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20年“兼職”進化史:有人斷糧絕收,有人月入2萬

“朋友,你有沒有聽說過安利?”

這句話來自遙遠的“直銷地推時代”,如今早已成為人人皆知的梗。但你有沒有發現,安利遠了,“在線幫砍價”、“邀你躺賺”卻成為你朋友圈、家庭群、減肥/健身/母嬰群裡不時遇見的鏈接。

尤其是疫情期間,網紅和櫃姐在線直播,各大品牌在社群內促銷的同時,在社交平臺裡賣貨的“自由兼職者們”似乎更多了。


疫情下的斷糧焦慮


算起來,民宿房東小侯到3月5日已經“斷糧”近60天了。

他在朋友圈和豆瓣上連發了幾則消息,還配上了民宿的照片,“在線求租客。朋友們如果推薦租客成功入住,有紅包領喔!”

要是放在去年,年後的三四月是短租旺季。因為大批實習生赴滬,他在上海法租界的6套民宿早早就會被訂完。平均一晚房費500元的上海老洋房,在週末更是一房難求。但由於疫情影響,他的房間從過年到現在已經空置了三個多月。小侯是二房東,每個月都要付出6萬餘元,這些損失的房費,相當於過去一年開民宿掙到的錢全打了水漂。

“上班的白領可能還有公司在幫你兜底,我這種自給自足的‘個體戶’就很慘了。”小侯說,如果他的民宿再空置兩個月,可能連正常開支都沒辦法承擔。根據攜程董事局主席梁建章在3月11日的說法,小侯所在的旅遊業和餐飲業佔經濟總量20%左右,但恢復程度還不到30%。


疫情下20年“兼職”進化史:有人斷糧絕收,有人月入2萬

(除了小侯,還有不少民宿房東在豆瓣上發帖自救)


像小侯一樣斷了主要資金來源的人不少。中國網財經3月4日統計,21省份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復工率超80%。3月11日,美團外賣發佈的《餐飲外賣復工消費報告》報告顯示,目前全國餐飲商戶復工率超過55%。

儘管專家認為,從更長的時間來看,突發疫情是短期事件,並不會對宏觀經濟環境產生長期且深遠的影響。但2020年的頭一個季度,大批行業正在遭遇現金流危機,休閒娛樂、婚慶、美業、酒店旅行等非剛需或人流聚集的行業,都被消費者列入清單的最後幾項,一時半會還是開不了工。

沒有收入,房貸房租、信用卡賬單和基本開支,這些卻一個不少。儘管各大銀行紛紛在2月初宣佈貸款、信用卡可以延期還款,但大多數銀行設定的延期還款對象非常有限,往往只涵蓋參與疫情防控的醫護人員、政府工作人員以及因疫情被感染或隔離的人員。

全國疫情漸漸轉好,可也有沒能挺過去的小店,以及被現金流“逼死”的個體。

連小侯口中有人“兜底”的白領也並不是那麼好過。劉曉是一家乙方廣告公司的員工,每年的第三季度是他最忙碌的時候。疫情影響到了上游公司開工日期,作為下游的乙方,復工日期也是一再延後。

劉曉和同事們被動休假了,“以前恨上班,現在恨不上班”。休假幾天後,他到手的工資減少了30%,“本來手頭就已經夠緊的了,一萬出頭的月薪現在只剩8000元”。

劉曉每月要還7000多元的房貸,算上日常開支,他的月薪極少有結餘,有時還得靠信用卡救急。還完二月的房貸和信用卡後,他將基本需求壓縮了再壓縮,錢還是不夠用,只得用信用卡拆東牆補西牆,“復工了應該能回覆正常狀態吧”。

看不到復工日期的小侯更為焦慮。他每天在空蕩蕩的民宿裡巡迴打掃。為了補貼家用,他還把目光轉向了家裡閒置著的物品:去年才買來的任天堂Switch遊戲機、放在家裡吃灰的打蛋器和烤箱等小家電都被他掛到了閒魚上。

他又打開了手機裡的“粉象生活”APP——這個社交電商平臺一端對接著淘寶、京東等電商在內的供應商資源,一端對應著用戶。用戶可以自己購買商品,也可以將商品鏈接分享出去獲得分傭。小侯挑選了幾件商品,在“分享”前重新編輯了商品的信息,轉發到了朋友圈。

連續發送完5條商品九宮格後,他的手機響起,推送的消息顯示“推廣成功,預估佣金0.77元”——這意味著他賣出了一件商品,並從供應商那裡賺取了一點“介紹費”。

小侯告訴我,他每天都會往社交平臺裡丟幾個鏈接,一般能有幾十元佣金。佣金最多的時候,是1月20日鍾南山表示“新冠病毒人傳人”的幾天後,那時他還來不及分享口罩的鏈接,平臺就已顯示斷貨,於是他發佈了護目鏡、酒精、免洗洗手液這類“泛防疫物資”。“那周收入有近1000元”,小侯說,“雖然不多,但多少能抵消一點損失吧”。


