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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梅貞,大師的欣慰與遺憾‖老家許昌
文·圖‖董佔永
【與本文無關的一些文字】
人到中年,腦子老是短路,一秒鐘前還想著讀兩頁書,一秒鐘後就想著看部電影了。在這莫名其妙的狀態下,腦神經一愣怔,忽然想到“老家許昌”今日頭條號快有半年沒有刊發過董佔永老兄的文字了,於是我立即馬上到他的博客裡尋找更新的內容——不然,下一秒我怕自己又想賴到床上和夢親熱了。
這一看,就瞄見了題為《今夜,坐在南塢村頭的小屋裡》這篇字數不多但態度明朗真情流露的文字,我在裡面看到了一個朝夕相見的名字。佔永兄是這樣寫的(局部略動,括號內文字為小編所加):
陳君××,魏都許昌人,“老家許昌”今日頭條號負責人,近年在公眾號中推送了我相當數量的文字。
(說來慚愧,從董兄博客上擷取了不少喜聞樂見的文字,但因機緣之故,迄今為止陳君仍未能與他謀面。實事求是說,發於自負盈虧實際上只虧不盈“老家許昌”今日頭條號上的這些文字是沒有給董兄付過稿酬的,他也從來沒有計較過。當然,明確提出堅定支持我們又不要稿酬的,還有常給“老家許昌”賜稿的十餘位作者老師,名在我心,此處不言。)
他發信息,稱我佔永兄,邀我以詩詞形式說武漢之疫,又說,忙的話,不用回。
我刪除了他的信息,沒回。
他編輯了52位許昌女文友為武漢之疫的祈福文字。
又編輯了108外許昌男文友為武漢之疫的詩詞文字。
點開一看,心中一震——他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我評論了他的編輯成果,說,可惜我不懂平仄格律。
他說,祈福文字也可。
拿起桌上一張A4紙,就寫了一句話:
坐在南塢村頭的這間小屋裡 靜等春暖花開
拍照片發給他。他回說,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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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依然坐在南塢村西的這間小屋裡,發覺想說的不是靜等春暖花開。
這是一場災難。一個個離我們很遠又很陌生的人無奈地死去或悽苦掙扎的災難。
陳君的祈福我能接受。
然而還有人鼓動寫讚歌。
甚至,我能隱約感知到鼓動者在手機屏幕後邊的一絲躁動甚至興奮。
我一個字也寫不來。
要我寫,就一句話:
坐在南塢村頭的小屋裡 我不想說話……
以上是2020年2月6日23:26分董兄寫在博客上的文字,我在一週後才看到,頗感意外又甚是感動(2019年9月12日,“老家許昌”今日頭條號發董兄文章《許昌曲劇舞臺正中央的她,在淡然中堅守本真》,此距那時,已有五個多月)。陳君良久無語,套用董兄一句話曰:坐在管控甚嚴的許昌某小區陋室一角,我不想說話,也許,疫情過後,是時候與董兄見見面了……
閒話到此,文歸正傳。
張梅貞,大師的欣慰與遺憾
在扶溝縣柴崗鄉龐莊村,遇見了張梅貞。
想見張梅貞的想法由來已久,但覺得不會有機會,沒想到突然就這麼見了。
我說:問您倆問題。這倆問題藏在心裡一年多了。
張梅貞笑了。
坐下,就開始說話。
我說,喜歡“離人怕聽一聲去”。我說,這七個字寫得太美,唱腔設計太美,打動了我。從不曾人前開口的我竟然有嘗試著要唱出來這句的念頭,一張口,破嗓子確實唱不出來啥音兒。
張梅貞接了話,說王實甫,說編劇,交流間王實甫《西廂記》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出乎我的意料——即便是中戲豫劇本科或是研究生班的新生代豫劇演員演《西廂記》,不見得能把原著和背景弄這麼清楚吧!我的感覺裡,原著應該看都不曾看過。
我說,你改動了閻老師的唱腔,比閻老師的更流暢、自然。
她否定我:沒有!老師的東西我怎麼敢改?一點也沒有。
我說,你的唱跟閻老師的不一樣,你改了。我堅定我的看法。
她堅持她的看法。
——她的唱與閻立品的這段“離人怕聽一聲去”,這一年至少聽了幾百遍,真是爛在肚子裡了。但她堅定地說她不敢改動,態度不容置疑,連我都開始懷疑自己這幾百遍是不是聽錯了。
她突然開口,唱出了“離人怕聽一聲去”的一段。
時隔多日,今夜又重聽音頻資料,只聽了頭一句,我沒說錯,改了。
第一,前奏配器不同。
閻立品大師的這段唱前奏是板胡等樂器齊出,而張梅貞老師這段唱的前奏是琵琶、古箏先出,板胡則在轉折時幽幽然而出,比閻大師的明顯更具哀怨、悽婉、悲涼、傷感意境。
崔鶯鶯眼巴巴望著即將遠去的張生,萬般滋味,如何用言語來表述得清?她心裡清楚,這個與自己已然有了肌膚之親的讓自己愛得痴醉的男子的這一走,前路渺渺,也許就是生離死別,他一走,她的愛也只能寄居在自己的淚眼相望裡了。
第二,雖然起腔完全相同,但音樂前奏做了大的改動。
第三,唱詞有改動。
閻立品版:
離人怕聽一聲去,離別情意相思味更加(苦悲)。
張梅貞版:
離人怕聽一聲去,離別情意相思味更加(難息)。
很明顯,“難息”二字比“苦悲”二字高級得多。
只聽了頭一句,記得後頭唱腔也是有變化的,隨後再細聽對比。
豫劇六大名旦的傳人,能真正稱得上傳承的,不多。
陳素真,有一個關靈鳳,這個連傳人都大師級別了。
常香玉,弟子雖眾,無人能承其衣缽。
桑振君,有一個苗文華,神一般地把桑的唱腔給附體了,不是形似,而是神是。
崔蘭田,學崔者眾,連豫西調都不正宗了,還說什麼傳承?
