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進賈府:如此重要的場合,鳳姐為何會“遲到”?

《紅樓夢》中《林黛玉進賈府》一節裡,給讀者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王熙鳳的出場。一般來說,人遲到總是怯怯的,以此為羞,誰料王熙鳳遲到,唯恐全天下不知道,一邊笑著,一邊高聲道:“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曹雪芹設計王熙鳳在如此重要的場合遲到,以此方式登臺亮相,筆者認為其中用意深刻,無論是對於王熙鳳這一人物本身,還是對於作者的創作,都是一大妙筆。這樣寫具體有三個好處,以下分別敘述。

林黛玉進賈府:如此重要的場合,鳳姐為何會“遲到”?

為賈母留出愛惜孤女的時間

《林黛玉進賈府》選自《紅樓夢》第三回,第三回對應的回目是“接外孫賈母惜孤女”,如果讓王熙鳳這麼一個因遲到都要張揚一番的人與賈母同時出場,照王熙鳳的風格,不搶賈母風頭才怪呢。這樣一來,賈母惜孤女這個情節就得“流產”,回目勢必要改成“接黛玉熙鳳奉賈母”。

所幸曹雪芹明知自己所寫的賈府,是一個封建貴族大家庭,等級森嚴,拜迎接讓,不可越雷池半步。但賈母喜王熙鳳的奉承,王熙鳳又愛張揚出風頭,而迎接遠道而來的林黛玉這一府中要事,王熙鳳也必伴賈母同時出場,在這左右為難之際,曹雪芹獨到地對之進行“技術處理”,讓王熙鳳“遲到”。

這樣一來,王熙鳳因“遲到”騰出的這一段表演時空就讓給了賈母,賈母因而主導了接林黛玉這場戲,後文由她出面向林黛玉集體介紹邢夫人、王夫人、李紈也順理成章,還可下令叫迎春三姐妹來見林黛玉。

眾人在賈母這個慈心老人的眼下也得以打量、問候林黛玉,閒聊一陣,聊表關心,給初來乍到的林黛玉帶來陣陣的暖意,讓她逐漸適應賈府,由暗適應進到明適應。

林黛玉進賈府:如此重要的場合,鳳姐為何會“遲到”?

如果王熙鳳不“遲到”,與賈母同時上場,給她一攪和,大家會有這麼一個私下閒聊輕鬆問答的氛圍嗎?林黛玉會有一個輕鬆舒緩的心理過渡期嗎?當然不會,這就是作者的巧思之一。

為林黛玉再掀波瀾,刻畫其形象

從進賈府的過程可看出林黛玉的心理發展,未進時是“步步留心,時時在意”,生怕自己因不慎讓人恥笑了去;進入賈府後,又經歷一個起伏變化的心理過程。

起初因自己到來使深居內院的賈母率領賈府女輩成群出動迎接,林黛玉自然進入一個心理迸發期,要見這個,要見那個,應接不暇,但隨後在眾人的關切問候中,其初來乍到的陌生、緊張、隔閡感得到逐步稀釋,過渡到心理平緩期,做好了迎接下一波高潮的準備。

就在林黛玉心情逐漸平復之際,王熙鳳一句“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如程咬金般從後院殺出,讓林黛玉再次進入心理緊張之中,當下納罕道:“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這來者系誰,這樣放誕無禮?”以至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王熙鳳身上來。

林黛玉進賈府:如此重要的場合,鳳姐為何會“遲到”?

林黛玉對王熙鳳初見是彩繡輝煌,恍若神仙妃子,再細看:王熙鳳從發到頸,鑲金戴玉,珠光寶氣,像個兜售招賣的珠寶商;綾羅綢緞,集於一身,像個精品服裝商;赤橙黃綠,富麗堂皇,像個印染商;再看其肖像,“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這樣一副眼眉又配在一個“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的美人胚子上,有如“美女蛇,笑面虎”,庸俗空虛。

這些,林黛玉雖沒有說,但讀者可以順著她犀利的目光感覺到,可謂“此時無聲勝有聲”。這一切,都應歸功於王熙鳳的“遲到”,“遲到”既給了林黛玉從一個心理波動到另一個心理波動的間隙,又提供了接納新一輪刺激的心理空間,使她得以全身心投入地觀察王熙鳳,客觀再現王熙鳳的形象。

讓讀者定思回想,深讀王熙鳳

從文本內容看,《林黛玉進賈府》寫林黛玉進賈府拜見賈母,賈府待她的第一餐是晚餐,且是在賈母處用。由這個信息,我們可以推知林黛玉是在下午進賈府的。林黛玉下午才到,王熙鳳為什麼還會遲到?上午、中午這一大段時間,她做什麼去了?愛求索的讀者自然會從王熙鳳的盛裝出場看出端倪,她花時間打扮去了。

王熙鳳為見林黛玉,好好藉此打扮一番,戴好每一顆珠子,熨貼每一個裙邊,如劉蘭芝般“事事四五通”,需要花時間,不“遲到”才怪呢。王熙鳳盛裝出場,不惜“遲到”,穿給誰看?給林黛玉看。

林黛玉進賈府:如此重要的場合,鳳姐為何會“遲到”?

迎見林黛玉,王熙鳳一不出門,就在府內,打扮好了,只穿給府中人看;二要見的客人談不上“貴”,林黛玉只是賈府的一個外甥女,如此打扮沒有必要,為盛裝出場而遲到更沒必要。況且此次林黛玉進賈府,是投寄賈府尋求依靠,既不是來向賈母報喜,也不是來給賈府增色,王熙鳳為打扮不惜遲到實在沒有必要。

而她刻意為之,如果不是盛裝示威,就是想比過對方。來了一個賈母時時念叨的林妹妹,王熙鳳哪肯示弱,要想法把她比下去。怎麼比?王熙鳳又不懂什麼內在美、心靈美,只好在穿著上打壓對方,但又心知自己不年輕了,再也找不回少女青春的美,不精心打扮,不鑲金戴銀,怎能比過林黛玉?要打扮就得花時間,以致不“遲到”都不行。

林黛玉進賈府:如此重要的場合,鳳姐為何會“遲到”?

如此心計,體現了王熙鳳圓滑機敏、抑人揚己的心理。總之,從賈母出場、形象刻畫、內心表現來看,王熙鳳這個“遲到”遲得很有生活內容,遲得很有藝術,不愧是曹雪芹的一處用心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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