你的社交圈子值多少錢


像小侯一樣轉行自救的還有健身教練陳天心。過年時,從廣州回了武漢老家後便一直受困在家,只能做起兼職。

當我聯繫到陳天心時,正好是她加入淘小鋪的第10天。在她的朋友圈裡,已經有上百條關於淘小鋪的消息:除了由商品圖片組成的九宮格,還有她加入淘小鋪的心路歷程、商品鏈接、獲得的收益……

淘小鋪是阿里2019年推出的“一鍵創業”平臺,用戶們進入APP挑選商品分享給好友即可。好友下單之後,用戶就能獲得相應比例的收益。

淘小鋪的用戶們被稱為掌櫃,分享的商品都會被加入到自己的店鋪中。陳天心說,淘小鋪滿足了她開小店的願望,開店免費,商品的發貨和售後問題都由平臺內的供應商來負責。


疫情下20年“兼職”進化史:有人斷糧絕收,有人月入2萬


陳天心所在的淘小鋪推廣群,會不斷髮布關於淘小鋪的普及資料,教大家如何寫出有誘惑力的文案。這些資料和話術在幾小時內立刻被陳天心消化吸收,成為她朋友圈的一部分。

在社交平臺頻繁推廣淘小鋪的10天裡,陳天心說,已經有不下70個做生意的朋友向自己諮詢了淘小鋪的訊息。

淘小鋪的內部人員琉白也是淘小鋪的一名掌櫃,他建了一個名為“淘小鋪超級福利群”的大群,451人的群絕大多數是女生,“都是朋友和朋友拉進來的朋友”。這種以購物福利為主題的社群,實際上是絕大多數社交電商們觸達用戶的有效渠道之一。

對琉白來說,當一個淘小鋪掌櫃意味著兩個動作:在app內挑選與主題匹配的商品,在社群中甩出鏈接。他每天都會在群裡發幾張商品的圖片和淘寶的跳轉碼,其中大部分是美妝護膚用品或“李子柒”同款零食,也有一些品牌男裝。這些商品的價格普遍比各大電商平臺的價格要低20%左右,朋友們因為實惠點進鏈接,成為琉白的消費者。

他也會根據節日(譬如剛剛過去的38婦女節)在群裡發放幾個總額100元左右的口令紅包,稍有遲疑,紅包就會被立刻搶完。目前,他的淘小鋪有1240多件商品,其中幾件水果的月銷量已經超過1000,大部分商品的銷量也有上百。

琉白還介紹了一些平臺掌櫃的情況,比如,嘉興一家母嬰店主貝貝就因線下門店無法營業,上門客來不了,預定的貨進不來。在朋友介紹之下,她成為了淘小鋪的掌櫃。簡單的動動手指分享了一些蔬菜瓜果、防疫用品,原來積攢的那批母嬰客戶已經為她帶來了2萬多元收益。

琉白告訴「電商在線」,淘小鋪從12月31日正式上線,到2月底3月初,開通淘小鋪的掌櫃人數翻了一倍,交易額翻了7倍。

對於服裝店主、民宿房東、健身教練等個體職業者來說,移動互聯網上豐富的兼職平臺,讓他們有了更多兼職回血的嘗試。


2003年到2020年:兼職的進化


在網上兼職,這在非典橫行的2003年不可想象。

2003年,中國智能手機尚未普及,年出貨量僅1000萬部,連3G都尚未進入市場。

那時全國最大的電商平臺叫做8848,京東還只是個在中關村賣光磁碟片的線下店,直到2003年5月,淘寶網才在阿里巴巴全體員工在家隔離辦公時誕生。當時,電商交易模式原始,物流系統尚未完善,交易方式也很繁瑣,用戶們需要通過銀行匯款才能完成支付過程,支付寶在2003年10月才達成第一筆交易——此時距離非典結束已經5個月。

缺乏互聯網基礎設施的條件下,受挫又無法自救的個體只能被動等待。疫情過去以後,他們才能陸續復工。

而現在,通過兼職增加收入的選擇看起來更多了。不論是青團社、豬八戒、威客這樣的兼職平臺,還是快手、抖音和B站等直播視頻網站,都能用時間和才華換取酬勞。

疫情期間,由盒馬鮮生髮起的“員工共享”計劃,幫助臨時歇業的餐飲、酒店、影院等企業員工暫渡難關,隨後沃爾瑪、京東7FRESH、永輝等多家零售企業也陸續跟進,1月20日至2月23日,美團還新增了7.5萬名騎手,其中37.5%來自健身教練等生活服務行業。

只是這些方式都對個人技能有要求,像陳天心那樣居家隔離的人只能望洋興嘆。於是,一鍵創業平臺成了更好去處。

事實上,小侯一年前就下載了粉象生活,但他曾深受微商刷屏之害,屏蔽了不少做微商的朋友,更因為不希望被人叫做“微商”,而刪除了軟件。這回,他沒有反感,“沒錢了怎麼辦?這是要面子還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問題”——他發現零售商們也都紛紛“社交電商化”了:

淘寶電商起家的茵曼除了在社群做打折大促,還對外招募1萬名“茵曼推手”,推手們掃碼下單滿100元后,便可通過分享獲得推廣佣金。星期六集團則在官方公眾號中為旗下5個國產女鞋品牌招募分銷員,“0元啟動資金,只要動動手指,分享時尚好物”,連房企恆大都開始在自有平臺恆房通賣房,3天內售出47540套房,銷售額580億元。


疫情下20年“兼職”進化史:有人斷糧絕收,有人月入2萬

根據艾瑞諮詢的報告,2016年中國微商從業人員就已經達到1535.2萬人。疫情期間誕生的微商數量只會更多。

大家曾經瞧不上的微商,現在已經成為自由職業者們與品牌自救的靈藥了嗎?


從“微商”到“社交電商”


微商伴隨微信朋友圈的誕生逐漸興起。2014年,賣磁療文胸和三無面膜起家的思埠集團成為第一個百億微商品牌,隨即微商品牌和第三方平臺大量湧現。

這門野生的灰產還基於傳統的直銷模式發展出了一套規則:入門需要購買產品,層層代理架構分明,代理們的佣金數量視所處層級和下家人數而定。

而此時距離被稱為微商元年的2013年已有7年,一鍵創業平臺的概念更廣泛了——阿里、騰訊、京東等平臺的入局,才開始有了不囤貨、無中間代理層、直接提供廠商貨源的基因。

說白了,朋友圈和社群只是銷售渠道,而微商賣貨只是一種普遍意義上的分銷方式而已。

曾被稱為中國最大的“微商軍團”的雲集微店於2019年成功上市。其招股說明書說,預計2018-2022年社交電商規模還將維持45%的年複合增長率,增長至2.4萬億元,佔線上零售行業比例預計將提升至16.1%。

雲集之後,花生日記、粉象生活、斑馬會員等平臺先後湧現,市場上還衍生出了一系列微商學院,通過建立線上社群和線下講座的模式“招募學員”。

小侯就加入了一個微商導師群,在這個497人的大群中,新加入的成員們被要求自我介紹,他們當中有“多次兼職失敗的農村寶媽”,也有“從不網購的吊車駕駛員”,但因為機緣巧合的關係被戰友、親戚、朋友推薦加入。這些介紹都會其他群內資料一樣,成為群成員的朋友圈文案。

這依舊帶著原始的微商氣息。


疫情下20年“兼職”進化史:有人斷糧絕收,有人月入2萬


微商逐漸擺脫汙名走向正規,真正的變化是從電商巨頭們入局以後發生的。

2018年起,集中式的電商平臺流量見頂,私域流量成為互聯網關鍵詞。社交電商以較低的獲客成本與強大的社交裂變殺出了一條路,成為互聯網公司們打開下沉市場的方式。

2015年,拼多多從微信社交出發,阿里和京東也在集中化的平臺之外,開始挖掘“個人”的力量。

打開微信“發現”一欄,購物頻道中就是京東的社交電商平臺“京喜”。京東2019年Q2財報分析電話會議上,京東就表示將與騰訊合作,在微信購物入口打造一個針對微信生態,尤其是女性和低線市場的全新社交電商平臺。

而阿里在佈局了新浪微博、小紅書等社區,以及抖音、快手等視頻平臺之外,於2019年底,正式推出淘小鋪。「電商在線」還了解到,時隔三個月後,農村淘寶推出了一款名為“淘花”的產品,由鄉村事業部負責,它的基本規則與淘小鋪類似,同樣是通過分享獲得返利,只是它面向的群體是更下沉的農村市場。

2019年被阿里收購的網易考拉也推出了名為“友品”的平臺,在“友品”中,一件75克的資生堂悅薇緊緻頸霜僅售價219元,並且店主還能享有6.57元的佣金,在天貓國際進口超市,同樣規格的產品售價379元。根據一名前考拉員工的說法,友品的部分商品是保稅倉退貨的殘次品,但是不影響使用,因此價格會比其他渠道要低得多。不過,與粉象生活、淘花等產品類似,“友品”也採取了邀請制,需要有推薦人的邀請碼,才能進入APP界面。

伴隨微商而生的爭議大多圍繞三種情況:一種是無限延伸、層層分銷的制度;第二是假借人情之名的綁架式購買;第三種是不可追溯、不可控制的質量問題。

而不論是京喜、淘小鋪還是淘花,背靠的供應鏈都有了來自京東和阿里的背書。2019年5月,京喜推出“廠直優品”計劃,提供由京東審核通過的工廠直供商品,這意味著這部分商品有一定保證,且由於是工廠直供,商品具有價格優勢。

琉白表示,淘小鋪目前的供應商有4種類型,海外直供、品牌直供、工廠直供和產地直供。要成為淘小鋪供應商,需要滿足向平臺提供商品的授權以及進貨證明。

當分銷層級不再、質量逐漸可控之後,又回到了這個問題:你願意為了多少錢“出賣”自己的朋友圈?


小侯、陳天心和劉曉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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