馬金鳳,大把的傳人,無一人得其唱腔的皮毛。倒是有個名票邊玉潔,很是近馬,幾可亂真。
閻立品,若說大眾熟知,莫如《秦雪梅》。得閻真傳、唱腔完全承襲下來的,張梅貞為最。
今天文字的題目是:《張梅貞,大師的欣慰與遺憾》。
張梅貞,是閻立品的欣慰,也是遺憾。
欣慰者,承襲了衣缽。
遺憾者,張梅貞之後,再傳弟子中,難覓可支撐門戶之人。
年齡越長,聽戲越來越挑剔。還能讓自己沉浸其中的唱腔,越來越少。寥寥可數的名家裡頭,有張梅貞,有郭建民。
我說,最初聽李斯忠與王素君的《跪韓鋪》,兩位大師的作品,覺得是神一般的存在,前無古人,後亦不會有來者。
作為後來者,郭建民與張梅貞夫婦相同的版本重唱《跪韓鋪》,竟然可以與李、王的並肩而立,且並不顯遜色。這個就不是簡單地用“了不得”三個字來評價了。
——郭建民的黑頭開創了豫劇的一片新天地。不是創新,而是開創。
豫劇黑頭能聽到的較早的唱腔,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錄音,為時在商丘的李斯忠、許昌的王在嶺、太康的王文才,這三人,李斯忠為最。但李斯忠之後,再往下的豫劇黑頭,完全變了。
李斯忠的黑頭,虎音、炸音自然、流暢,雖是豫東調,唱腔乾脆利落少花腔變化,但韻味兒濃郁,且絲毫感覺不到費力。這是先天條件滋養出來的大師,不是僅靠不要命地刻苦鑽研訓練所能得來的——對了,近些年倒是有個知名度算不上太高的張鈺東的唱腔很是不錯。
李之後的豫劇黑頭,幾乎都是在深憋一口氣往外噴字,出來的音雖厚,但糙、幹、單、直,全然變了味。
時下,突然大量地冒出來坤淨唱老包和司馬茅,一開腔就臉紅脖子粗,額頭青筋暴露、頸部血管噴張,看了著實嚇人。
我覺得豫劇黑頭完了。
郭建民的《跪韓鋪》盒式帶突然來了。
天!豫劇黑頭竟然可以不是大粗嗓!
一聽,我就痴迷。這是豫劇黑頭未來的一條無限光芒的道路啊!
郭建民突然死了。
我問,郭老師的黑頭有沒有傳人?
張梅貞說,沒有。
我說,郭老師的黑頭唱腔是怎麼來的?
張梅貞說,王基笑的建議。
豫劇很奇怪,最著名的編劇、導演是河北邯鄲人楊蘭春。
豫劇很奇怪,最著名的音樂設計是遼寧丹東人王基笑。
從郭建民的黑頭唱腔來說,王基笑這人的才是跨時代的。
李斯忠沒了。郭建民沒了。豫劇黑頭自此應該也就沒了。
在村裡的街頭,不能暢談,只得停下話題,拍幾張照片以為紀念。
車前的,是豫劇名票龐笑天。
總覺得閻立品還是七十多歲的樣子,但歲月又怎經得起推敲?張梅貞已然七十有九。
臨別時,我揮揮手,有幾絲難言的不捨。“離人怕聽一聲去”的旋律又在心頭回蕩。
張梅貞說,給我和王老師拍個合影。
下一篇,說豫劇大師王素君。
(最後,謝謝鄭州戲友“小說”給張梅貞老師和我拍的合影。)
佔永 2019年11月10日夜拍圖於扶溝縣龐莊村2020年1月8日夜文字於鄢陵南塢村
【作者簡介】董佔永,鄢陵縣南塢村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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