到钱人又懒,我一走,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呀!”那奶奶又说道“还是你有福气,后人好几个,都有出息。”“我谁都不担心,就面前这一个,三个月就没了妈,我要走了,她可怎么办?我今年也八十一了,老话都说七十三,八十四,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熬过八十四……”我橘子吃腻了,又伏在她膝盖上,静静的听她们聊天,不知怎么的,突然老气横秋的插上一句“你们这些老年人,一天到晚的就是死呀死的,你们才不死呢!你们要活到一百岁!”她们听了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嘟着嘴巴,大概是橘子太酸了,酸的我咧不开嘴巴……

多年已过,我早已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奶奶的身边。而她健康的度过了她的八十四岁,但也在几年后的某个清晨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她终于不用再盘算自己能活到几时了。

时光变迁,人事已非。但是我一直记得那天的烤橘子,握在手里暖暖的,却几度让我鼻酸想要落泪……


烤橘子——致我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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